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們的反應很熱烈。
大台五套的轉播間裡,鄧文柏簡直要喜極而泣。
“第一個上場,淩燃抗住了巨大的壓力,克服自己的緊張,成功發揮出自己全部的實力。他擁有一顆不會動搖的心!”
班銳一言不發,但眼裡閃爍的光說明他並不像表麵上那麼平靜。
淩燃的成績很快出來。
畢竟有e國站的前例在,滑聯的名聲又險些因為前段時間的醜聞跌入穀底,他們到底還想要一點麵子。所以這次總決賽也特意抽調了一批新的裁判員充當本次比賽的評委,並且拒絕了資本的乾預。
一場難得公正的比賽。
淩燃也因此拿到更高的分數,成功地又一次刷新了自己的本賽季成績記錄。
94.21分。
又提升了足足三分。
其中的節目內容提升到了驚人的40.01分。
成年組的第三場比賽,淩燃的節目內容分就刷上了四十。
薛林遠驚得合不攏嘴,又高興得渾身冒泡。
p分難刷,但刷上去可就不容易掉了。
原本薛林遠已經做好了起碼再刷一個賽季,才能升到四十的心理準備,畢竟他們沒有高貴國籍的加持,想要刷節目內容分,真的是難於登天。
40分?居然這麼快就刷上了四十?
薛教喜氣洋洋的,感覺自己在原地過年。
淩燃心裡卻很清楚這四十分是怎麼來的。
e國站的比賽,那些e係裁判壓低了他的技術分,但為了表現節目所謂的公正,硬生生把他的p分打上了38的高分。
總決賽的這些裁判們為了不自揭其短,肯定不會再把分數給壓回去。
也算是e國站之旅的一個小小補償?
淩燃突然覺得,下一次的分站賽自己一定不能選e國站,e國的冰協現在大概對他已經是深惡痛絕。
聲勢浩大的營銷沒有起到該有的作用,反而替外人打了一波宣傳;受到全世界冰雪愛好者的嘲笑,白白損失兩名裁判,卻替外人把p分給刷了上去。
真的是想想就覺得窒息。
淩燃再想到e國站比賽時那些人看倒黴蛋的目光,突然就覺得很違和。
他真的倒黴嗎?
怎麼好像,其實很有點幸運的樣子。
少年完全沒有考慮到,自己在e國站的經曆其實如果放到其他任何一個普通的,剛升組的十六歲選手身上,完全不亞於一場滅頂之災。甚至有可能因為被打擊,被不公正對待,從此自暴自棄,心態失衡,黯淡退役。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住厄運的垂青。
但淩燃卻可以。
所以他才能看到暴風雨之後的美麗風景。
淩燃用毛巾擦了把臉,眼見牧野千夜馬上就要上場,皺了皺眉,還是提醒了一句,“靠近裁判席的位置,那裡的冰有點不太對勁。”
牧野千夜以前從來沒跟這位同樣來自亞洲的選手打過交道,聞言還愣了一下,但想到明桑的那些真心誇讚的話,還是微笑著衝淩燃點了點頭,把這話記到了心裡。
淩燃其實也說不出來那裡的冰具體哪裡不對。
但以他在冰上滑過快二十年的經驗可以確定,在後半程滑行靠近裁判席的時候,冰刀的刮擦聲明顯不太對勁。
甚至有點像卡冰的聲音。
少年凝視著雪白一片,顏色過白的冰麵,有點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這個發現告訴其他人。
很現實的問題,如果去提醒,說不定反而招惹麻煩,被誤以為是故意嚇唬他們。
從分站賽之後,f國的冰麵算是出了名了,隻要先出場的自己這麼一說,肯定會引起還沒有上冰的其他人的恐慌。
但想了一會兒,少年還是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其他人。
主要是,在他思索的時候,牧野千夜真的在他所說的位置上晃了一下。
仔細看冰麵,似乎還有點水光?
看來不是錯覺。
淩燃是真沒想到f國都提前維護過場館了,居然還會出幺蛾子。
這樣看來,自己第一個上場,還真是明哥送的如意符起了作用?
淩燃有點哭笑不得。
他拖著疲憊的步子,把消息告訴了後台的其他人。
原本因為淩燃第一個上場,就發揮得很不錯倍感壓力的其他選手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這可太……”就連一貫話少的安德烈都動了動唇。
西裡爾和盧卡斯簡直要炸了。
盧卡斯嗓門中氣十足,忍不住咒罵起賽事主辦方,但到底也還好,畢竟他馬上就要上場了,冰麵應該勉強還能苟得住。
西裡爾卻是第五個出場。
他昨天有多高興,今天就有多絕望。
“我覺得我才是那個倒黴鬼!”
