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玫瑰戰爭的返場小節目結束,表演滑至此落幕。
但在猝不及防地被那個在男單裡極為罕見的燭台貝爾曼驚豔後,不少人都在猜測起淩燃的用意。
如阿洛伊斯他們,自然而然地就聯想到淩燃在青年組第一次滑起這支曲子的場景,打心眼裡覺得少年是在野心勃勃地向所有人宣戰。
普通的觀眾們呢,回味無窮的同時,則是覺得淩是在用這個技驚四座的高難度旋轉,宣告著自己對接下來那場冬季奧運會的勢在必得。
總之,應該是在表決心就是了。
這種行為真的很淩燃。
甚至沒有一個人會覺得意外。
畢竟都看了淩燃那麼多場記者會,見識過這位意氣風發的少年總是能毫不猶豫地當眾表明自己接下來的向往和目標,一點退路都不留。
所以,返場節目挑釁其他選手宣告信心什麼的,好像一點也不意外呢。
甚至還有點可愛?
不少年紀大的冰迷被萌得一臉血。
他們經曆得多了,越是吃過生活的苦,才越是覺得這樣永遠享受著挑戰更難難度的少年熱血有多麼可貴。
真希望淩永遠都是這樣鬥誌昂揚的少年模樣。
不少人在離場時回望了一眼空蕩蕩的冰麵,禁不住露出笑臉,就好像又看見了那個如玫瑰般肆意綻放旋轉的纖長身影。
這些來自冰迷們沒有說出口的祝福,淩燃不知情,但大約也能猜得到。
後台裡,他將擦乾淨的冰刀裝進背包之前,小心翼翼地將占據背包一半空間的綠滾滾玩偶往裡麵塞了塞。
這是表演滑開始之前,他的後援會粉絲專門托工作人員送來的一隻綠滾滾枕頭,帶著馥鬱卻不熏人的花香。
說是放了薰衣草和乾茉莉花,有助於安神助眠。
因為運動量大的原因,淩燃的睡眠一向很好。隻是這半年來夜裡時不時膝蓋生長痛發作,才會睡不好覺,卻沒想到已經被細心的粉絲記住了,還專門送來了這隻枕頭。
雖然不是很對症,但淩燃還是覺得心裡暖洋洋的。
他收拾好東西,跟其他運動員和工作人員告彆後,就跟著滿臉不高興的薛林遠一道回住所,一路上不時地看自家教練兩眼。
可惜每看一眼,對方的臉就又青上一分。
薛教就這麼生氣嗎?
事情來得很突然,臨時跟賽方商量好,沒有提前報備的淩燃有點心虛。
薛林遠是真的有點生氣。
他也是真的沒想到,自家徒弟臨了臨了又返了回場。
返場就算了,還一上來就掰了個燭台貝爾曼。
他就說呢,後台熱身時淩燃一個勁地拉伸筋骨乾嘛,他還以為充其量就是平時的水滴,敢情這小兔崽子是早準備好了要上一個燭台貝爾曼!
薛教練的臉都青完了。
那麼明顯的不高興,淩燃都看在眼裡。
少年不自在地調整了下坐姿,正要開口,就被對方著急忙慌地伸手扶住,一臉急色。
“哪兒疼啊?”
淩燃搖搖頭。
薛林遠就一拍大腿,“跟我還藏著掖著?”
淩燃抿抿唇,“是真的還好。”
薛林遠一個字都不信。
他很肯定淩燃一定是疼的。
男人的身子骨都是越長越硬的,淩燃這半年個頭突飛猛進,再加上一直練四周,骨骼生長耐力增強的同時,身子骨也會自然而然地變得更難拉開。
自家徒弟在十四五的時候都隻能勉強拉開燭台,在正式比賽裡從來都隻上水滴,現在都快十八了,反而用力去掰什麼燭台貝爾曼。
貝爾曼本身就是用撕裂人體的方式成就出的殘酷與美麗,對腰腹肌腹股溝什麼的傷害很大。
“不疼才怪!”
