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林遠就奇怪了,“怎麼答應得這麼爽快?”
就算是休賽季,淩燃答應得這麼爽快,也讓他措手不及。
一個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除了吃飯睡覺都泡在冰上的人突然就答應要出門轉轉,參加一些可以說對訓練並沒有什麼幫助的活動?
淩燃在薛林遠麵前向來都是有話直說。
“這位劉經理說得很誠懇,我有點心動。”
“再加上我至今還沒有想好自由滑想要什麼樣的曲目和風格,也算是找個機會換換心情。”
出門走走,也是調整心境的一種方式。
尤其是還可以看看華國新生代的花滑小學員。分店經理的信裡說得很對,他去轉轉說不定會有什麼意外的收獲。
薛林遠拍拍徒弟的肩,“不急,這一次的節目會一直沿用到奧運會,一點都馬虎不得,咱們可以慢慢想,反正時間還長。不過你既然答應了,擇日不如撞日,我這就給分店經理打電話,咱們明天就去。”
少年點了下頭。
他坐在窗邊,視線越過近處的場館屋頂,望向遙遠的天邊,心緒也飄得很遠。
除了高難度的編排之外,總要拿出一套能夠打動人心的節目。
淩燃對自己新賽季的節目有很高的期許,所以也是真的很苦惱,就好像完全沒有頭緒。
少年深吸一口氣,甚至開始回想自己前世都滑過那些經典曲目。
見徒弟想得入迷,薛林遠出門去打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聽到說淩燃真的會來的時候,原本將手機夾在肩膀上,雙手還在敲擊鍵盤的分店經理劉浩林驚喜得差點跳起來!
他就是聽其他幾個分店經理說,啟明星俱樂部明麵上的老板是霍聞澤,其實真正的大老板是今年才拿到世錦賽冠軍的小運動員,又想到淩燃現在應該還在h市,才會不抱希望地寫了那個報告,往上遞了下。
誰能想到,這事居然真的能成呢!
劉浩林簡直要樂開了花。
他以前其實也學過一陣子花滑,對這項優雅又充滿力量的運動愛得深沉,要不然也不會拒絕其他公司拋來的橄欖枝,果斷選擇了分店經理的職位。
這回會厚著臉皮寫報告的原因也很簡單,這一批小學員裡,很有幾個天分不錯,卻很貪玩好動的。
這其實也正常,花滑是童子功,像淩燃那樣半路出家還能異軍突起的,全華國也就那麼一個,所以這幾個小學員的年紀都不是很大。
最大的那個也才七歲,正貪玩的年紀。
這麼丁點大的小孩,貪玩很正常,好動也很正常,最好的解決方法絕對不是訓斥和嗬責,而是要從心底裡勾起他們對這一運動的熱愛。
還有什麼能比見到電視裡才會出現的冠軍和從小樹立起具象化的目標來的更有效果呢?
他這麼想,就言辭懇切地寫了一封長信。
沒想到真的請來了這尊大佛!
劉浩林連忙把幾個教練都叫了上來,讓他們各自聯係自己的學員家長,務必要求他們明天儘可能早的把自己的孩子送來。
一聽說是新任的世界冠軍要來,那些家長都答應得很快,“真的?這可真是太好了!嗯嗯,教練您放心,我這邊肯定不會往外說!你們俱樂部可真是太能耐了,居然能請得動世界冠軍……”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緊張激動的家長們就跟做賊一樣,小心翼翼、風風火火地把自家還沒有睡醒,一直在揉眼睛的小兔崽子們都從被窩裡薅起來,送了過來。
“媽媽,我們今天來這麼早乾嘛啊?”五歲的童童奶聲奶氣地問,烏溜溜的大眼睛裡滿是疑惑。
旁邊替兒子係圍巾的其他家長就笑了起來,“你還沒跟孩子說呢?我家這個昨天晚上聽見消息,一蹦三尺高,大半夜地要找出自己最帥氣的衣服,說要見世界冠軍一定不能敷衍,要打扮得神氣十足!”
