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看花眼了】
【哈哈哈哈,我覺得淩燃這回穩了!梁僑去年拿到世青賽冠軍時的成績還沒有上160呢!】
原本還疼白了臉的淩燃看清自己分數的一瞬,眼裡就亮起了光。
薛林遠直接就跳了起來!
這麼高的成績,絕對是碾壓式的。
世青賽的冠軍一定會是他們華國的!
薛林遠臉色漲得通紅,甚至興奮到說不出話。
淩燃跟激動萬分的教練擁抱,臉上帶著明朗的笑容。
少年人的暢快與驕傲毫不掩飾地展露出來,出現在高清攝像頭裡,贏得了觀眾們善意的哄笑。
少年人,就該這樣意氣風發!
驕傲且自信的運動員,才會讓他們真心實意地喜愛並為之喝彩。
淩燃沒有去等候排名的地方,他被興奮到暈暈乎乎的薛林遠扶著去看了隊醫。
隊醫緊張兮兮,仔細檢查半天,才鬆了一口氣,操著一口濃重的口音,“點兒也太正了!一點骨頭都沒傷著!”
薛林遠可算鬆了口氣。
可再看看淩燃腫成饅頭的腳踝,還是忍不住心頭一緊。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泄了力地坐到淩燃身邊,幫隊醫收拾著冰袋,替少年冷敷。
“表演滑還上嗎?”
淩燃正垂著眼,小口小口地喝水,他的喉嚨疼,喝快了扁桃體都不舒服。
“我想想吧。”
雖然沒傷到骨頭,但韌帶被拉傷了。
這個傷說重不重,說輕不輕,最重要的就是需要靜養。
淩燃其實準備了表演滑的節目。
秦安山和時靈珊女士合作替他編排了一套新節目,很特彆,也很有意思,表演性高於技術性,對身體狀態的要求不高,但觀賞性很強。
就是有點……
淩燃耳尖紅了下,深吸一口氣。
“我再想想。”
薛林遠就樂,“是不是覺得那個節目跟之前滑得的那些都不太一樣?”
淩燃默認了這個說法。
他的確偏愛同一類節目,鳴蟬就是其中代表,那種向死而生,竭儘全力達成一切的衝勁,也的確跟他的內心想法很契合。
但秦安山的話也打動了他。
或許也該試著嘗試一下不同的表演風格?
淩燃沉思著,然後被場裡驟然拔高的尖叫聲扯回了思緒。
薛林遠出去看了看,回來就是一臉憋笑。
他當然知道自己這樣不好,但這也太戲劇性了。
對上自家寶貝徒弟疑惑的烏黑眸子,他就沒忍住,“梁僑剛剛摔了。”
所以這有什麼可笑的?
淩燃的神情就像是無聲的詢問。
薛林遠撓撓頭,“摔的方式跟丹尼爾還挺像,一個接一個。”不愧是一個俱樂部出來的,心理素質都是一樣的脆弱。
薛林遠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場邊的裁判們簡直麵無表情,臉色發青。
他們已經儘其所能,極力壓低淩燃的分數,也做好心理準備,不管梁僑滑得怎麼樣,都捏著鼻子儘量給他往高了打。
但梁僑摔成這樣,還怎麼打!
還要連累他們被資本問責,真是晦氣!
一點點小打擊都受不住,一點點壓力都承受不了,就算他們把梁僑強捧到那個位置,他又怎麼可能坐得住坐得穩。
簡直比丹尼爾還不如。
不少裁判心裡對梁僑都有了意見。
簡直可以想象,在花滑這種打分相對主觀的比賽裡,梁僑接下來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
從前他得意洋洋的,用來碾壓其他選手的偏愛都會反噬,他會嘗遍比曾經被他搶走榮耀的所有對手們更酸澀的苦果。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就像是剝離的資本的光環,假國王在午夜十二點被打回了原型。
而真正的強者始終屹立不倒。
梁僑的分數出現在淩燃下方的一瞬間,本屆世青賽塵埃落定。
“淩獲得了冠軍!”
觀眾們起身歡呼,為遭受過不公平待遇,卻憑著自己努力逆風翻盤的選手喝彩慶祝。
這可真有夠勵誌的!
他們就愛看這種爽文戲碼!
後台裡,淩燃終於知道自己拿到冠軍的消息。
高興嗎,當然高興,他都快高興瘋了!
甚至有一種挽回前世遺憾的感覺。
少年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悶頭喝了一大口水。
薛林遠簡直樂得一蹦三尺高。
可轉頭一看淩燃的腳,就開始發愁。
“我給你找個拐杖?”
淩燃的腳腫成這樣,怕是連冰刀都穿不上。
淩燃也沒逞強。
在賽場上心神都放在表演上還不覺得,這會兒停下來了,右腳簡直是鑽心的疼。
要不還是再去醫院拍個片子?
少年思索著,任由思緒紛亂如麻,他靠在牆上閉眼養神,放空自己,享受得勝後難得的安寧。
他拿到了冠軍。
還為華國掙到了第三個名額!