綠貓眼兒的貴族小少爺跳了起來,一頭金燦燦的金發簡直都要炸成栗子。
淩燃也沒法安慰,這種事,擱誰身上都不好過。
他提醒的義務儘到,就找了個角落坐下休息。
跟拍的攝像師扛著攝像機靠近,將少年比賽後大汗淋漓,仍要喘著氣來後台提醒其他人的舉動都收錄進鏡頭。
攝影師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循循善誘,想要引出少年更多的回答。
“為什麼要提醒他們呢?”
淩燃喝著水,斟酌著語氣,“或許我沒有不提醒他們的理由。”
“其他人摔倒的話,也不是你的責任。”
淩燃飛快地笑了下。
“我希望他們不會摔倒。”
“為什麼?”
少年直視攝像頭,烏黑瞳仁亮得嚇人。
“如果是因為其他人都摔倒,我才能拿到好的名次,那麼這樣的成績,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發揮出他們最好的水平,這樣的比賽,才有參加的樂趣。”
王者不會再掉頭回去打青銅局。
淩燃渴望一直贏,但也希望自己贏也要贏得漂亮。
光靠運氣贏了比賽有什麼好高興的,他渴望的是與高水平的對手在冰上酣暢淋漓地一決高下。
攝像師想拍的就是這樣的鏡頭。
自信,陽光,意氣飛揚。
剪在紀錄片裡,就是一大亮點!
他的攝像頭幾乎要懟到淩燃臉上了,但少年還是很平靜地喝水,吃補充體力的營養藥膏。
這樣的近距離長時間拍攝,對普通人可能會有影響,但對運動員,尤其是一線運動員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
倒不是他們麵對鏡頭的心理素質好。
而是經過無數次抽查檢查的他們,大概早都練出了在這方麵的無視能力。
冰迷圈一直都有幾句調侃——
你給花滑一個好苗子,花滑還你一個好搖子。
還有人說花滑運動員人均社牛(社交牛逼症)。
但女裝什麼的,對於日常經曆抽檢的運動員而言,可能真的就是小菜一碟。
抽檢過程中的尷尬是沒有經曆過的人很難想象出來的。
被抽檢的運動員會由一位工作人員陪同進入洗手間,不止要脫掉下.半.身的衣物,上衣也要拉到胸口,確保毫無遮掩地在工作人員的眼皮子底下完成整個取樣過程。
檢查站裡的衛生間也跟普通衛生間也不同,四麵都是鏡子,就是為了確保受檢運動員一點小動作都不能有。
想象一下,進入一個四麵鏡子的壓低逼仄環境,有位板著臉的工作人員睜著眼圍觀全程,真的是尷尬到腳趾抓地。
而這種檢查在大型比賽,亦或是一線運動員身上,是經常發生的。
堪稱社死的活動,對他們來說就跟吃飯睡覺一樣。
時間長了,麵對攝像頭之類的自然就提不起什麼敬畏之心。
淩燃坐在一邊喝水,視線卻一直沒有離開後台直播的大屏幕。
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牧野千夜的最後一組跳躍很不幸就安排在裁判席前麵,四周跳都變成了三周跳。
萬幸的是沒有受傷。
倒黴如盧卡斯,直接就在軟不拉幾的冰麵上摔了個仰倒,沾了一身冰碴,最後滑下場的時候總感覺有點一瘸一瘸的。
西裡爾和安德烈更不用說,兩個人連摔倒的姿勢都有某種共同之處。
就連阿洛伊斯都沒有幸免於難。
雖然憑借優越的身體協調能力沒有摔倒,卻連著翻了兩個身,被扣掉了不少goe分數。
“今天這冰,有毒啊!”
觀眾們議論紛紛,顯然沒想到是這種發展。
“但淩就沒有摔?”
梅麗滿臉疑惑。
約翰大叔神色複雜,“他第一個出場,那時候的冰麵大概沒有問題。”
所以第一個出場的人,反而是運氣最好的那個?
不少人心裡泛起嘀咕。
明清元在遙遠的華國看得額頭一抽一抽的。
他點開某寶,界麵還停留在客服發來的消息裡。
“親親為什麼要退貨呢?我們店鋪裡的符紙都是請高人開過光,一定很靈驗的,就是需要親親誠心誠意地求取哦!”
這符還真挺靈驗的?
明清元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要不,再下單買幾張?
