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林遠忍不住回頭看看,又很自然地轉了回來,不就是幾個跳躍嘛,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他們家淩燃現在可都是奔著四周去的。
施斌看直了眼,“這是你帶的徒弟?”
現場跟視頻就是不一樣,這個小選手像是有魔力,隨隨便便幾個跳躍,乾淨又利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
薛林遠得意地點了點頭,臉上卻露出個靦腆的笑,“三周很多運動員都會,不稀奇,淩燃他現在也就隻會一個最簡單的四周,還在繼續努力。”
施斌都想一巴掌呼他臉上。
能把臉上的得意神色收起來再說這話嗎?
什麼叫隻會一個最簡單的四周?
簡單的四周也是四周啊!
更何況淩燃才多大,才十五!
他的路還長著呢,顯然還是條通天的康莊大道!
施斌有被薛林遠凡到,但想了一想,還是很高興的。
就是淩燃年紀太小了,升組也打不過成年組那些比他多練那麼多年的運動員,還是愁啊,但好歹也有了個希望。
施斌安慰著自己,再看向冰上那個少年的目光柔和且充滿期待。
薄航卻不怎麼高興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被騙了!
說好的地裡小白菜呢?
怎麼一下子就變成小魔王了!
尤其是,淩燃這會兒有點熱,稍稍往下拉開訓練服的拉鏈,就露出鎖骨上頭那顆圓滾滾的翡翠柿子,水色流轉,寶光內蘊,一看就貴得很!
薄航再看淩燃身上‘平平無奇’的訓練服和冰刀,臉色就變得青青白白。
什麼沒有logo!
肯定都是私人定製款!
小白菜竟是他自己!
薄航氣了個仰倒,狠狠瞪了淩燃一眼,扭頭就走。
背影就像是隻興高采烈要跟朋友分享零食卻發現對方家糧倉滿滿的氣鼓鼓的倉鼠。
莫名其妙的淩燃:……?
不是說好要教他f跳和lo跳的嗎?怎麼扭頭就走了?是因為他的f跳太差勁了嗎?
淩燃難得產生了自我懷疑。
可沒等他懷疑太久,一聲尖銳哨響,一行教練打扮的人就從冰場入口進來了。
原本懶懶散散的各省隊員們就跟耗子見了貓一樣,立馬站到了各自的隊裡。
速度很快,飛快,快到淩燃甚至還沒有來得及下冰。
所有教練齊刷刷地看了過來,男男女女都有,一整排的目光也很有壓迫感。
淩燃抿了抿唇,滑到冰場出口,冰刀刮擦冰麵的聲音在倏然安靜下來的場館裡清晰可聞。
那些隊員們也不由自主地看了過來。
確認過眼神,是全場最引起注目的人。
淩燃來不及脫冰鞋,套上冰刀套,四下看了看,就站到了j省隊的隊伍裡。
j省隊的人都是剛剛才到的,還不知道淩燃會來,都以為淩燃會因為拿到大獎賽總決賽的冠軍會直接保送國家隊。
這會見到他,一個個都憋紅了臉,看上去很想上來跟他搭話,可迫於前麵黑壓壓一排教練,誰也沒敢吭聲,隻偷偷拿眼不住激動地掃他。
淩燃隻當沒看見,穩穩當當地立在冰刀上。
一片寂靜裡。
為首的陸覺榮清了清嗓,揚聲道,“各省隊的人都到齊了嗎?”
負責核對人數的工作人員馬上答應,“都到齊了!”
陸覺榮看著眼前一大片人,雖說知道沙裡淘金挺不容易的,但也還是高興的,畢竟多少有個希望。
他講了一些場麵話,看著場裡年輕,生機勃勃的運動員,不由自主地感慨道,“你們每一個人都是選擇犧牲年底與家人團聚的時間,來參加國家隊的集訓,既然來了,就好好練,穩紮穩打地練!一定要練出點成果,才不辜負你們付出的汗水和苦痛!”
