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排,考斯騰,柿子,IR,官司,每一次比賽的錄像……
林林總總加起來,淩燃自己都覺得自己欠了霍聞澤很多。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麻煩聞澤哥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後能不能還得起。
可霍聞澤哪裡需要他還呢。
他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麼想的。
起初大約是覺得有這麼一個乖巧懂事的弟弟很有意思,隻當自己是在溫室裡養了朵花。
可看過淩燃一場又一場比賽,看慣了他受了傷仍要上場,在冰上高高跳起,一圈圈地旋轉,如同獻祭般燃燒自己,迸發出無窮無儘又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之後,霍聞澤恍然覺得,自己或許把淩燃看得太低了。
他在難以入眠的深夜裡一遍遍重溫淩燃的視頻,就會想到那些被裝入蓋著國旗的盒子運送回國的戰友們。
就好像年輕氣盛的他們還在記憶長河裡抱著木倉在齜著牙笑,一聲聲地喊自己的名字。
是他不夠好,救不回那些逝去的生命,但對自己的親人再好一些,總沒有什麼錯吧。
霍聞澤晃神一瞬。
淩燃見他想得入迷,也就沒打擾他。
霍聞澤像是在透過他,懷念什麼人。
淩燃沒有窺探彆人心思的想法,把金牌,冰刀,柿子之類的東西都檢查一遍,就等著薛林遠來接自己。
可等了好半天,也沒看見人來。
怎麼回事,薛林遠這是把自己忘了嗎?
眼見阿德裡安、竹下川都走了,連伊戈爾也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身邊,跟他要了個聯係方式之後就蹦蹦跳跳地離開,淩燃摸出了手機,打算給薛林遠打個電話。
霍聞澤卻按住了他的手,“再等等。”
等什麼?
被汗水打濕的少年渾身不舒服,早就想趕緊回去洗澡睡覺。
可霍聞澤好像是有什麼事要說的樣子。
淩燃按捺住
自己的心緒,總感覺,薛教說不定是要搞個大的。
畢竟從前又不是沒有過。
在他第一次征戰奧運,铩羽而歸的時候。
薛林遠愣是自掏腰包,呼朋喚友,把整個花滑國家隊的隊員都喊了來,替他慶祝,美其名曰,這是第一枚也是最後一枚奧運銀牌,下一次就是拿金牌了!
冰舞隊的一哥一姐笑嘻嘻地架著他就往蛋糕上撞,糊了他一臉一身。
等等,這場景有點似曾相識啊。
淩燃警惕起來,果然就看見薛林遠高高興興地捧著個蛋糕從門外走進來。
他喜歡吃蛋糕,秉持著最好的都要給最可愛的徒弟,每次給淩燃的慶祝活動都要準備一個。
嗯,金箔紙貼滿的蛋糕,點綴的蠟燭都是金色的,一股土豪氣息撲麵而來。
但淩燃的注意力已經不在蛋糕上了,他怔住了,看向薛林遠的身後,“明哥?”
拄著拐的明清元眉飛色舞地從外麵一瘸一拐地扭進來,“當當當!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我明清元又回來了!”
哈哈哈,他其實早就來了,剛剛在看台上看他們幾個的森林一家人,笑得肚子都疼,這會子看見淩燃就忍不住想到那個胖乎乎的滾滾。
霍聞澤顯然跟他們也是一夥的,他掏出提前準備好的打火機,把蠟燭點燃,捧到了淩燃麵前。
“恭喜你奪冠。”
明清元才又在成年組大獎賽摔了一跤,新傷累舊傷,但並不妨礙他高高興興地湊過來,恨不得把打了石膏的手都架到淩燃的肩膀上。
“十五歲就拿到第一枚世界級賽事的金牌,淩燃,厲害了!”
他高興得像是自己得了金牌一樣,滿臉真誠,“快快快,吹個蠟燭許個願,以後天天拿金牌!”
