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裡是明晃晃的疑惑。
秦安山看著他,“誰說杭寧帶來的是流行音樂?”
不是嗎?
淩燃更懵了。
秦安山搖搖頭,“我不會拿你的奧運會冒險。”
說話間,薛林遠已經領著杭寧回來了。
“音樂加載進去了,要試試嗎?”薛林遠難掩激動。
秦安山就點點頭,“放吧。”
薛林遠衝著遠處負責設備開關的人打了個手勢,下一秒,似曾相識的樂符就從四麵的喇叭裡流淌了出來。
淩燃的眼一下就亮了。
這個開頭,好像有點像春曉。
但又不是春曉,倒像是變奏過,更為柔和輕快的春曉。
隻是音樂很快又轉入疑似瑰夏的快節奏裡。
但又與這兩者截然不同,應該是一點點地調整過樂曲的旋律和節拍,還加入了新的修飾。
難道?
淩燃看向了杭寧,對方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秦教對我說過你想要達成的效果,很感人的故事,起承轉合都有,本身就自帶氛圍感。我想與其從那些名人的作品裡,重新挑選內涵和韻律能夠跟你的技術水平匹配上的,倒不如直接把之前一整套春夏秋冬的音樂重新節選再融合起來。”
“是不是有點投機取巧了?”因為熬夜編曲掛著厚重黑眼圈的杭寧看上去很不好意思。
淩燃卻知道這其中根本就沒有一點投機取巧的成分。
杭寧說得很簡單,但這四首曲子風格不一,節奏有舒緩有明快,曲風也不同,能把它們重新剪輯融合在一起,整體還要取得和諧一致的效果,想也知道一定花費了不小的心力。
少年扶著擋板靜靜地聽,越聽,眼裡的光芒越盛。
花滑本身就是冰上的舞蹈,既然是舞蹈就不能少了配樂。
甚至可以說,整個節目,最核心的靈魂就是音樂。
好的編曲,具有感染力和生命力的編曲,往往也是打動觀眾和裁判們最強有力的武器。
原本的四首曲子就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從淩燃前世今生的數次表演效果來看,觀眾和裁判們的接受度都很強。
杭寧卻將它們重新打亂編排在一起,曲子本身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說,原本的含義也悄然發生了變化。
如果不是淩燃在之前將這四支曲子滑過很多很多遍,可能根本就聽不出來,這支曲子的藍本居然是春夏秋冬。
完全不一樣的曲子,卻剛剛好,就跟淩燃想要的效果相互吻合。
隨著樂符的快慢起伏,他甚至被不知不覺地代入了回憶。
的確是很有感染力,很動人的曲子,仿佛隻是聽著,情緒就為之起伏,是他想要的效果。
淩燃甚至已經開始思考,在哪個節點能夠安排上一個高難度的四周跳。
一曲終了,少年眨了眨眼,才緩緩回過了神。
淩燃還沒有說什麼,薛林遠就已經拍起了手。
秦安山早就聽過,觸動感自然不像另外兩人那麼強烈。
杭寧紅著臉望著淩燃,就像是等著誇獎的孩子。
淩燃就點了點頭,“我很喜歡這支曲子。”
是真的很喜歡。
完美地展現出了他想要的效果。
杭寧就像是收到了莫大的鼓勵,整個人又激動得結巴了起來,“我,我還可以再把細節修飾一下,按照你們的編排,加入一些新的元素。”
秦安山點點頭,“我和時女士會儘快定下來方案的,到時候再聯係你修改。”
那豈不是說自己還能再見淩燃一回?
杭寧樂顛顛地走了,背影裡都寫滿了追星成功的快樂。
薛林遠小心翼翼地把U盤放到背包裡。
淩燃站在擋板邊,腦海裡回蕩的是剛才的音樂,還有點回不過來神,一直到秦安山的嗓音傳入耳中,才轉過臉。
“秦教你說什麼?”
秦安山重複一遍,“你打算怎麼命名?”