真好。
比他想象得更好。
已經做好失敗的心理準備的少年終於鬆開那根繃緊的心弦。
疲倦乏力頓時如潮水般襲來。
少年闔著眼靠在牆上,烏黑碎發被汗水打濕黏在額頭上,因為缺氧發烏的唇漸漸恢複血色,整個人看著就明亮了起來。
薛林遠不間斷地替淩燃換著冰袋,趁人不注意,悄悄擦了下眼。
沒有人比他更知道淩燃這一場贏得有多不容易。
第三個名額的壓力,裁判組的打壓,對一個初次登上世青賽冰麵上的少年而言何其殘忍!
但終歸還是贏了!
真是好樣的!
他放輕了動作,想讓淩燃多休息一會。
無人在意的背包裡,兩人的手機一個勁兒地震動。
國內正值深夜,卻不妨礙無數關心者熬著大夜,哈欠連天地在屏幕那邊為淩燃祈禱加油。
所以一看到淩燃獲勝,就飛快地發來了一條條祝福恭喜的消息。
薛林遠沒來得及看。
他等淩燃睡熟後,輕手輕腳地坐過去,小心翼翼地把少年的頭挪到自己肩膀上,好叫他睡得舒服一點。
霍聞澤一來,就看見這幅溫馨的場景。
他頓了頓,才放輕腳步走了過來,“睡著了?”他的聲音也壓得很低。
薛林遠搓搓手,“那可不,這個賽季終於結束了,可算能歇歇。”
霍聞澤點點頭。
淩燃有多拚,他是知道的,能休整一陣子自然是好的。
見淩燃腳踝上的冰袋似乎化了大半,他也不嫌棄,挽起衣袖,替少年更換了新的冰袋。
他和薛林遠頭一次配合,竟也默契十足。
大約是因為他們都盼著少年能好好休息一回。
淩燃睡了好一會兒,才被薛林遠推醒。
該去領獎了。
淩燃接過隊醫遞來的拐杖,有點哭笑不得,沒想到這麼快就又用上了。
他拄著拐站起身,熟練得讓人心疼。
薛林遠就很心疼,霍聞澤也差不多。
霍聞澤甚至已經想好,等比賽結束,他就把淩燃送回霍家,讓他能好好休整一陣子。
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淩燃拄著拐往領獎台走,每一步都很穩,金屬敲擊冰麵的聲響清脆又篤定,像極了少年的心緒。
他第一個站到了領獎台上,與迎麵而來的阿德裡安和伊戈爾握手,擁抱。
熟悉的三個朋友站到領獎台上,手捧著鮮花,脖子上的獎牌無比閃亮。
亞軍和季軍都笑得很燦爛,簡直跟得了冠軍的是他們自己一樣。
反而是站在最中央的少年笑容溫和,他隨著音樂節拍,無聲唱著華國的國歌,眼底倒映著的是那麵鮮紅的國旗。
他又一次把紅旗帶到了a級賽事的最高處!
這一畫麵,很快隨著媒體的鏡頭被傳回國內。
就連大台五套都抽出黃金時間段,重播了這場比賽。
早知道就應該買下男單比賽的轉播權!
負責人悔得腸子都青了。
他做決定時隻選擇性地購買了成績一貫突出的雙人滑,忽略了男女單。
早知道淩燃會奪冠,他就安排上了。
下次,下次一定。
淩燃明年應該還會參加世青賽吧?這個念頭打負責人的心裡一過,卻沒留下一點影子。
他並不是完全不了解花滑。
淩燃今年才十六,根本沒必要急著升組。
畢竟他雖然在青年組拔尖,但放到成年組還有點不夠看。
在青年組還能多捧回幾塊金牌,站到成年組要是查無此人,那可怎麼辦?還不如在青年組再待一年,替華國再掙塊金牌回來。
這個想法其實很合理。
醫院裡,淩燃也正跟秦安山,薛林遠說起這個話題。
薛林遠有點頭疼,“你就這麼著急升組?”