明清元的手指懸在直接購買的紅色.色塊上,一臉糾結。
現在買了,怎麼寄給淩燃呢?
f國,比賽結束後。
參賽的運動員和他們的教練們都聚在後台,強烈要求賽方給出解釋。
西裡爾的教練是個長著鷹鉤鼻的中年人,用詞十分刻薄,“這是分站賽的糟糕冰麵一直沿用到總決賽嗎?是你們特意用飛機把它從分站賽運送過來的嗎?”
盧卡斯的經紀人一身西裝,“如果盧卡斯的韌帶受了傷,我們俱樂部一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負責人心裡發虛,麵上卻繃得嚴肅,話裡話外把滑聯搬了出來。
“先生們,這次比賽的冰麵是采用了全新的製冰方式,那可是二氧化碳的跨臨界製冰技術!製冰所用的也是滑聯官方直供的機器!鬆糯綿軟的冰麵更有利於減少冰刀的阻力,不會產生過多的劃痕,冰麵也不容易斷裂,可以更好地保護運動員的安危。”
他還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至於你們提出的問題,我也會跟滑聯那邊反應,或許是機器和技術還存在進步的空間。”
負責人把鍋都甩給了滑聯。
其他人就不樂意了。
但再不樂意,也得繼續明天的比賽。
鬨哄哄了好一陣之後,所有人都散去,盧卡斯的經紀人叫了幾個隨行保鏢把盧卡斯抬去醫院看傷。
盧卡斯顯然意識到自己與領獎台大概率失之交臂,一向高高揚起的下巴都抬不起來了。
他一手捂著眼,經紀人卻還在一邊喋喋不休。
“自由滑的比賽一定要參加,俱樂部的董事們對你在新賽季的表現十分不滿,甚至有重新調整收入分成比例的打算。盧卡斯,你受的傷不重,一定能參加明天的自由滑的是嗎?”
聽到這種似曾相識的話,安德烈忍不住抬頭看了盧卡斯一眼,繼而握緊了拳,腦子裡冒出的是與眼前場景風馬牛不相及的想法。
他一定不會跟IR續約的。
西裡爾和牧野千夜則是什麼都沒說就走了。西裡爾是賽前就氣得過了,牧野千夜則是沒什麼好說的。
阿洛伊斯是後半組出場的選手裡唯一沒摔倒的,但到底因為落冰的姿態被扣掉不少分數。
他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心裡的某個想法就更堅定幾分。
等到人群散去,才發現那位自己很看好的華國選手還坐在一開始的位置。
“淩,不走嗎?”
阿洛伊斯好奇上前。
淩燃搖了下頭。
他把自己的冰刀仔細擦乾淨之後裝進背包,“我想再去冰場看看。”
賽方明擺著是耍起了無賴,比賽的環境很惡劣,但比賽還是要繼續。
明天的自由滑也要參加。
他也算運氣好,作為全場唯一零失誤的節目暫居短節目分數第一。
但這也就意味著,他會成為最後一個出場,麵對全場最糟糕冰麵的那位。
淩燃當然不會坐以待斃。
剛才琢磨了半天,他心裡其實大概有了個模糊想法,隻是還需要去冰場再看看。
少年方寸不亂,顯然正在積極尋求解法。
阿洛伊斯愣了下,眼裡也有了光。
“那我們一起?”
說實話,這個請求有點唐突。
畢竟他們還是競爭對手的關係。
但淩燃卻很快點了下頭。
如果這個方法可行,他不會吝嗇分享給其他人。
他其實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對手們都發揮出來他們的全部實力,而不是因為這種荒唐可笑的原因輸給自己。
兩人一前一後往冰場走。
薛林遠卻還在原地一臉震驚。
“這法子好是好,就是太大膽了點吧?”
薛林遠忍不住咂舌,但仔細想想,好像也算可行?
隻不過,難度一下就提升了不少。
但應該難不住淩燃吧?
薛林遠憂心忡忡,卻又有一種迷之自信。
應該難不住吧?
薛教還在發愁,淩燃卻在冰場轉過一圈後,徹底確認了自己的想法。
很難的局麵,但他已經有了應對的計劃。
即使是f國這樣糟糕的冰麵,也不可能攔得住他。
阿洛伊斯聽完淩燃的方案後,也跟薛林遠一樣遲疑,可抬起眼,就見到少年的嘴角微微向上揚起,顯然已經是成竹在胸。
他情不自禁地對明天的自由滑比賽生出了期待。
你還能帶來怎樣的驚喜呢,淩燃?
這位現役的王者藍灰色的眸子裡如潭水般深沉,卻因為浮現出少年的倒影而閃現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