被自家親爹揭了老底的唐一嘯就扭捏道,“爸爸,你彆說了……”
六歲的小孩一邊說,還一邊小大人似地不住扯自己的衣角,激動得小臉紅撲撲的。
那可是世界冠軍!
唐一嘯小朋友激動得不行,昨天晚上恨不得大半夜都沒睡好,他今天就要見到世界冠軍嗎?
跟他一樣的小朋友很有幾個,平時一個個瘋起來張牙舞爪的,這會都乖乖地跟在各自的教練身後,個個小臉通紅,眼神晶亮。
那幾個十歲左右的大孩子更是激動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地摩拳擦掌。
教練們交換個眼色,顧及到孩子們的麵子,沒有笑出聲,心裡都在暗爽。
這群小兔崽子,這會可真老實!
所有人的翹首以待裡,時針指過了八點半,這是前一天約定好的時間,但他們期盼的人卻還沒有來。
怎麼回事?
小孩子們喜怒哀樂都在臉上,有等不及的,就圍到自家教練身邊,小嘴一癟,要哭不哭的,“教練教練,冠軍哥哥不來了嗎?”
教練也很為難,“欸,老梁,你看著我手底下這幾個啊,我去問問經理。”
劉浩林也頭大,他剛剛接到薛林遠的電話,說是自己的車半路拋錨了,正通知拖車公司過來處理呢,馬上就打車過來。
這不上不下的點,那些門口等著的家長們萬一懷疑自己騙他們可怎麼好。
劉浩林有點頭疼地出門解釋,卻意外地得到了所有拖著沒走的家長們的諒解。
唐一嘯小朋友那麼喜歡花滑,其實就是受到了唐爸爸這個資深冰迷的影響。
唐爸爸的語氣非常誠懇,“彆說是因為意外,就算是真的遲到,也肯定是有什麼特殊原因。他們國家隊的運動員訓練都緊張,百忙之中能抽出時間出來露個臉,還願意指點指點我們的孩子,我們已經很感激了。
再說了,劉經理,咱們俱樂部什麼性質我們能不知道嗎?那一點學費跟其他家比起來,少得嚇人!要不是能在家附近找到啟明星俱樂部,單靠我那點工資,可能還真供不起兒子學這種燒錢的項目。
本來也想著能學花滑就很不錯了,您居然還能請得動淩燃過來見見孩子們,我們心裡都有數,等一會又怎麼樣?我們心裡都念著俱樂部的好呢!”
這話說得,暖到人心窩子裡。
其他家長也是紛紛附和,大家都是長了良心的,唐爸爸說的這些,也是他們心裡想的。
劉浩林臉上的笑容都更大了。
他忍不住在心裡想:你們還不知道吧,這家俱樂部都是淩燃自己掏腰包開的!就是為了能讓更多家境一般,但是對花滑很感興趣的孩子能有個啟蒙的地方。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身上就有這種魄力,難怪人家能拿到世界冠軍呢。
好人就得有好報!
劉浩林也沒在現實裡見到過淩燃,頂多就是在全錦賽的時候買了個後排的票,拿著望遠鏡,遠遠地看著冰上的少年輕而易舉地滑出各種高難度又美得驚人的動作。
但現在被這些家長的話一說,他的心裡也火熱了起來,索性跟這些家長一起,站到大門口翹首盼望著。
淩燃來得很快,一下出租車就有點懵。
原以為,在車上被司機認出來,硬生生被誇了一路,就已經夠感受到冰迷們的熱情了,但誰能想到,居然有這麼多人在大門口等著他呢。
東北的季候,即使到了五月都很有可能落雪,這才將將四月,吹麵的風都還很料峭冷寒,他們怎麼都站在門口呢。
薛林遠付完錢從車裡鑽出來也愣住了。
劉浩林有點激動地直奔帶著口罩帽子的少年,“你是淩燃嗎?”