“華國的花滑男女單這些年一直弱勢,能不能出頭,能不能將國旗帶到賽場上,將來就看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了!”
陸覺榮本身不是個感性的脾氣,能說出這些,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他讓周譽推出了一個擋板,上麵密密麻麻貼滿了印著表格的a4紙。
“這是本次集訓的考核表,隻有最終能拿到合格分數的人,才能留在集訓隊繼續下一個階段的練習。”
站在陸覺榮身邊那個年紀很大的黑臉教練,當時就哼了一聲,“賽場如戰場,訓練也是一樣!鬆懈的,怕吃苦的,趁早給老子滾回老家去過年!”
這話有點粗魯。
陸覺榮故意咳了聲,對方還是一臉氣怒,“來了冰場,居然還聚在一起閒聊,你們要是想聊,都給老子滾回老家去聊!”
一口一個老子,這個教練脾氣不太好啊,不少人心裡都有了這樣的認知。
很多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淩燃,怪不得能在青年組拿到冠軍呢,人家一來就著急上冰了。
勤快就是有用!他們心裡暗暗地想。
可誰知道,那個黑臉教練下一秒就衝著淩燃去了。
“還有你!是叫淩燃是吧?以為自己得了個冠軍就了不起了?來了就上冰?誰準你在沒有教練陪同的情況下上冰的?你的教練呢?薛林遠,你給老子滾出來!”
薛林遠灰溜溜地打人群後麵站出來,小學生一樣舉著手,“譚教,我……”
“你什麼你!膝蓋骨粉碎性骨折的苦沒吃夠啊?手底下就一個徒弟,都看不好!呸,沒長進!”
黑臉教練把唯唯諾諾的薛林遠叫到身邊,氣得手舞足蹈,指手畫腳,就差一巴掌呼薛林遠背上了。
淩燃的臉色當時就沉了。
他私自上冰,細說起來的確違背了國家隊的規定,是他習慣了跟薛林遠的寬鬆相處,忘記這茬兒了。這點他認,挨罵也就挨了,但這個姓譚的教練對薛林遠也太不客氣了。
淩燃剛想開口,就發現薛林遠的手在背後衝他比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再定睛一看,薛林遠雖然挨著罵,但眼圈微微發紅,居然……好像還有點高興的樣子?
淩燃默了默,還是選擇聽薛林遠的話。
陸覺榮實在看不下眼了,出來打了個圓場,“譚老,彆氣了彆氣了,都是小事,剛剛薄航也在,淩燃也穿著護具,肯定不會出事的。”
譚慶長登時就不樂意了,“非得出事才行啊?撈一個好苗子難得要命,你瞅瞅,這場上站著喘氣的,你能撈出來的有幾個?!”
陸覺榮也覺得老臉掛不住了,但好在譚慶長也知道今天自己過了,黑著臉閉了嘴。
這一下子,算是個狠狠的下馬威了。
場上原本還鬆散站著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繃直了腰板。
連拿到過冠軍的淩燃都會挨罵!
更何況他們呢!
不得不說,譚慶長在他們眼裡一下就榮升成國家隊教練裡最可怕的那個。
分教練的時候,一個個都瑟瑟發抖,鵪鶉似的低著頭,生怕自己運氣不好,被分到譚慶長的手下。
女孩子們倒不是很擔心,畢竟她們要練女單,隻是過來集合一下,很快就被女單的教練領到了彆的場館。
剩下的男生簡直都不敢抬頭。
好在譚慶長年紀漸長,直接就說了,他帶不動太多的人,三四個就頂天了。
所以大多數人還是悄悄鬆了口氣,隻不過他們看向淩燃的目光裡就多了點幸災樂禍。
嗯,被指名道姓分到譚慶長手下的淩燃也覺得頭有點大。
偏偏薛林遠還在一邊很高興的樣子。
淩燃往正前方看了看,再一次確認了,這個譚教練,真的看起來很嚴厲,麵對他們幾個被分過來的新人,連笑都不帶笑一下的。
好在羅泓也被分到譚慶長的手下,正激動地紅著臉跟他使眼色。
淩燃看了看對麵乾勁十足的老熟人,不由得看了看對方的腿。
看上去恢複的還不錯,淩燃心裡一直憋著的那口氣可算鬆了。
羅泓倒是很高興,等陸覺榮等人一退場,就拉著淩燃問東問西,好奇他的賽場經曆。
陸覺榮的頭也很大,私底下找了譚慶長一回,“您老都差不多退休了,不就是為了淩燃才回來的嗎,怎麼上來就當眾訓他?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都好麵子,您要是把他訓離了心,他以後還能服您嗎?”
