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靈機一動,往車的內後視鏡上看,卻沒承想一下就跟青年灼灼銳利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可惜對方隻掃了一眼,就很快收了回去。
應該是恰好在看後座的情況吧。
淩燃也沒多想,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一切正常,就沒把自家教練的話放在心上。
說實在的,他出門的時候少得可憐,偶爾坐幾次大巴,難受也就難受一陣子,忍忍也差不多就過了。
而淩燃一向是很能忍疼的。
車經過收費站,在休息區停了一下,薛林遠主動換了個班,霍聞澤就坐到了後排。
青年眉眼裡滿是疲憊,一看就是最近沒能好好休息。
淩燃想了想,從保溫杯裡倒了水出來,“喝點水吧。”
霍聞澤接了過去,卻並沒有喝,“我聽說你在長個子了?”
他昨天聽助理說淩燃在表演滑上摔了,立時就跟薛林遠聯係,自然聽說了這個消息。
淩燃點了下頭,“有這個傾向。”
霍聞澤因為淩燃的緣故,沒少關注花滑方麵的事,也知道身高對運動員的影響非常巨大。
“那你是怎麼想的?”
青年握住水杯的力度大了點,突然有點後悔自己最近因為忙碌,沒能一直來跟比賽,以至於這麼大的事,居然還是延後才知道的。
這話一下就問住了淩燃。
他想了想,還是如實回答,“就算是長個子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我可以慢慢適應自己的新重心。”
“怎麼適應?”霍聞澤追問。
靠一次又一次的摔倒?
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受傷?
青年的眉心微折,滿臉都寫著不讚同。
淩燃默了下,“總能適應的。”
霍聞澤揉了揉眉心,看起來很不滿意這個回答,但他也知道淩燃對花滑的熱愛程度,就沒有再多說。
他把水一飲而儘,嗓音總算恢複正常,“我會在h市待一段時間,會申請作為家屬去旁觀你的訓練。”
薛林遠驚得差點踩錯油門。
就聽見後座的淩燃默了默,還是答應了聲好。
不答應能怎麼辦,大概會讓聞澤哥更擔心。
淩燃想了想,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聞澤哥,我長高這件事,能不能先瞞著爺爺?”
老人家年紀大了,經不得更多風雨,淩燃也不想讓霍老爺子多操心。
霍聞澤也知道其中厲害,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淩燃可算鬆了一口氣。
霍聞澤來跟訓練這事也就這麼定了。
淩燃不覺得有什麼,對他而言頂多就是訓練時多了一個人在看,但他對比賽時萬眾矚目的感覺都已經很習慣,自然不會有什麼彆扭感。
所以一回到h市,就很快投身進訓練裡。
新賽季的短節目已經編排了出來,他也在秦安山和時靈珊的麵前試著滑過。
但從時女士緊皺的眉頭就可以看出,舞蹈動作細節方麵,她顯然還不是很滿意,說要再修改修改。
自由滑的話,淩燃經過前世的四場節目終於有了靈感,跟秦安山交流之後,對方很快就理解,並開始了音樂的挑選和剪輯,隻是一時半刻還沒有拿出雛形。
所以此時的訓練還是以技術訓練為主。
滑行自然不用說,這是基本功,淩燃從來就沒有擱下過。
隊裡也新從國外請了位滑行技術優越的冰舞運動員,在冰上滑行的時候輕盈得就像是蜂鳥輕輕親吻花瓣,姿態曼妙又好看。
當然了,價格也不便宜。
但陸覺榮還是高興得不得了,覺得這筆教練費花得夠值,索性大手一揮,要求隊裡所有運動員每天都跟著去練習一個鐘頭。
淩燃也不例外,他甚至很快就從中領悟到滑行時也能保持姿態輕盈的訣竅,惹得那位冰舞老師連連誇讚。
除了滑行,跳躍也沒擱下。
淩燃現在的情況其實有點特殊。
除了身高帶來的挑戰,他還麵臨著一個新的難題——要不要衝4lo?也就是後外結環跳。
五種四周跳,淩燃現在已經掌握了四種,甚至其中的三種都掌握得很不錯。
剩下的就是lz跳和lo跳。
也就是勾手跳和後外結環跳。
lz跳的話,雖說重新掌握回來的時間不長,但這畢竟曾經是淩燃前世最擅長的高級四周跳。
肌肉記憶是沒了,但腦海中還保存著該怎麼助滑加速,該怎麼點冰跳起,怎麼調整自己的核心發力的全部記憶。
要不然他也不能在世錦賽總決賽上豪賭一把,用兩個4lz捧回了那塊金燦燦的獎牌。
但掌握了和成功率高是兩回事,他不能把取得勝利的可能性全部放在運氣亦或者是其他虛無縹緲的可能上。
一定要拿出更高的成功率才可以。
所以還是需要練。
淩燃心裡很清醒,壓根就沒有被世錦賽的成功衝昏頭腦。
唯一沒有拿出來過的就是4lo了。
隻要他還想跳出全部的五種四周跳,就繞不開4lo。
清冬裡唯一的3lo,就是他沒能跳出4lo的缺憾。
但這點缺憾,在其他運動員看來都無足輕重。
事實上,在掌握兩個高級四周跳的情況下,還花費時間去練lo跳,其實是很不劃算的一件事,很多人根本就不會這麼做。
比賽時未必需要上全五種四周跳。
短節目隻有三組跳躍就不用說了,自由滑也隻有七組跳躍,隻需要拿出體力所能允許的最高分值組合,就已經夠用。
目前也沒有人會在一場自由滑裡跳齊五種四周跳。
這太瘋狂,也太不可思議!