淩燃慢慢眨了下眼,“您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命名什麼的,淩燃還真沒操心過。
隻不過這首曲子幾乎剪輯到跟原曲相比麵目全非的地步,的確需要新的命名,與曲子所要表達的情緒足以匹配的命名。
秦安山頓了頓,“叫四季吧。”
少年的臉當時就皺了起來,“國際賽場上已經有了一首四季。”
而且還是很多人滑過,堪稱爛大街的曲子。
秦安山就是故意逗淩燃的,等的也是他這句話,“我的命名水平就到這裡,曲子的靈感起源是你,命名人也該是你。”
淩燃沒吭聲。
秦安山就笑,“你要是不想起名,那就叫四季算了。”
淩燃果斷搖頭,“我再想想吧。”
叫什麼都不能叫四季。
雖說是取材於那四首曲子,內容卻跟四季沒有任何關係。
可以說這首曲子,是淩燃的私心。
他想將這樣一首曲子,帶到重來一回之後,第一次奧運會的賽場上。
少年很快被命名的事轉移了注意。
秦安山見轉移話題的效果達成,在心裡輕輕鬆了口氣。
淩燃第一次找到他說明自己想要的效果時,秦安山就微微吃了一驚,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少年說的那些,就好像真的發生過一樣。
也因此,見到淩燃陷入曲子裡出神,他就忍不住打斷了他。
曲子是好曲子,就是感染力太強,容易讓人陷進去。
但秦安山也相信,淩燃心性夠堅定,足以駕馭這樣一首曲子,而不是被曲子帶著跑。
他迫不及待地搖著輪椅往外走,打算去找時靈珊商量關於技術和舞蹈部分的編排。
薛林遠收拾好U盤過來,臉上還帶著笑,可等看見淩燃的神情之後,就收住了笑。
“怎麼了,這曲子還不夠合意?”
薛林遠其實覺得已經夠好了。
中間樂曲變緩開始抒情的那一段,他聽著甚至有點想哭;可等節奏變歡快的時候,他又壓抑不住上揚的嘴角;最後高潮階段的大爆發,聽著就讓人熱血沸騰。
能把心情帶動到這種地步,這首曲子絕對稱得上成功。
淩燃搖搖頭,“很好。”
明明想要的效果都已經達成,就是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無數回憶走馬燈似地撲麵而來,收都收不住。
但少年也隻放任自己在異樣的心情裡沉浮一會,就摘掉冰刀套繼續上冰。
在曲子還沒有編排出來之前,他還是要繼續跟自己的身高和技術死磕。
大概是心情被帶跑,淩燃忍不住彎腰屈指叩了叩冰麵,再站起身時,臉色才恢複如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肺腑感受到熟悉的涼意的一瞬間,整個人就徹底放鬆下來。
還是好好練習吧。
不過這首曲子的後勁這麼大,是淩燃真的沒想到的。
不過也隻有這樣的曲子,才能真正打動自己,打動其他人吧。
少年的眼神漸漸堅定起來。
明年的奧運會,他一定會把這首曲子帶去……也算是圓了一個夢?
淩燃在冰上滑行,活動了一會筋骨,就開始助滑,雙腿交叉地從右後外刃縱身一跳,在空中足足擰轉三圈,才穩穩落了冰。
這是一個3lo。
在衝擊四周跳前,先花上一段時間,鞏固自己的三周,是淩燃一直以來的習慣。
於是,場館裡繼續傳來冰刀唰唰劃破冰麵,又重重落冰的聲音。
霍聞澤在忙碌之餘抬起頭,看見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他在集訓中心待得久了,起初看見少年摔倒,還會皺眉起身,現在卻已經能紋絲不動地看著淩燃摔倒之後很快爬起來繼續。
最多不過十秒,少年就會再度爬起來,抖抖身上的冰碴,跟沒事人一樣繼續滑行訓練。
隻不過霍聞澤看著看著,還是微微皺起了眉。
霍聞澤的記性一直很好,要不然也不能把偌大的霍氏集團管理得井井有條。
所以,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前一段時間,淩燃跳這樣左右撲跳的跳躍時,還很少摔倒,可這幾天,他摔倒的頻率明顯高了很多。
還是因為身高的原因嗎?
