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簡直是把原本的死刑拖成了死緩。
淩燃歎了口氣,把冰鞋脫掉,解開被汗水血水打濕的繃帶,動了動被新冰刀磨得淒慘的腳踝,很慶幸剛剛沒有讓聞澤哥看見這些。
要不然,這關怕就沒那麼好過了。
他熟練地用碘酒消毒,包紮,然後從背包裡取出運動鞋換上。
薛林遠和秦安山都在外麵等他。
頒獎儀式一如既往的熱烈。
無數閃光燈打在少年意氣風發的臉龐上。
淩燃如願以償地站到最高最中央的領獎台上,手捧著鮮花和證書,脖子上掛著沉甸甸的金牌。
他旁邊的盧卡斯臉都僵了,全場黑著臉。
可那又如何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受控製地集中在淩燃的身上。
新鮮出爐的華國站冠軍。
一個剛剛升組的十六歲小選手!
這在整個花滑男單曆史上,都是極為少見的!
他注定名垂青史!
【華國從天而降的花滑紫微星】
媒體記者們已經想好了明天的報道標題。
網上的數據流飛快湧向所有平台,越來越多的人都知道了淩燃的名字和他為華國掙回的榮耀。
就連霍老爺子都正守在電視機前看直播,一邊看一邊樂嗬。
冰場裡。
盧卡斯臉都要掛不住了,可按照慣例,所有人還要一起照一張合影。
他很不耐煩地靠近淩燃,一臉的不情不願。
淩燃看了他一眼,“我還記得那個約定,晚上就可以請你吃餃子。”
餃子?
盧卡斯的耳朵動了動。
他到底是個在運動場廝殺多年的老人了,輸了就輸了,又不是輸不起,純粹就是輸給一個剛升組的新人,麵子有點掛不住。
再想到俱樂部那頭的狂轟濫炸和後續一堆麻煩事,簡直頭疼到臉黑。
可是如果,淩燃願意請他吃餃子的話,他也就勉為其難,勉勉強強,湊湊合合能答應吧。
但一定得是那種裡麵加了蝦仁的三鮮餡的!
二十出頭,胃口完全填不滿的大小夥子盧卡斯想到美味的餃子,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
“真的?我不要賽方提供的那種,我們到外麵去吃?”
他吃了好多酒店提供的餃子,還想嘗嘗其他地方的餃子是不是也這麼美味!
出於運動員禁外食的規定,這個要求其實有點麻煩。
但也不是不能做到。
畢竟s市也算是霍家的大本營之一。
而且比賽一結束,抽檢人員就如約而至,今天晚上說不定連結記果都已經出來了。
淩燃想了想,就答應下來。
盧卡斯一下就高興起來,也不難過了,上手就摟住淩燃的肩膀,對著鏡頭呲起一口大白牙。
記者們一看盧卡斯都肯配合了,就飛快地摁下快門,閃光燈一刻不停地閃爍起來。
但盧卡斯也有盧卡斯的驕傲。
他離開前趾高氣揚地放了話,“小鬼,我會在總決賽等你!”
嗯,氣勢還挺足。
如果他的耳尖沒有紅彤彤的話。
沒想到一頓餃子就收買了盧卡斯,淩燃微微一笑,“那就總決賽見。”
短短一句,就已經滿是信心。
一次勝負不算什麼。
淩燃也從沒想過隻贏這一次。
盧卡斯氣勢洶洶地離開,淩燃卻還留在原地。
到底是自家的地盤,賽後還有一場記者會。
冠軍是自家的選手,記者們的用詞都非常的友好,也就是大概詢問了一下淩燃未來的計劃。
淩燃客氣地一一作答。
但輪到外國記者的時候,他們的話裡話外就不那麼好聽了。
“淩,根據你過往的比賽視頻,f跳顯然並不是你所擅長的跳躍,為什麼會選擇先跳4f,並將之作為最後一組連跳呢?”
翻譯的用詞非常克製和友好。
但淩燃並不是聽不懂通用語。
依著這個記者原本的語氣和措辭,他就差沒指著淩燃鼻子問,你不是跳不好f跳嗎,為什麼還要好高騖遠地先學f跳,是腦子進水了嗎?