蠟燭的火光搖曳著,將每個人真誠含笑的臉都映上了暖色。
淩燃原本還想繃住神情說幾句他會繼續努力之類的場麵話,可他越努力繃住,嘴角就越是止不住地上揚。
滿心的喜悅隨著心臟的跳動,順著血氣遊走全身,讓他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如墜雲端。
或者這種感覺也可以名之為幸福。
是的,幸福。
未來有了明確可實現的奮鬥目標,教練,親人,朋友都在身旁,兩輩子都是單身狗的淩燃完全沒想到還有愛人這種角色的存在,已經開始心滿意足。
這真的不是夢嗎?
淩燃悄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惹得其他幾個人善意地哄笑。
少年不由自主地紅了耳尖,雙手合十許了個隻有神明才會知道的願望,小心翼翼地吹滅了蠟燭。
薛林遠遞過塑料刀,淩燃把蛋糕切開,然後整個人的臉都綠了。
外表上看的確是貼滿金箔的蛋糕不錯,可誰能告訴他,為什麼蛋糕夾心裡還藏著隻胖乎乎的巧克力熊貓呢?
還是個,抱著鐵盆的熊貓?
淩燃隱隱感覺到自己被內涵到,他感覺後槽牙都有點疼。
其他人見他怔住,都笑了起來。
明清元眼疾手快地撈起一塊,手指一勾,趁淩燃呆住,一下把奶油都蹭他臉上。
“哈哈哈哈!”他笑得很猖狂。
可他腿腳不便,下一秒就被淩燃報複了回去,被糊上了一臉奶油。
薛林遠也摩拳擦掌地加入戰鬥。
最後,除了霍聞澤,另外三個人簡直都不能看了。
從臉到身上,就沒有一處還完好的。
但霍聞澤也沒好到哪去,他雖然沒有被
糊上臉,但做工精良的西裝上也不知道被誰給拍了一塊。
眼見大家鬨得夠了,他打電話叫助理把幾人都送回了住所。
淩燃洗漱乾淨後,坐在床上看書。
薛林遠從洗漱間出來,就看見少年正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頭,手裡捧著的不是看比賽的平板,反而是一本人教版的高中物理,一邊看一邊還在草稿紙上演算。
他愣了愣,坐到自己的床邊一拍大腿。
“離世青賽還有幾個月,你要是想回學校讀一陣子書也可以,平時體能訓練彆落下,周末多去上上冰,保持好狀態就行。”
薛林遠其實是支持淩燃沒比賽的時候回學校上上學。
同齡人嘛,當然要跟同齡人在一起。
今個兒淩燃不就跟阿德裡安他們幾個玩得很開心?
年輕人,有活力,相處起來彼此之間也會更舒服。
他現在就明顯感覺到,幾場比賽下來,淩燃的心態變得開朗得多,不再是初見時那個心事重重,臉色冷淡的小孩了。
他欣慰得很,也開始思考其中轉變的原因。
或許大部分是因為成績不錯的原因,但應該也有跟同齡人相處的成分在。
薛林遠心裡盤算著,沒留神淩燃已經停下了手中的筆。
“薛教,學校馬上就要放寒假了,我是在準備這次的期末考試。”
“啊,這樣啊!”薛林遠還懵了一下。
這段時間沒日沒夜地操心忙活,他都快忘記這檔子事了。
“那你準備的怎麼樣,課本都看完了嗎?”
他好奇地湊了過來,然後就發現……
嗯,很好,基本上都忘完了,勻變速直線運動怎麼計算來著?想不起來了啊!
薛林遠訕訕地坐回去,“要不咱們早點回去,讓你家教老師給你講講。”反正他是不行了,學過的早就都還給老師了。
淩燃也想早點回國。
倒不是因為考試。
事實上,他前世的成績一直不錯,所以才會根據喜好選擇很耗費時間又重視邏輯思維的理科。
重來一回,雖然也遺忘了不少,但霍聞澤為他請來的家教老師很擅長應試教育和歸納總結,很快就幫他把知識點梳理起來,甚至把前世一直學得不太精的部分也講了個明白。
再加上他在訓練之餘一直沒落下這方麵的學習。
淩燃甚至覺得,自己說不定不需要保送,都能有個學上。
雖然離著一流大學還很有差距就是了,但自己現在才高一,還有兩年呢,好好努把力,上個好大學應該也有希望。
他甚至已經開始琢磨起來自己將來上大學後學什麼學科。
淩燃不想還像前世那樣隻做些紙上談兵的純理論研究。
跟IR的較量裡,霍聞澤拿出的那份有限元應力分析報告吸引了他。
原來通過動力學軟件的模擬仿真,再施加相對應的工作狀況,就可以計算得出冰刀受力的應力雲圖,從而判斷出薄弱點和下一步的優化設計。
很先進,也很高科技。
這是他之前從未接觸過的領域。
看起來很難,但是很有意思。
如果有一天,他是說,如果有那麼一個合適的軟件,可以建立自己的身體模型,在軟件進行模擬性的動作仿真,是不是就能將他每次起跳前在腦海中勾勒的動作都做出來?