譚慶長虎著臉,“我說的哪句不是實話啊?他一個小孩子家家的,沒個輕重,還背著教練上冰,出了事怎麼辦啊?”
陸覺榮歎氣,“那咱們也可以私底下說啊,當著那麼多人麵說,那多不合適。”
譚慶長擰著眉,“這麼一點打擊都受不了,那將來怎麼站到萬眾矚目的賽場上?我又不是故意要訓斥他!就是他有錯,才指出來的!再說了,哪個運動員是一帆風順的,不都是摔著輸著摸爬滾打過來的?一點點輕重好賴話都受不了,將來還能走得遠嗎?”
他說著說著就來氣,“你看看明清元,你再看看薄航,仔細論起來天賦都不差,為什麼發揮總不穩定,小陸啊,你也得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啊!”
陸覺榮沒想到這把火居然會燒到自己身上。
可明清元和薄航心態不穩,經常發揮不穩定是事實,搞得他也有點懷疑自己的教育方式了。
不過譚慶長的訓練方式的確太魔鬼,他實在狠不下那個心。
陸覺榮想想自己年輕時看譚慶長訓練手底下的隊員,那叫一個嚴苛,那叫一個冷血無情,現在想想都頭皮發麻。
也就薛林遠能受得了,甚至現在還感念自己這個恩師。
他好話說儘,把譚慶長送了出去,在心裡默默給那幾個被分到譚慶長手底下的小隊員點了根蠟。
不過說實話,把淩燃交給譚慶長,他還是很放心的。
畢竟,打譚慶長手底下走一圈的運動員,就沒有哪個實打實出過心理問題,而且基本上都會有很明顯的進步。
嗯,就是心靈和肉體上有點折磨。
陸覺榮苦笑了一下,說不定這就是嚴師出高徒。
被分到嚴師手底下,很可能變成高徒的淩燃甚至想罷工。
他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新人,甚至來說,他有很豐富的理論知識,隻是需要時間去一一拾起。
與其被一個嚴厲的教練指手畫腳,他更喜歡跟薛林遠這樣包容性強,偏輔助性的教練相處。
這樣他就可以相對自由地規劃自己的時間安排。
淩燃把自己的想法跟薛林遠說了,想請他去跟陸覺榮商量商量。
可薛林遠不同意啊。
他來國家隊之前,打死也沒想到自己的恩師居然要出山,據說還是在看了淩燃的比賽視頻之後才決定要出山。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他在譚慶長手底下待過一年,對這個麵冷心熱的教練最了解不過,譚教也就是嘴不好了點,心還是很不錯的嘛,能力就更沒得說。
要知道,當年華國第一位在世錦賽上摘得獎牌的花滑男單秦安山,可就是他帶出來的。
當年秦安山可是被很多人看好,被認為很有可能拿到奧運獎牌的!
那時候竹下俊還沒有露頭,黑發黑眼的亞洲人在國際賽場上被裁判歧視,壓分壓得厲害,就沒幾個能進自由滑的,秦安山的橫空出世,那可是一個傳奇!
