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的貔貅學會了控製自己的情緒,知道該如何控製識海中湧入的畫麵,但他卻沒辦法讓自己隱藏愛慕。
就像是無數初次情動的少年人一樣,貔貅用熱烈的目光追隨著太啟的身影,心中赤誠且火熱的心為太啟劇烈跳動,太啟禁止他用禁術再上望天峰,他便每天在太啟的寢殿中換上其他地方摘的鮮花,太啟好奇他造的骨偶,他便喚骨偶出來翻跟鬥,走路給太啟看。貔貅還跟著神官們去了東海去了瑤池,采了最美的珍珠和貝母回來送給太啟。
但這些都沒有打動太啟的心,他依然如在雲端,沒有對少年人的傾慕之心給與一絲回應,甚至沒有感受到這個從凡間世界撿回來養大的男孩和過去有什麼變化。
但是神侍們看出來了,薛同也看出來了。
赤子之心最為珍貴,薛同難得沒有大罵貔貅,隻是多次進諫,說凡人在貔貅這個年紀都已經長大成人,離開父母成家立業了。此子天資卓越,不是池中之物,還是希望東君送他下昆侖。
太啟卻對薛同說:“我會給貔貅封個神格,讓他留在昆侖。”
薛同震驚了:“您說什麼?”
太啟說:“貔貅跟了我多年,和我身邊的龍鳳無異,龍神鳳神都有神格,所以我會為貔貅封一個神格。”
“這——”薛同竟然破天荒為貔貅說話了,“龍鳳雖是聖獸,但那也是獸,可貔貅那是一個凡人啊,您可不能把他當做寵獸來豢養,他是凡人,凡人本就應該回到凡間世界,那才是屬於他的世界。”
太啟說:“他本就是我撿回來當寵獸豢養的。”
“不可,此事千萬不可。且不說封神一事需謹慎,您以聖獸之名為凡人封神,這萬萬不可。”
這一次,薛同是拚命也要打消太啟這個念頭,他給太啟寫勸諫書,每日進諫,才勉強讓太啟把這個念頭暫時按捺下去。
薛同又說;“貔貅已成人,是萬萬不可宿在東君寢殿了。”
但這件事上,太啟卻沒有退讓,他已經習慣了貔貅窩在床腳,就和青鳥每晚為他唱歌起舞一樣。
薛同頭都大了,他要怎麼才能讓東君理解,凡人之間會有避嫌這一說呢?
顯然太啟並不理解這一點,然而沒過幾天,他再次來昆侖神殿進諫時,卻見神侍們匆忙朝內殿走去,說是要清一間屋子出來。
東君又撿到孩子了?
薛同額頭上青筋一爆,還沒來得及問,貔貅就從身邊走來,說;“我從東君寢殿搬出來了。”
薛同看向身邊的男孩,百年的時光,讓這個少年從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孩童成長為如今的少年,貔貅剛來的時候,薛同就看不透這個男孩,如今,他更是看不懂貔貅了。但薛同看到了貔貅一身蓄勢待發的銳氣和刻意收斂的鋒芒,於情於理,這個少年不應該作為寵獸留在昆侖,他有更廣闊的前途。
“凡間世界大有作為,你為何不去凡間世界看看。”
貔貅問:“我的家在這裡,我為何要去凡間世界?”
“家?”薛同說,“神沒有家,東君也不可能有家,你縱使不再收斂鋒芒,你在東君眼中也隻是一隻貔貅幼崽而已。”
貔貅沉默片刻,說:“我知道。”
他向內殿走去,薛同叫住了他。
“那日凡間世界祭祀十王,鐘磬之音在你身上有回應,你是十王之後。”
貔貅轉過身來:“十王氏族龐大,有這個可能。”
薛同又說:“回應鐘磬之音,必身負帝王血脈,如今十王時代已經過去,凡間世界戰亂不斷,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期,去凡間世界吧。”
貔貅沒說話,轉身離開了。
日子還是和過去一樣,除了從太啟寢殿搬出
來之外,貔貅的生活依然和過去沒有什麼兩樣,他每天習武、念書,用過晚膳後,則陪太啟坐在山邊看凡間世界。隻是如今凡間世界硝煙頻起,就連每天早上的雅樂,太啟都已經很少聽到了,一層厚厚的黑霧遮住了太啟的視線,太啟看了一會兒變起身回寢殿了。
貔貅聽說,太啟在天池邊撿到一隻白孔雀的蛋,他搬出寢殿之後,這隻白孔雀的蛋就繼承了他睡覺的位置。太啟很喜歡這顆孔雀蛋,幾乎到了愛不釋手的程度,還讓神侍們備好了白孔雀喜歡的吃食和窩,待白孔雀破殼。
太啟也在貔貅麵前提起過這顆白孔雀的蛋,他說這顆蛋會動,就像是嬰孩一樣,聽到青鳥的歌聲會搖晃,晚上放在床腳,早上醒來時竟然會滾到另一邊,十分圓潤可愛。
“是嗎。”
但是不到半月之後,貔貅就再也沒聽過太啟提這顆喜歡的孔雀蛋,後來他聽神侍說,這顆蛋破殼了,但裡麵卻是死胎,東君便讓神侍埋在後花園了。
這顆蛋就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太啟的喜歡也如過往雲煙一樣消散了。
但貔貅卻記在了心裡,某天陪著太啟時,他問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您會記得我嗎?”
太啟問:“你怎麼可能會死?你待在我身邊,便是半神之身,雖無神格,也不死不滅。”
貔貅追問道:“那萬一呢?”
太啟說;“你死了,也就是進入輪回了,記憶也就消散了。”
貔貅還不死心:“我是想問,您是否還會記得我。”
太啟看向他,從他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神中,貔貅看出來,太啟根本就不明白“記得”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東君的記憶和天地同歲,而他就像是一片雲,從東君無儘的生命中飄了過去。
可是誰會記得某天偶然從天空中飄過的一片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