薛林遠嘟囔著,一隻手扶住淩燃的胳膊,另一隻手去穩他的腰。
不疼的話,怎麼坐著坐著就起來了?
淩燃向來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儀態好到沒得說,輕易不會亂動。
淩燃有點哭笑不得,“真沒事,薛教,回去休息兩天就好了。”
是有點疼,但貝爾曼本身做完就會有點疼,緩兩天就好了。
薛林遠借著路燈看清少年神色平靜,臉色正常,才勉勉強強鬆了手,冷哼一聲。
他壓低聲數落著自家徒弟,可這語氣怎麼聽怎麼像是心疼。
“疼也是該得的,誰讓你一聲不吭就拉了個燭台出來……”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現在的成年組男單裡,有能拉貝爾曼的嗎?一個都沒有!你倒好,非但拉水滴,連燭台都整出來了,還一言不合就在表演滑裡拉。”
“等回頭冰迷們都期待著看你在正式比賽裡拉可怎麼辦?”
少年本來垂著眼,聞言就瞥了自家教練一眼,慢慢道,“我確實想在奧運會裡做燭台。”
“嘿!你還振振有詞的!”
薛林遠又氣又笑。
怎麼著,早就打算這麼做了,所以一言不合就能開拉了?
好鋼用在刀刃上懂不懂啊,你個小兔崽子從來都不知道心疼自己的。
薛林遠心裡數落著,不住地瞄著少年靠在椅背裡的腰,也不顧得生氣了,滿心滿眼都是一會回去之後得找蘇醫生幫忙給他按按。
聽出了薛林遠語氣裡的鬆動,淩燃忍不住笑了,“薛教,我真的沒事。這次表演滑之後本來就要休息幾天,很快就休養回來了。”
他是盤算好的,也趁著這次期末考試給自己預留了充足的休息時間。
一個燭台貝爾曼什麼的,休息幾天就好了,根本就不是什麼大問題。
這次之所以會答應賽方臨時的返場,淩燃也是有自己的考慮的。
他早就想試試自己的燭台貝爾曼在正式的冰麵上能不能拉得開。
同時也是想給觀眾們帶來些驚喜,希望這場表演滑能留給他們不虛此行的印象。
至於宣告決心挑釁對手什麼的,淩燃不否認的確有這樣的心思,但卻絕不是根本原因。
少年心裡一直跟明鏡似的。
花樣滑冰是比賽沒錯,也注定要與其他人競爭名次。但最終站到那片60×30的冰麵上獨自起舞的從來都隻有他一人而已。
他想挑戰的從來不止是對手,還有自我的極限。
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在追求更好節目的同時,成為強大且堅韌的人。
這是他的目標。
他也一直在為之而努力。
昏暗光線裡,少年的眼中盛著細細碎碎的光,寫滿堅定。
薛林遠看著看著,原本的那點不高興就徹底沒了。
他嘀嘀咕咕的,抱緊裝著保溫杯的背包,“等一會回去讓蘇醫生給你按按。明個兒又得趕飛機回國,不趕緊緩過來,有你好受的。”
這事算是過去了。
淩燃聽出自家教練彆彆扭扭話語裡的意思,驀得彎了下眼,這下就連清淩淩的眼瞳裡也蘊了兩彎淡金的小月牙。
薛林遠的心一下就軟了。
他給淩燃倒了杯溫水,頗有點乾完這杯以後不提這事的意味。
少年很乖巧地接過,然後小口喝完,垂著的纖長睫毛老實搭在眼瞼上,很有幾分恬靜的意味。
可惜——乖巧個錘子,恬靜個錘子,都是假象!
薛林遠在心裡無數次地告誡自己,但還是被自家徒弟輕而易舉地攻破心防。
淩燃這孩子怎麼就這麼討人喜歡呢!