這個問題一出,會場都變得安靜很多。
場裡有不少人顯然都聽懂了。
也就薛林遠那種通用語不太及格的還在一邊樂嗬嗬地維持笑容。
這位記者顯然來者不善。
淩燃扶了扶眼前的話筒,臉上的笑容越發標準,語氣也很平和。
“因為我正在攻克所有的四周跳,f跳隻是其中的一種。”
他特意切了通用語,這讓原本以為這個華國少年通用語不好,聽不出自己奚落語氣的記者瞬間漲紅了臉。
淩燃前世在國家隊待了很多年,隊裡會專門給這些運動員們培訓關於答記者問的必修課程,以免心思單純的運動員們掉以輕心,無意間的回答留下空子,被某些狡猾惡意的記者曲解歪扭。
所以跟記者端水打太極什麼的,淩燃其實都會。
但那是在非技術的領域。
一旦說到專業,他就覺得完全沒有什麼遮遮掩掩的必要。
他就是要做到最好。
他就是要拿到一個又一個的冠軍。
所以,有什麼藏著掖著的必要嗎?
少年一臉平靜地回答,“我正在努力攻克所有的四周跳,4f隻是我按照計劃,打算最先攻克的高級四周。正是因為以往跳不好,才會花費更多的精力與時間,把f跳放在第一個需要挑戰的位置上。”
淩燃對自己的目標與野心直言不諱。
五種四周跳,是他前世就攻克了的,沒道理這輩子記擁有了更好的天賦,反而做不到。
一個月做不到就兩個月。
一年做不到就兩年。
隻要他的雙腿還在,隻要他還能跳,就一定能做到。
雖然淩燃覺得自己其實用不了以年為基數的那麼多時間。
畢竟他有十幾年的經驗打底,缺的隻是身體的磨合和重新適應。
記者們都被震得腦子暈暈的,情不自禁地睜大了眼。
這個小選手,說話是不是太狂了些?
或者說有點太囂張?
淩燃已經跳出了4t,4s,4f,他居然說自己還在努力攻克所有的四周跳,他是還想跳出4lz和4lo嗎?
那不就是跳出全五種的四周跳嗎?
張口閉口五種四周跳,這就是少年人的無所畏懼嗎?
現在掌握過五種四周跳的,花滑曆史上也就那麼幾個,還都是蟬聯冠軍,足以封神的人物,淩燃才剛剛升組,就敢給自己設定這麼高的目標?
他是想做現役男單的第一人嗎?
再說直白點,淩燃簡直就是在明晃晃地說,自己的目標就是問鼎世界冠軍的位置!
他們有點回不過來神。
就連來自華國本土的記者都覺得自己的耳邊嗡嗡嗡的。
華國人一貫含蓄且溫良,這種在記者會上類似宣戰一樣的話,一般還是比較少見的,尤其是在體製內的運動員身上。
畢竟政府的基調還是踏踏實實乾實事,用實力證明一切,總局那邊也繼承了這種精神,即使大賽前都會開會下達奪金任務,也很少會在媒體上直接公布。
隻不過,他們再想想淩燃的經曆,突然就覺得,也可以理解。
橫掃青年組的少年天才想要在成年組再續輝煌,爭取跳出五個四周跳,劍指世界冠軍的王座,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問題啊!
這才是紫微星該有的軌跡。
從天而降的紫微星注定就該一鳴驚人,大放異彩!
淩燃又不是沒有實力說這種大話,他可是升組之後第一戰就打敗了盧卡斯。
一直到記者會結束,少年的這幾句回答都還一直回蕩在記者們的腦海裡。
以至於有一個記者提問起淩燃在近期的目標,得到他回答說一定會在大獎賽總決賽賽場上努力摘金的答案,大家都覺得不奇怪了。
就,還挺正常?
畢竟淩燃的目標都是全五種四周和世界冠軍了,近期的目標是拿下一個區區大獎賽總決賽冠軍,好像也沒什麼意外的。
不對,什麼叫區區?
這可是大獎賽總決賽的冠軍!
拿下來這個冠軍,其實也就已經有資格被稱呼一句世界冠軍了!
記者們一個頭兩個大,淩燃語出驚人不要緊,問題是自己這個新聞稿怎麼寫,總編才不至於覺得自己是在瞎編。
在線等,還挺急的!