甚至說不定還能計算出最佳的起跳以及落冰的方式和時機。
但這些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於登
天。
淩燃心裡暢想了一通,也就收回了思緒,但他頭一次對自己的未來有了除花滑以外,仍與花滑息息相關的構想。
少年眼裡有了神采,薛林遠欣慰地笑了笑。
然後就被手機的震動打斷思緒。
點亮屏幕一看,是陸覺榮的消息。
內容也簡單,是說國家隊集訓要開始了,邀請淩燃和自己去參加今年的集訓。
怎麼回事,往年也不是這個點啊,薛林遠有些摸不著頭腦,把這個消息跟淩燃說了說。
淩燃當然是想去的。
國家隊人才濟濟,雖然明清元一枝獨秀,但國內成年組能碾壓自己的運動員又不是沒有。
他也不會一直在青年組打轉,等將來升了組,頭一個對上的,就是國內的前輩。不如先去國家隊摸摸清楚目前國內男單的情況,心理上也好做個準備。
再說了,他都快放寒假了,還能有什麼事,不如訓練。
過年不如訓練。
淩燃看了看時間,給霍老爺子打了個電話之後,當即就答應下來。
薛林遠就肯定地回了陸覺榮的消息。
在國內苦著一張臉的陸覺榮當時就高興起來,可高興沒多大會兒,又開始愁眉苦臉。
為什麼提前開集訓,還不是著急!
明清元這回在總決賽上又受了傷,雖說運氣好,保住了腿骨,但總歸是傷上加傷,怎麼看怎麼不穩當,說不定什麼時候來個狠的就該退役了。
可底下愣是一個能接擔子的都沒有。
他連還沒有升組的淩燃都想撈過來揠苗助長了,看著手下那些比起明清元還差一截子的男單就是太陽穴突突直跳,
明清元一枝獨秀,在國際賽場上都沒捧回過多少像樣的獎項,等明清元一退,後續青黃不接,華國的男單還能有希望嗎!
陸覺榮簡直愁白了頭。
他特意請示了總局和冰協,還聯係了各個省隊,就是著急,想到處撈撈看看,哪個省隊裡還能不能撈出來幾條漏網之魚。
就算是心急亂投醫,隻要能投中一個醫,那也是他賺了不是!
陸覺榮決定放手一搏,死馬當作活馬醫。
淩燃回國後,先回了一趟霍家,修養了幾天,才飛去h市。
薛林遠在機場接他,兩人一道去了集訓中心。
陸覺榮在忙,打電話隻說自己馬上要開會讓他們先進來再說。
可門口的保安就沒那麼好說話了,非要他們拿出證明不可。
薛林遠再給陸覺榮打電話,對方可能是開會靜音,愣是沒打通。
他們倆站在集訓中心大門口,愣是看著兩輛大巴車載著人駛進駛出,都沒能進去。
“要不咱們先找個地住?”薛林遠有點不耐煩了。
淩燃卻盯著那些大巴車出神。
車窗邊貼著的麵孔有男有女,都很年輕,今年集訓來的居然有那麼多人嗎?那上冰的時候豈不是會很擁擠?