雖說秦安山後來年紀輕輕就出了事,沒能繼續自己的輝煌,譚教也傷透了心,很少再帶新人,像薛林遠這種隻能算是短期培訓。
但他的能力絕對是毋庸置疑的。
薛林遠自己執教的很多內容和方式,都是打譚教手底下學的。
薛林遠把這些話車軲轆似地倒給淩燃,眼巴巴地看著他,希望他能好好考慮清楚。
淩燃還真不知道這些早年間的事。
畢竟秦安山的年代,已經過去很久了,華國的男單打那之後就徹底沒落了。
但對譚慶長的觀感稍稍改變了一點。
秦安山據說就是在一次訓練中私自上冰,跟h國選手杠上,炫技時候摔傷了右腿,才會含恨退役。薛林遠更不用說了,也是在賽場上受了傷,才會退役。
怪不得這個譚教練今天會對自己發這麼大的火。
他大約對運動員受傷這件事是零容忍的程度。
淩燃若有所思,他看了看還在滔滔不絕誇讚譚慶長的薛林遠,決定再待幾天試試看。
權當是給薛林遠一個麵子。
但其實打心底,他並不是很相信譚慶長的水平。
畢竟譚慶長的時代已經過去太久,國際上,成年組的男單都換了幾茬,四周跳都越來越密集,譚慶長的眼界和標準還真不一定能跟得上當今的世界賽場規則。
但看薛林遠很高興的樣子,淩燃決定看看情況再說。
來參加集訓的人太多,原本寬鬆的宿舍也有些不夠住了。
淩燃跟羅泓被分到了一間。
羅泓是個不愛說話的性子,短暫的興奮過後,就恢複了平時木愣愣的樣子,倒是讓淩燃覺得整個人都舒坦了很多。
跟明清元同住一個病房的日子,簡直是不堪回首。對方的話癆程度完全超乎了淩燃的想象,要不是明清元還受著傷,吃著藥,一般精神頭兒不太好,滿血狀態的明清元大概隻能用一句魔音貫耳來形容。
淩燃很欣賞明清元這個人,但打心底裡不願意跟這樣的人同住。
太聒噪了。
羅泓這樣的就挺好,話不多,也不大愛動,甚至沒什麼存在感。
淩燃晚上在陸地訓練室練了一會兒,回來衝了個澡就躺在了床上。
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也不知道那位譚教練打算從哪裡開始訓練,是要先測測他們的體能,還是?
跟他有一樣想法的羅泓顯然也在想這件事。
他猶豫了好半天,低聲開口,“淩燃,你睡著了嗎?”
淩燃應了一聲。
羅泓就從被子裡半坐起身,“你說明天譚教會怎麼安排訓練呢?我隻知道他年紀很大,以前帶出來過秦安山,這幾年都沒有帶人了,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又回了國家隊。”
淩燃也不知道,含糊其辭,“明天就知道了吧。”
羅泓憂心忡忡,“譚教那麼嚴厲,應該不會上來就扣我們的考核分吧?如果扣得多了,最後不及格,我們留不下來怎麼辦?”
應該不能吧。
淩燃想了想,“譚教練指名道姓隻願意帶我們幾個,應該是很看好我們,大概不會輕易扣掉我們的考核分。”
羅泓想了想,也是這個理兒。
他嘿嘿一笑,“那肯定的!不說彆的,淩燃你才拿了大獎賽總決賽的冠軍,他怎麼可能舍得扣你的分數,應該巴不得把你留下來。”
這話如果換了彆人來說,肯定帶著一股子的酸氣。
但換了羅泓,語氣就變得很真誠。
這也是淩燃為什麼願意跟羅泓同住的另一重原因,羅泓這個人,心思簡單,有話直說,很少藏著掖著,也不會胡思亂想。
他沒有吭聲,算是默認羅泓的話。
畢竟自己雖然不太願意在譚慶長手底下受訓,但既然留下來,肯定不會犯錯被抓住把柄,要不然薛林遠的臉上也不好看不是。
可打臉來的太快,就像一道龍卷風。
第二天一早,還沒到中午,淩燃就被譚慶長一口氣扣掉了十分基礎分。
這一消息,也跟龍卷風一樣席卷整個訓練中心。
所有人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一口氣扣十分?
扣的還是剛剛拿到青年組冠軍的淩燃?
這是什麼品種的魔鬼教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