甚至對分值也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上的助益。
畢竟有的跳躍是可以重複的,4lz的分值比4lo要高,跳兩次相同的4lz跳躍不好嗎?
為什麼那麼卷?
卷也卷不出來高分啊?
如果是盧卡斯在這裡,他說不定就要戴上痛苦麵具,用才學會的蹩腳華語,衝著淩燃一聲大吼:咱們不卷好不好?
但淩燃還真就覺得不好。
分數他想要,但五種四周跳他也想要,比賽要贏,但他也想挑戰自我的極限。
集齊五種四周跳,一直是他挑戰的目標。
隻不過這樣的想法聽起來的確有點狂妄。
以至於阿洛伊斯打電話來問他最近在練習哪種跳躍,淩燃脫口而出說是4lo的時候,對方就狠狠地陷入了沉默。
“淩,我真慶幸自己早生了幾年。”
所以才不會與你在同一個時代競爭。
阿洛伊斯說完這句讓淩燃有點不明所以的話,就笑著轉移了話題。
“今年大獎賽的分站已經公布,你做好選站的決定了嗎?”
淩燃也不藏著掖著,“華國站和r國站。”
這是明哥知道他暈機又暈車之後,強行把r國站的行程讓給了他,這份心意,淩燃心領了,甚至此時說起來,心裡還暖洋洋的。
至於這兩站上會有什麼人來,根本就不在淩燃的考慮範圍之內。
不管是誰,他都做足了迎接挑戰的準備。
少年很自信。
而他也的確有這個自信的資本。
至少阿洛伊斯就覺得他有。
要不然也不會三番兩次打電話詢問選站結果,好通知大家儘量避開。
得到想要的消息,阿洛伊斯笑了笑,“我和盧卡斯他們可以放下心了,隻是牧野千夜和鬆山徹怕是要睡不好覺了。”
他很快結束了通話。
阿洛伊斯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做人也厚道,所以拿到第一手的消息也沒有瞞著其他人。
於是,很快,花滑圈裡的運動員們就都知道了淩燃的選站打算。
盧卡斯在得知淩燃跟自己完全撞不上時,高興得在主頁一連發了好幾個哈哈哈的得意表情,弄得他的粉絲們一頭霧水:說好的忙著解約頭昏腦漲呢,怎麼突然就高興了起來。
其他人的反應也都跟阿洛伊斯猜測的差不多。
r國那邊,牧野千夜甚至已經開始在跟自家冰協商量,要不今年乾脆就放棄主場優勢,換到彆的站去比賽。
畢竟現在花滑圈裡,還真沒有人想在賽季之初就跟淩燃撞上。
卷王已經不足以形容了。
或許用小魔王比較合適。
哪個選手會在賽季之初就拚儘全力,拿出自己的全部實力去拚去博?
偏偏淩燃就這麼做了。
跟這樣的小魔王對上,還能討著個好嗎?
就連鬆山徹也琢磨著要不要換個地方。
主要是實在是不想在賽季之初就對上淩燃。
這真是想想就非常可怕的事情。
那點主場優勢完全就不夠用。
畢竟這可是在世錦賽上賭上一切一連上了兩個4lz,足足壓了阿洛伊斯四五分的小魔王。
輸了不可怕,輸得連大獎賽的門票都拿不到,那才叫真的倒黴。
去年因為腸胃問題輸得淒慘的鬆山徹越想越坐不住,跟著牧野千夜後麵就往冰協跑,以至於r國冰協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
怎麼回事,怎麼自家的兩個種子選手今年都不打算在本土比賽了?
哦,是淩燃要來啊……
什麼,是淩燃要來?!
得,要不還是給自家選手換個站吧,要不然總感覺他們兩個裡有一個可能直接就去不了總決賽了。
但這可怎麼跟自家冰迷解釋呢?