他其實想讓淩燃在青年組再待一年。
主要是淩燃的身體底子薄,再磨礪一年,其實也不算耽誤。
淩燃則是有自己的見解。
他想早點提升自己,而青年組裡,顯然已經沒有很強勁的對手。
沒有對手,就沒有壓迫感,就很難再成長起來。
就像是溫水煮青蛙一樣,不知不覺間,就會陷入裹足不前,坐井觀天的自滿。
淩燃把自己的想法說給兩位教練聽。
薛林遠想了想,也有點動搖。
淩燃是遇強則強的性子。
越是強大的對手,反而越能激發他的潛力。
他隻會用更嚴苛的要求磨煉自己,一次次地突破極限。
華國站的4t+1eu+3s,f國站帶傷上的自由滑,憋足一口氣的大獎賽總決賽,還有這次世青賽的3a,不都是硬生生逼出來的。
“讓我再考慮考慮。”
薛林遠沒給準話。
畢竟升組不是件小事,是會影響到淩燃未來的全部運動生涯,他不能輕易做決定。
秦安山臉色蒼白地半坐在病床上,給出了相反意見,“我支持你升組。”
麵容溫和的男人眼裡藏著銳利的光,“在青年組跟一群小孩較勁兒沒什麼意思,成年組有更多的對手在等著你去挑戰。”
薛林遠搖搖頭,“就算咱們同意了,隊裡,冰協那頭,也未必會同意。”
淩燃的橫空出世,完美填補了華國男單青年組的空白。
而成年組那邊呢,明清元還咬著牙沒退,後麵勉勉強強還吊著個薄航,近來又發掘出了幾個選手,湊合也能頂上。
青年組沒人,成年組暫時還能撐。
淩燃升組後又不一定能突飛猛進,拿到好的成績。
這道選擇題,誰不會做?
淩燃想升組,這阻力恐怕不會小。
薛林遠有點發愁,見時間差不多到了,交待幾句出門去取飯。
秦安山卻沒那麼擔心。
他以己度人,早就看得明白,淩燃想做的事,大概沒有做不到的。
要不是遇到這麼對自己脾氣的性子,他也未必會重返集訓中心。這地方給他留下太多感慨和陰影,說實在的,並不是很愉快。
秦安山動了動腿,傷處隱隱作痛,那是昨天夜裡不小心摔倒引起的舊傷,他禁不住皺了下眉。
淩燃看著秦安山的神色,“秦教,你的傷還好嗎?”不會真的是因為他受傷的吧?那多過意不去。
秦安山畢竟多吃了那麼多年大米,一眼就看穿了少年難得的糾結。
他勉強笑笑,“我昨晚聽說了個消息,有點感慨,心神一恍惚,就摔了下。”
淩燃動了動眸子,沒接話,但少年沉默望過來的樣子,像是個很好的聽眾。
秦安山臉色很淡,語氣卻很沉重。
“是我的一個好朋友,從前速滑隊的,就是現在速滑隊一哥冷餘的父親,叫冷鋒寒。我得到了他因為癌症去世的消息。”
冷鋒寒這個名字,放現在早就沒有人記得,但淩燃還真知道。
早在聽說秦安山這個人的時候,他就在網上查了查自己這位教練的經曆,意外地發現秦教年輕的時候跟速滑隊的一哥冷鋒寒關係很好。
網上偶爾還能搜到幾張古舊的照片,無一例外是兩人勾肩搭背,笑得開心的年輕模樣。
用一句豪情萬丈來形容也不為過。
也就是他們倆,在那個華國仍舊落後的年代,一起撐起了祖國冰雪運動的半邊天。
據說冷鋒寒曾經是速滑5km記錄的保持者,在他因傷退役之後好幾年,這個成績才被後輩打破。
淩燃在心裡默哀了一下。
秦安山還在繼續說。
“冷哥是在比賽時被h國的選手撞折了腿骨,才會退役。他脾氣本來就暴,又親眼目睹害了自己的對手奪冠成功,退役後心情鬱結,因為吸煙得了肺癌。”
h國在速滑上手臟,是出了名的。
淩燃皺著眉,“裁判沒有判對方違規嗎?”
秦安山冷笑一聲,“我們年輕的時候,華國國力不盛,受到的歧視與不公遠比現在更甚。那時候又沒有技術過關的高速攝像機作為證據,裁判隻會更偏向那些親m係的選手,直接斷定那是一場意外。即便冷哥完全能肯定,對手就是故意要推他。”
“運動無國界,但裁判有國界。”
秦安山用一句話做了總結。
淩燃默了默,他好像忽然就明白秦安山昨天看過短節目分數後,臉色為什麼會難看成那個樣子。
大概是自己被壓分的經曆,讓秦教想到了從前。
他見秦安山閉了眼,像是累了要休息,就摸出手機,在搜索框裡輸入幾個關鍵詞。
果然,秦安山退役與冷鋒寒的時間隻差了不到一年,也是因為跟h國選手的爭執比拚受了傷。
他們因為那場不公的比賽,徹底斷送了自己職業生涯。
少年好像忽然就明白了什麼。
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淩燃拄著拐杖,打算出門走走,身後就傳來了秦安山微微疲憊的嗓音。
“你做得很好,淩燃。”
這是在誇他今天用實力奪回了屬於自己的金牌。
淩燃沒有回頭,抿了下唇。
脖子上還未曾取下的金牌好像突然就變得沉甸甸的。
像是承載了很多很多。
他還會做得更好,少年想。
但擺在他眼前的,最迫切的,是主辦方的邀請,有關明天晚上表演滑的邀請。
少年看了看自己的腳踝,其實腫脹已經消去了不少,應該能穿進冰鞋裡。
所以,他要去參加明天的表演滑嗎?
亦或者說,他真的要表演自己其實並不擅長的那種風格的節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