語氣激動得都帶了顫音。
這種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
淩燃下意識地看了下大樓的招牌,紅色的“啟明星俱樂部”六個大字,絕對是華國文字沒錯,他現在就是在華國。
劉浩林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跟薛林遠和少年分彆握了下手,才開始自我介紹,然後用眼神指了指後麵神色激動,強行抑製住想摸手機衝動的家長冰迷們。
“這是學員們的家長,都是特意留下來想跟你打個照麵的。”
淩燃頓了頓,把自己的帽子和口罩摘了下來,衝著那些家長禮貌笑笑。
大台五套裡出現過好幾次的精致麵孔就這麼映入這些家長們的眼簾。
“比電視上還好看!”有人在心裡感慨。
“這絕對是我離淩燃最近的一次!”也有人在心裡尖叫。
孩子就那麼大點,這些家長們也都很年輕,甚至是網上活躍的冰迷裡的一員。他們終於見到了自己天天追比賽的運動員,強行抑製住自己想要求合照求簽名的衝動,目送著少年跟著經理和教練們一起走進場館。
然後就都忍不住地嗡得一下炸開。
“真的瘦,臉也是真的小,看上去比電視上還白。”
“一點架子也沒有,這個年紀的小孩,還是剛剛拿到世界冠軍的小孩就這麼沉穩了,也難怪人家是冠軍。”
“這不是肯定的嗎!他們這種能站到頂端的運動員,彆看年齡小,一個個的肯定都經曆過咱們這種普通人想都想不到的淬煉和磨難,而且都是能熬過來的,心理都強大得很,要不然也站不上那個位置。”
“真希望我家孩子能學到點什麼,最不濟也得在心裡留下點影子。”
“是啊是啊!”
家長們臨走時都忍不住回頭投以熱切的目光。
在他們的眼裡心裡,啟明星三個大字好像突然就變得耀眼起來。
得益於h市的冰雪愛好者眾多,這間俱樂部也是發展得最好,占地麵積最多的分部之一。
淩燃跟在劉浩林的後麵,從前台右側的走廊進入,走了好一會兒,視網膜才感受到明亮大燈經過冰麵折射的熾白光線,熟悉的冷寒氣息也如約而至,撲到臉頰和鼻端。
怎麼還有哭聲?
劉浩林皺了皺眉,然後一眼就看見俱樂部裡教冰舞的景菲教練正一手抱倆,哄著兩個年紀不大的小哭包。
其他小孩雖然沒哭出聲,也都要哭不哭的苦著臉。
還有人帶著哭音嚷嚷,“冠軍哥哥是不是不來了!”
淩燃:……
突然就感到一陣心虛。
他從劉浩林身後走出來,所有的小學員都唰得一下把目光投注過來。
小孩子未必能分辨是非,但一定能分辨美醜。
其中年紀大的幾個就興奮地嚷嚷起來了,“是淩燃!”
“教練教練,這個是淩燃!”
“是冠軍哥哥!”剛才還在哭的小姑娘童童嚷嚷的最大聲。
她甚至一下子從教練懷裡滑出來,蹬蹬噔跑到淩燃膝蓋邊,伸手就拉他的衣角,“冠軍哥哥你怎麼才來呀?”
軟軟糯糯的小奶音,聽得人心都化了。
淩燃有點不好意思,半蹲下身,眼神認真,“路上出了點意外,來得晚了,我很抱歉。”
童童一下就原諒了他,小臉破涕為笑,笑得很燦爛,“我接受你的道歉!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
淩燃笑了笑,實在沒忍住飛快地摸了下她的腦袋,“謝謝你的理解。”
其他小孩看著眼紅,也都湊了過來,一個個的冠軍哥哥冠軍哥哥的喊個不停,七嘴八舌地想問東問西,把淩燃的耳尖都喊紅了。
薛林遠笑得不行,眼看淩燃快要招架不住,才上前把小孩子們輕輕一撥。
“咳咳,我是你們這位冠軍哥哥的教練,你們想看他上冰嗎?”
小孩子們眼都亮了,“想!”
薛林遠就使了個眼色,“那我們先一起做熱身運動?”