咱們自家的選手因為隔壁華國的小魔王要來參加比賽,打算提前跑路?
這也說不過去啊!
r國冰協簡直都想發郵件跟淩燃商量商量,大家都是鄰居,這兩年政府關係也還不錯,所以……你能不能彆來了?
還跟去年一樣去謔謔e國冰協行不行啊?
終於解放的e國冰協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簡直是狠狠鬆了一口氣。
去年被淩燃摁在地上摩擦的悲慘簡直曆曆在目,那兩個因為故意打低分被禁裁的裁判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鬼知道自從大獎賽公布分站開始,他們有多瑟瑟發抖,就怕淩燃今年又來e國比賽,讓大家想起自己因為淩燃而被滑聯和觀眾們支配的恐懼和尷尬。
可算不來了!
這可真是太好了!
e國冰協裡的領導們已經開始蠢蠢欲動。
既然淩燃不來了,那他們是不是就能繼續把西裡爾和安德烈捧起來打擂台。
去年的一哥之爭被淩燃那麼一攪和,簡直都亂了套了,現在說起來都沒有定論。一說起那場比賽,大家記得的就隻剩淩燃了,誰還記得西裡爾和安德烈到底是誰拿了第二。
第一那麼光芒萬丈,第二是誰還重要嗎?
所以安德烈即使拿到了第二,也沒有如他們所想的那樣成功接任一哥名號。
這回淩燃可算不來了,那他們應該就能繼續了吧?
e國那邊很快也熱鬨起來。
至於其他冰協,乾脆就在一邊看熱鬨,最無所謂的是f國冰協。
我們的冰都爛成那樣了,淩也能滑出高分,所以有什麼影響嗎?
反正我們也沒有種子選手。
擺爛的f國冰協無所畏懼,簡直立於不敗之地。
淩燃還不知道自己普普通通的一次通話,很快就傳遍圈子,甚至影響到兩位r國本土選手的選站結果。
他還在艱難地適應自己不斷變化的重心。
萬幸的是,竄一個頭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在他身上還真沒有體現出來,身高尺上的刻痕就跟蝸牛一樣緩慢地往上爬去。
以至於半個月過去,才又勉強往上爬了一個大格。
就連蘇醫生都嘖嘖稱奇,說這絕對是他見過最懂事的骨頭。
這也讓薛林遠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他守在場邊眼都不眨地陪著淩燃訓練,一切都跟以前一樣。
但場邊多出來的霍聞澤還是讓他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按理說,作為家屬,來集訓中心探望孩子,再看看孩子的訓練情況,並不是什麼為難事。
但霍聞澤這麼一在h市待下,薛林遠還真就有點受不了。
沒辦法,你見過哪家家長一天到晚,彆的事都不乾,也要坐在冰場邊的觀眾席上,即使捧著電腦不停地敲敲敲,看著就忙得不行,也還要時不時抬眼看看自家孩子的訓練情況。
薛林遠控製著吊杆,全副心神都在線那頭吊著的少年身上,都還會覺得如芒在背。
他想了想,覺得主要還是霍聞澤的氣場太強,他有一種自己正在被大老板審視監工的感覺。
哪怕薛林遠壓根就沒進過正經公司,從俱樂部過度了沒多久,就重新回了體製內,此時此刻也很能跟公司裡,時時刻刻被老板或者監控攝像頭看著的上班族共情。
中場休息的時候,他一邊給淩燃擦拭剛剛摔出來的傷,一邊歎氣,“淩燃,你哥什麼時候走啊?他不是大老板嗎,不應該很忙嗎?”
淩燃用毛巾擦著汗,眼睛都被汗水蟄得生疼,用力眨巴兩下,溢出些生理性的淚水衝掉鹽分,才感覺好一點。
“我也不太清楚。”
薛林遠也不好直接趕人,忍了又忍,還是沒有再問。
淩燃也好奇,但他現在根本就沒心思考慮彆的。
身高一提,他的跳躍成功率,尤其是四周跳的成功率就一個勁地往下降。
他需要更多的訓練磨合新的肌肉記憶。
這真的很難。
他身上添了不少新傷,好在都是皮肉傷,韌帶關節都沒有大問題。
少年擦擦汗,很快又上了冰。
沒多久,秦安山就領著個略顯局促的年輕人,從外麵進來。
薛林遠過去交談幾句,就樂嗬嗬地叫他,“淩燃!快來快來,你的自由滑曲子編好了!”
曲子編好了?
少年膝蓋一壓,銀色刀刃就唰得滑過大半冰麵,立到了秦安山的麵前。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聽聽根據他的想法,編出的新曲子了。
會像他設想的那樣精彩嗎?
淩燃的眼瞬間就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