第155章 新世界 (6)(1 / 2)

虞州,正月,上元節。

從年前起,上至虞州城王侯府邸,下到平常百姓人家,就開始準備一年一度的賽燈了。年後解了宵禁,城內各市各戶門上紛紛掛上各色花燈,入夜之後,燈火一路從虞州城東西南北四座城樓亮起,一城火樹銀花,車馬盈路。

這是正月裡街上最熱鬨的日子,酒樓食肆在迎賓門樓前掛滿彩燈,大聲吆喝招攬著客人,小販們則在街邊紮上彩帳篷,又或是做些行走的買賣,賣些吃食,藥丸,紙畫,小燈。更有各色燈隊,戲班穿街走巷,且歌且舞。

這一年,虞州城裡最紅火的戲目便是《虞伯侯劍斬妖魔道》,社火時演,祭祖時也要演,就連上元節也要演,貴人仕女們愛看,百姓商賈們也愛看,說起這出戲來更是頭頭是道。前些年厭勝之術在宮內民間盛行,百姓深受其苦,如今也算是天降貴人,熬出了頭。

“有虞伯侯保佑哩。”茶坊老板娘站在門口攬客時,和隔壁的餅店老板娘嘮嗑,她雙手合十,皺紋裡都帶著對這一年風調雨順的滿足,“保佑保佑,邪祟退散,我這小戶人家,最怕這些晦氣東西。”

“誒,說起邪祟,你有沒有見過這個。”餅店老板娘比起手指,在腳踝處劃了一道,“那個頭發長長的,這寒冬臘月還穿著單衣的。”

“見過,見過。”茶坊老板娘讓小廝去招攬客人,壓低聲音對餅店老板說,“他也上你店裡來了?”

“來了,年前就過了。我啊,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不對勁。看他那一身富貴,卻又不束發,還以為是哪家放浪公子。結果他來我店裡,也不買餅,問我‘你見過虞淵嗎’,我就斷定,這恐怕是哪家公子生了瘋病,一直鎖在家裡,被他逃出來了。”

茶坊老板娘連連點頭:“對對,我聽說他一家家地問,‘你見過虞淵嗎’,彆人說沒有,他還反問,這不是虞州城嗎?還說什麼虞伯侯竟然不是虞淵。”

“我聽說有街坊報官了?”

“報了,但是又有什麼用呢?官爺們根本遇不到他,他來我們這地一個月了,沒人見過他吃喝,不是仙人,就是邪祟。”茶坊老板娘說著雙手合十:“還是請虞伯侯保佑,保佑保佑。”

“他啊,不像邪祟,倒像是仙人,可是仙人會到處問‘你見過虞淵’嗎?”

“虞淵是哪位?”

“我也不知。”

兩位老板娘湊在一起絮絮叨叨,一道白色的身影徐徐向這邊走來,正是在虞州城裡一直尋找虞淵的太啟。

他步態優雅,周身纖塵不染,擦肩之人無不屏息低眉,如分海一般讓出路來,誠惶誠恐地退到一邊,唯恐自己多看太啟一眼,便玷汙了他。

太啟卻罔顧四周的熱鬨,急切地在人潮中尋找虞淵。

“你認識虞淵嗎?”

“你見過虞淵嗎?”

“你們知不知道天子劍?”

沒有人給他回答。

太啟走了半夜,也問了半夜,直到月下枝頭,太啟才在虞陵湖邊停了下來,人潮漸漸散去,隻剩下幽會的情人,在湖邊樹下依偎耳語。

身後的戲樓還在咿咿呀呀唱著——“今冥,今冥元宵,滿街人吵鬨。門前火照火,結彩樓。人人成雙都成對,虧我一人共誰愁。”

太啟回首,隻見戲樓前架著一座巨大的燈山,花燈上繪著花鳥蟲魚,神佛諸像,仕女文人,仿佛這三千世界,都納入了這茫茫燈山之中。

太啟數不清這裡的花燈究竟有不少,也記不起自己究竟在多少個空間裡找過虞淵了。

他在上古世界等了虞淵百年,也在這個世界裡翻遍了整個虞州城,下過昆侖西部,去過舊時王都,凡是虞淵有可能出現的地方,他都去找過。

然而這些世界裡全都沒有虞淵。

太啟心如死灰。

他想回他們的家看看了,或許呢?或許虞淵回來了,就在他們的家裡等他呢?

*

“報告!C25號空間消失!”

林啟蜇剛在辦公桌前坐下,就收到了消息,過去這一年裡,國屬特彆行動處日夜監控著陰山神獄的動靜,並且將浮在陰山神獄上方的平行空間編號記錄。在這一年的時間裡,這些空間一一都消失,C25號是最後一個空間,到了今天,也徹底消失了。”

“我需要詳細資料。”

“收到。”

不到一分鐘,一份完整的關於這些空間的詳細資料就發到了林啟蜇手裡,從報告上看來,這些空間的消失都伴隨著陰山神獄海域巨量的能量變化,根據推測,應該是太啟從這些空間出來後,這些空間就消失了。

林啟蜇掃完一遍報告,又收到了一條短訊。

“報告!陰山神獄出現一級能量波動!疑似東君出現!”

林啟蜇騰地一下站起來,因為有些激動,差點把椅子撞翻。

“報告具體坐標。”

“是。”

情報部門陸續發來兩張坐標,一張顯示是在陰山神獄,另外一張,則是在太啟的家裡。

太啟回家了?

林啟蜇考慮片刻,決定不驚擾太啟,並且撤回部分監控,稍後視太啟行動再做打算。

幾天後,林啟蜇收到的消息,卻是太啟在之前等著虞淵的窗邊又等了幾天幾夜。一年的時間,似乎沒有給太啟帶來任何變化,他依然很安靜,隻是靜靜地待在家裡,等著虞淵回家。

太啟又等了一個冬天。

他最後的一絲希望,也在這個漫長而寒冷的冬天中消磨殆儘了。

當窗外的葉子開始變綠的時候,太啟出了門。

他沿著彆墅區的小路走到彆墅區外,又走到了附近的商業區,久違地感受到了凡間世界的煙火氣。

商場門口的新年花壇還沒撤掉,幾年前太啟和虞淵在這裡合影時,花壇的造型還是一隻小鼠,如今已經變成了小兔,太啟站在門口盯著花壇看了一會兒,身邊陸陸續續有情侶在門口的花壇前合影,有人還想請太啟幫忙給他和女朋友拍照,太啟盯著那人手裡最新款的手機愣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不會用這個。”

他的時間永遠停留在了兩年前,沒有虞淵教他用手機,他已經完全忘記了手機該怎麼用。

來拍照的情侶越來越多,太啟徘徊了一會兒,低下頭,把手插在風衣的口袋中,轉身離開了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

太啟漫無目的地走著,沒有方向,也沒有為任何事物停留,直到一從熟悉的小花從街角的一隅躍入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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