這一點,不止是霍聞澤這樣的外行,日常陪淩燃訓練的薛林遠早就發現了。
他比誰都清楚,淩燃這些日子摔倒的次數簡直呈直線上升。
不止是淩燃有帶著個巴掌大的筆記本,隨身背單詞公式的習慣,薛林遠也有,隻不過他的隨身筆記本上記載的是密密麻麻的符號和數字。
記得很亂,也隻有薛林遠能看懂。
記的都是淩燃不同時期,不同跳躍的成功率和訓練次數。
這些都是淩燃成長路上的記錄數據,也是秦安山編排技術難度時的重要參考。
薛林遠趴在擋板邊看和計數,黑色水筆再落在紙頁上的時候,就有些發愁。
雖說淩燃長得很慢很均勻,連蘇醫生都嘖嘖稱奇,但他的跳躍成功率還是肉眼可見地受到了影響,也不知道這樣擔驚受怕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明年可就是奧運了,這種節骨眼上,誰也不想出意外。
他們可才編好新賽季自由滑的曲子,就等著淩燃帶著新曲子去征戰奧運呢。
薛教愁得不行,然後兜裡的手機就震了震,他把筆夾到本子裡,掏出了一看,屏幕上顯示的就是總局那邊的座機。
看來不接是不行的了。
薛林遠喊了淩燃一聲,叮囑他不許在自己不在的時候練四周,就出去接電話。
集訓中心的位置到底有點偏,這種場館裡的信號一直都不是太好,得走出大門才能保證清晰的通話。
薛林遠一路往外走。
電話那頭就是上次來酒店送文件的秘書助理,對方很客氣地告知了最近可能有人去集訓中心拍攝一定的素材。
怕薛林遠拒絕,對方還認真地解釋了其中的理由。
“上一次的省運會,官媒和公眾號放出去的素材和文案反饋都很好,一連上了幾次熱搜。我們這邊也是考慮到淩燃在休賽季,如果一直不出麵的話,熱度會有所降低。所以想要拍攝一組素材,寫一些訪談類的文章。”
薛林遠根本就沒心思細聽,在確定對方隻是短暫地拍攝,頂多就是想讓淩燃滑一套節目的時候,想了想,就答應了下來。
接完電話,他回了場館,跟淩燃商量這件事。
淩燃也沒什麼意見。
計劃本來就是他自己點頭答應的,當然要配合局裡的宣傳。
再說了,省運會都過去快一個月了,局裡也隻提出過這麼一個要求,可見也是真的沒打算打擾他的日常訓練。
淩燃答應了下來。
可沒兩天,局裡又打來了新的電話。
“直播?”
接電話的薛林遠有點愣神,眉毛都擰到一起了。
“你說要改成直播的形式?”
電話那頭的秘書也有點不好意思,“這是辦公室裡有人提出的方案,說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刷直播,老掉牙的訪談新聞可能根本沒有人會在意。所以甘主任也是想試試這種新形式。
但是你們放心,我們的直播計劃最多占用淩燃一個上午的時間,而且暫定的就是一個月頂多一次。應該不會打擾到他的正常訓練。”
薛林遠也被局裡想一出是一出的想法弄得有點不太高興起來,再三得了準話,確定不會再變動,才把這事跟淩燃說了說。
淩燃一開始也有點彆扭。
他從來沒有直播過,也沒刷直播的習慣,但是也看見過明清元刷彆人的直播。
好像氣氛總是很熱烈的樣子。
難道自己也要像那幾個主播一樣高聲喊什麼老鐵和666?
應該不能吧,畢竟是官方的直播號,官媒難道不要麵子的嗎。
淩燃想了一回,也就答應下來。
得到淩燃的準話,總局宣傳口那邊就行動了起來。
#淩燃直播#的話題很快上了熱搜。
底下還有總局官媒的投票。
“你想看淩燃在直播的時候滑哪套節目?”
下麵就是一排溜的節目備選。
點進來的網友們很快就發現其中有一個陌生的選項。
“春曉就是春夏秋冬裡缺的那個節目嗎?”
“萬萬沒想到,淩燃準備的新節目居然不止三套,還真的有第四套!他是魔鬼嗎?”
“我選春曉我選春曉!這是我唯一沒看過的節目!”
“等等,下麵為什麼還有一個沒有命名的空白選項,這個節目是叫無名嗎?”
“完了,這兩個肯定都是新節目,選擇困難症的我已經開始頭疼了,能不能都選啊(興奮小聲)”
網上熱鬨得不行,熱度一直居高不下,看得宣傳口那邊的工作人員高興得合不攏嘴。
私底下都議論呢。
“還是咱們自家看大的運動員好,一看就是正麵典型,也沒有什麼幺蛾子,一拿出手就討大家的喜歡。根本不用買數據,就直接上了熱搜!”
他們摩拳擦掌,今年的年終總結報告可算有了著落。
於是在約定好的直播當天,就興高采烈地扛著提前準備好的器材來了集訓中心。
焦急地守在直播間的網友們不斷刷新,終於在畫麵亮起的一瞬間點了進去。
然後就被開屏美顏一頓暴擊。
“這也太近了吧!”
“我覺得他是在看我!”
“明明是在看我在看我!”
直播間裡的觀眾們已經興奮到要暈過來。
場館裡,淩燃正俯身看著鏡頭,按照攝影師的指點幫忙將鏡頭掰正到麵朝自己的方向。
鏡頭很近,近到連少年臉上的每一個毛孔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已經開始期待接下來的環節了!”
彈幕瘋狂刷屏。
負責控場的主持人滿臉都是笑,“淩燃,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少年後退一步,比劃了一下攝像頭的方位,確定幾乎能將冰麵都攝入進去,就衝主持人點了點頭。
直播間的彈幕瞬間就爆了。
終於要開始了!
他們可太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