淩燃自己卻沒什麼感觸。
他隻是說了實話而已。
人類永遠對衝擊極限有著強烈&3記0340;執著與熱愛。
他也不能免俗。
隻不過是坦蕩地說出自己的計劃而已。
至於能不能實現,與這是不是自己的計劃並不衝突。
沒有誰規定,人隻能計劃自己一定能達成的目標。
誇父逐日,嫦娥奔月,女媧補天,都是屬於華國人骨子裡獨有的浪漫與野心。
淩燃是土生土長的華國人。
他就是聽著這些故事長大的。
而且這一世從起點就不同,他有從前的經驗打底,又有這副天賦極好的身體,還有極強的自律能力與決心,實現自己的目標,不過是早晚的事。
淩燃很有信心,也相信自己能做到。
霍聞澤在一邊聽完了全場,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淩燃第一次拿下青年組華國站冠軍的時候,記者會上好像也是有人問了差不多的問題。
那時候淩燃怎麼說來著。
好像是——“我站上賽場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站到最中央的領獎台上。”
少年的心像水晶一樣剔透,從不避諱宣示自己的目標與野心。
記者會結束。
霍聞澤沉默地把淩燃接回了霍家在s市的常住彆墅。
有點遠,在城市的另一頭,開了幾個小時才到。
少年一路都很安靜,一直到進了玄關,才有些猶豫地試探道,“聞澤哥,你是生我的氣了嗎?”
要不然怎麼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如果可以,淩燃打心底裡不想讓霍聞澤不高興。
倒不是因為懼怕或是其他什麼原因,隻是單純地,不想讓霍聞澤因為自己不高興。
聞澤哥身上的擔子一點也不比自己輕,淩燃不想因為自己再給他增添哪怕一丁點的麻煩。
霍聞澤看他一眼,“我沒有不高興。”
青年長腿一邁,走到一樓客廳,從桌子上拿起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
“恭賀你又添一金的禮物。”
淩燃愣了下,才接過,“謝謝聞澤哥。”
霍聞澤下巴一揚,“不看看這是什麼嗎?”
淩燃揭開蓋子,發現內裡是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正裝。
“你最新的尺寸家裡都有,照著尺寸做的,應該會很合身。”
淩燃擔心的倒不是合不合身的問題,他隻是有點奇怪,霍聞澤送他正裝做什麼。
他不缺衣服穿。
日常穿訓練服也隻是圖方便。
畢竟訓練服的材質都很透氣吸汗,而且都很輕便,丟進洗衣機一攪,晾乾了就還能繼續穿。
很適合淩燃這種不太注重生活品質,甚至有點糙的人。
反而像正裝這種板正,時時刻刻需要注意儀表的服裝,對他這種運動量巨大的運動員來說,才不太合用。
更何況,他也有正裝啊。
少年的疑惑都直白地寫在臉上。
霍聞澤揉了下他的發旋,從看見他身上傷痕累累開始的鬱氣就不知不覺都散完了。
“你們每次去記比賽的前一天都要去抽簽決定順序,我看其他人穿的都是正裝,就讓家裡裁縫給你做了一套。你這個年紀,個子體型變化很快,家裡現有的那些可能已經穿不上了。”
沒想到霍聞澤居然會這麼細心。
淩燃露出個真心實意的笑,“謝謝聞澤哥。”
不過他還有點疑惑,“定做衣服需要時間,聞澤哥怎麼就知道我一定能拿到金牌?”
還能提前讓人把衣服做好?
不得不說,心無旁騖一心紮在花滑上的少年跟在商場上打滾的霍聞澤比,心性還是簡單了些。
霍聞澤隻是找個借口,誰知道淩燃會這麼較真。
他輕咳一聲,“你比賽之前對自己有信心嗎?”
淩燃毫不猶豫地點了下頭。
一個運動員對自己都沒有信心,又怎麼可能取勝。
堅定的信心才是賽場上無往不利的製勝關鍵。
霍聞澤見自己的話把少年帶溝裡,順著他的話意往下說,“所以我對你也很有信心。”
相信你會取勝,所以才會早早準備好禮物。
青年想到自己剛剛看見的那些傷,眼裡的神色又溫和篤定幾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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