薛林遠忍不住在心裡唾棄自己,下定決心下一次一定不要被自家徒弟所迷惑。
大不了,大不了他回頭養隻貓。
用魔法打敗魔法。
淩燃再可愛,總不能比毛茸茸的小貓咪還可愛。
薛林遠天馬行空地想著。
一路無話。
到了住所,等候良久的秦安山終於等到他們回來,看了幾眼,就放心地回屋休息。
蘇醫生哈欠連連地給淩燃推拿。
臨走時還囑咐了幾句,“早點睡,好好休息的話,明天暈機的症狀肯定能減輕不少。”
時間太緊迫了,差不多回國一落地就得去考試,不好好休息肯定不行。
淩燃也這樣想。
他抓緊時間洗漱,把後援會送來的枕頭擺在床頭櫃上,嗅著那縷混合的花香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再醒時,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果然如天氣預報所播報的那樣停歇下來。
一行人也就坐上了歸國的飛機。
淩燃登上返程的飛機時,國內,h市重點高中裡,學生們已經在老師的指揮下開始布置考場。
季馨月是班乾部,自然也在幫忙之列。
她拿著座位序號和膠水按照順序貼在桌子左上角。
貼著貼著就想到了淩燃。
倒不是想彆的,而是覺得,淩燃很可能參加不了這次考試了。
期末考試就在表演滑的隔天。
可從j國飛回h市至少需要十幾個小時,h市的機場還在市郊,就算是緊趕慢趕,想要趕上這場期末考試,也得從下飛機就馬不停蹄地往學校趕。
正常人坐上十幾個小時飛機都要頭暈目眩,更何況剛剛結束一場緊張激烈的比賽、外加一場表演滑的淩燃。
季馨月不知道淩燃有暈機的毛病。但她之前就看過官媒發的那篇報道,知道淩燃這半年來的身體狀況並不是很好,因為膝蓋疼還添了點失眠的毛病。
都這樣了,淩燃還會來參加考試嗎?
就算是來了,考試的狀態也不會好吧。
其實以淩燃在比賽裡取得的成績,完全不需要參加高考就能被保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執著什麼。
或許這就是自己與世界冠軍的差彆?
小姑娘想著想著難免有點愣神,就被在教室裡指揮學生清理考場的班主任發現了。
“馨月?怎麼了?”
他們班的班主任是一個才畢業沒幾年的年輕女老師,平時就跟學生們打成一片,說話都是溫溫和和的,學生們也不怎麼怕她。
季馨月好奇道,“劉老師,淩燃還會來參加考試嗎?”
她這話一出,連旁邊挪桌子的小胖子都湊了過來。
“對啊對啊,劉老師,淩燃要來參加考試嗎?”
小胖子從高一就開始關注淩燃了,每一場比賽都會看的那種。這回知道淩燃又一次拿到了大獎賽總決賽冠軍,在貼吧裡跟人吹水都更有底氣了,打心底裡盼望淩燃回來考試,讓自己多看他幾眼。
普通冰迷想看都看不到呢!
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要張簽名照。
他也不要多,一年一張,三年剛剛好三張,以後跟朋友說起來都有麵兒。
自己可是跟世界冠軍當了同班同學。
不對,淩燃這麼厲害,說不定以後就是奧運冠軍,那自己也就是奧運冠軍的高中同班同學了!
小胖子興奮之餘,嗓門都變大不少,這下就連教室裡的其他學生也都目光灼灼地望了過來。
沒辦法,自己的同班同學裡居然有一個能回回比賽都上大台五套的世界冠軍!
怎麼可能不關注呢。
哇,真的好想知道淩燃會不會回來考試啊。
大家夥都好奇極了,眼裡都帶著點對名人的那種興奮和好奇。
劉老師忍不住笑,“就這麼好奇?”
其他人不住點頭,“劉老師劉老師,您就彆賣關子了!”
劉老師扶了下眼鏡,臉上帶著神秘笑容,“淩燃昨天給我打電話了,咳咳,說的是他會儘力回來參加考試。”
“哇!”