平時最討厭熱身運動的小學員們答應得比誰都快,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一樣。
眼見他們各自的教練把這些孩子都帶著在場邊開始小跑,淩燃頓時就鬆了一口氣。上冰總比被小孩子包圍強,他也開始在場邊熱身,把帶來的冰刀交給了薛林遠。
劉浩林看著少年認真地跑步,忍不住湊到薛林遠身邊,“薛教,您能帶出來淩燃這樣水平的運動員,一定很有自己的心得吧,咱們都是一家人!能請您指點指點我們俱樂部的教練們嗎?”
薛林遠撓頭,這叫他怎麼說?
他琢磨了下,就把淩燃誇了一通。
什麼從來不休息,天天都堅持訓練,什麼領悟性很高,很多動作一遍就能記住,什麼比賽時候很拚命,經常自己給自己提升難度……
反正劉浩林聽了半天,感覺這位薛教練不是分享心得,而是在誇誇誇自家的寶貝徒弟。
薛林遠也很無奈啊,他的確是這樣帶出來淩燃的啊。
兩個人雞同鴨講了半天,那邊淩燃已經帶著一群小孩上了冰。
冰上人太多,也沒法滑節目。
薛林遠趴在擋板邊,建議道,“先做幾個簡單的基礎動作吧?”
然後少年就在冰上滑行幾下,適應冰麵之後,左刀齒點冰一個跳起,轉眼間就是一個4t。
這群孩子大多還在啟蒙期,能跳出兩周跳都也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了,上來就直麵一個又高又遠的後外點冰四周跳,那種震撼感簡直難以形容。
他們嗷嗷地一通亂叫,甚至在冰上激動地蹦起來。
“好厲害好厲害!”
“哇哇哇哇!”
淩燃也沒有炫技的意思,隻是普普通通地把自己會的幾種跳躍都來了一遍,想了想,又在冰上來一段接續步。
蜿蜒圓潤的冰痕接續不斷,少年身體的重心隨著步法變換搖曳,看上去瀟灑又自如。
隨即一個轉三步法就進入到了聯合旋轉。
上半身和浮腿筆直的燕式旋轉,落下,拉刀,接上腰腿圈起的甜甜圈旋轉,換足小跳,再接上一個躬身後仰的直立旋轉。
看得那些小學員驚得合不攏嘴,他們蹦跳著拍手,歡呼和喝彩。
一直到少年停在冰麵上,才意猶未儘地圍了過來。
“好棒好棒!”
“好厲害的!”
“哇哇哇!哥哥你好厲害!”
小孩子們言語匱乏,說不出來什麼複雜的話,但這些歡喜的短句就已經足以表達他們對剛剛看見的一切的讚歎和喜愛。
淩燃被這些仰慕欣喜的澄澈目光看著,心裡不是沒有觸動的。
如果自己能給這些孩子們帶來正確的引導和期待……
少年心裡一熱,滑到了擋板邊,眼神亮晶晶的,“薛教,我想滑個節目。”
薛林遠:“啊?”
不是,咱們連考斯騰都沒帶啊!
劉浩林則是激動了起來,“我馬上讓人去開音響!”
一聽說淩燃要滑節目,整個俱樂部的員工都炸開了鍋,就連原本提著拖把,正在四樓打掃衛生的阿姨都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
四麵觀眾席一下就被塞滿,還沒有走遠的家長激動得心肝都在打顫,得虧自己沒走!他們暗暗慶幸著,又期待著,緊張地呼吸都開始急促。
但觀眾席最前排的最好位置還是留給俱樂部所有的小學員的。
畢竟他們才是華國花滑未來的希望。
這些平日裡坐不住三分鐘的小朋友們都學著大人的樣子正襟危坐,一個個小臉繃得緊緊的,但眼睛都盛滿了向往的光。
這可是拿到世界冠軍的哥哥的節目!
世界第一呢!
居然要滑給他們看!
他們用一種看電視劇裡渾身閃光的英雄的崇拜目光,牢牢跟住場中央還在熟悉冰麵的少年,眼底裡滿是憧憬和向往。
淩燃稍稍回頭,就能對上這種所有人的無比期待的目光。
雖然不是正式的比賽,依舊有一種被萬眾矚目的感覺。
少年笑了笑,整個人都輕快起來,衝著場外點了下頭,示意可以播放音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