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最後還是周譽剛剛好經過,一臉驚喜地把他們領了進去。
可周譽也是來開會的。
一下子招了這麼多人來集訓,中心上下都忙碌了起來,各種名頭的會議更是一個接一個。
他有些歉意地把淩燃他們領進來,就匆匆忙忙地往會議室趕。
薛林遠對這地兒多熟啊,都不用人帶路的,領著淩燃熟門熟路地去了訓練館。
一路走,還一路懷念地叨叨。
“我以前每天早上都能在這跑上個十圈,那時候國家隊裡麵除了向一康,還有那個誰,總喜歡攆著我跑,我們還打賭,看誰先跑完。最後的那個要給先跑完的那個打一個星期的早飯……嘿,你教練我就沒輸過!”
淩燃其實也熟。
這個訓練中心跟現實裡的那個差不多,布局幾乎是一樣一樣的,其實都不用薛林遠領路,他就能找著地方。
但這不就露餡了嗎。
他假裝不熟地四周張望,卻被薛林遠誤以為是好奇和緊張。
薛林遠拍了拍徒弟的肩,眉飛色舞,“住一陣就好了,咱們先去冰場和訓練室轉轉,回頭我再領著你把整個中心轉轉看看。”
淩燃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好看的眼睛。
聞言就點了點頭。
他們一路走到了冰場,場裡果然有不少人在,熱熱鬨鬨的,上冰的不多,更多的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說小話,時不時就會迸發出一陣陣笑聲。
薛林遠眼前一亮,看見了個熟人,跟淩燃交待幾句,就想回去先打聲招呼。
淩燃目送他的背影走遠,看著大片空白的冰麵就有點技癢。
好幾天沒滑了,冰刀都要生鏽了。
他四下看了看,見冰上沒幾個人,就忍不住找了個位置坐下,換上夏正天才給他寄來的冰刀。
據說是夏正天自己親手打磨出來的,想先讓他試試。
淩燃仔細檢查過,新的冰刀雖然跟IR的打磨方式不同,但看上去的確還不錯,他也想試試這雙新冰刀。
可能一開始適應起來有些難,但萬事開頭難。
夏正天還眼巴巴地等著他給出使用後的反饋意見,沒道理他這個代言人自己都不願意用華國本土產的冰刀。
淩燃在場邊活動了一會,鬆動鬆動筋骨,就推開場邊的小門,摘掉冰刀套,上了冰。
他沒有著急做動作,而是在冰上先緩緩地沿著逆時針的動作滑行了幾圈。
畢竟是新的冰刀,不同弧度的打磨,腳感跟以前常穿的的確不一樣,甚至有些彆扭。
淩燃也不敢滑快了。
上次在f站受傷之後,他更加寶貴自己的身體。
尤其是薛林遠還特意不遠萬裡把他拄過的拐杖給帶了回來,強迫地放到他臥室裡,提醒他不愛惜自己身體的嚴重後果。
淩燃慢慢地沿著場邊滑,在彆人眼裡看來,就是新手小心翼翼,不敢放開。
冰上,原本正在訓練的一個青年就注意到了淩燃。
他叫薄航,是h隊陸覺榮門下的,嚴格來說是明清元的親師弟,對這裡本就熟門熟路。
今天是聽說集訓隊來了很多新隊員,故意來湊熱鬨的。
結果沒想到一來就看見這群小兔崽子來了之後沒上冰,都擠在冰場邊看熱鬨。
薄航氣得肝疼。
但來都來了,他繼續在冰上訓練,沒想到一扭頭就看見淩燃小心翼翼地上冰。
薄航其實看過淩燃的比賽視頻。
但淩燃戴著口罩,他也就沒認出來。
心裡因為看見還有那麼幾個新手願意上冰而美滋滋的。
嗯,雖然看上去畏手畏腳,基礎很差,但有這個心就很好嘛!
這個新人看起來年紀不大,應該還是青少年組的,練個幾年說不定就好了!
薄航心裡一熱,湊到了淩燃身邊。
“彆緊張,放開手腳,我看你根骨清奇,我教你滑怎麼樣?”
他熱情得跟明清元有得一拚。
“你會跳幾周?兩周都掌握了嗎?我帶你上三周跳怎麼樣?不用客氣!以後喊我薄師兄就好!”
已經掌握大部分三周跳,甚至還有一個低級四周跳的淩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