小胖子第一個跳了起來,他的簽名照有希望了!
其他學生也都笑容滿麵的。
這事說起來很中二,但有淩燃在班裡,他們班雖然不是實驗班,隻要說出去全校哪個人不知道?
這就是出了個世界冠軍的那個班。
都是十幾歲的年紀,在象牙塔裡長大、心性單純的學生們難免就有一種與榮有焉的感覺。
他們中有不少人,原本不關注花滑的,都因為淩燃的關係看了不少比賽。
真的是很美很優雅的運動。
當然了,淩燃絕對是其中最特彆的那個。
即使是不太懂其中的規則,他們也都覺得,淩燃的動作最標準,情緒也最飽滿,看著看著甚至能讓人忘記他是在比賽。
還會有種很痛快很酣暢淋漓的感覺,讓人不由自主地覺得,他本來就應該在冰上,一直一直地滑下去。
這種心靈被打動的感覺真的很難詳細描繪,反應到現實裡,就是不少人原地轉粉,開始關注起原先沒留意過的運動項目。
他們都盼著自己這位同班同學能取得越來越多越來越好的成績,要是能成為奧運冠軍就更好了。
奧運冠軍多厲害!
說起來就很厲害!
有這樣心思的不在少數。
所以得了劉老師的話,大家夥都忍不住在私底下議論,所以淩燃要回學校參加期末考試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全校。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高三的學生本來就是最後一批期末考試的,其他高一高二的早就已經快快樂樂地回家過寒假。
隻有他們被困在學校,天天除了刷題就是刷題,生活枯燥得不得了,突然有了這麼個爆炸性的新聞,傳得比什麼都快。
以至於淩燃風塵仆仆,終於及時趕到學校參加考試的時候,第一直覺就是,為什麼好像大家都在等著他一樣。
倒也不是說列隊歡迎的那種。
而是有一種,他從校門進來的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得一下,往他的方向望過來的既視感。
像是大家已經等他很久了。
一路上都是這樣。
他上樓梯的時候,甚至有人因為看他腳下打滑了一下。
得虧淩燃的反應速度快,一把拎著對方的羽絨服衣領把這位嬌小的同學如同拎兔子一樣拎了起來。
“謝……謝謝你!”
對方的臉紅得也像兔子的眼睛,道謝之後嗖得一下不好意思地跑走。
看得淩燃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那隻吃兔子的大灰狼。
然後一扭頭,就看見有人舉著手機對準這一幕,對方發現他看見之後,就不好意思地湊了過來,把屏幕亮給他看。
“就一張!我保證沒有拍彆的!”
拿手機的學生憋笑憋到不行,神情都扭曲了,“我隻是覺得太好玩了,就,就沒忍住……”
淩燃定睛一看,屏幕上,自己麵無表情地冷著臉,單手就把一個粉色羽絨服的嬌小人形從樓梯上給拎了起來。
淩燃:……
看上去的確挺有喜劇效果的。
就是突然感覺自己在同學們眼裡的形象可能會有點奇怪。
他禮貌地把手機還給對方,加快腳步,很快到了自己的考場。
監考老師還沒有來,大家都隻能等在教室外麵。
不少人就投來好奇的目光。
淩燃已經習慣了被圍觀,按理說不應該覺得彆扭。
可這些同學的目光實在太奇怪了。
他們不止圍觀,還竊竊私語,音量壓得很低。
偏偏淩燃的聽覺很敏銳。
於是,他聽見了諸如——
“好高好帥,就是好瘦。”
“哇,他皮膚好白,是因為冰場裡沒有陽光嗎?”
“冠軍,還是很帥的冠軍!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好想看他給我們跳四周啊!”
學生時代的議論大抵都是這麼簡單直白。
淩燃聽了一耳朵,感覺耳廓部位有點發熱,但也沒完全放在心上。
他這會的狀態不是很適合考試,急需調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