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很遠的距離。
足足四圈!
冰刀撞出清脆乾淨的落冰聲。
少年在冰上自如地放下卸力的長腿,如願以償地聽見了一連串倒抽氣的聲音。
目光一掃,就看見不少捂住自己的嘴,憋到臉色微微發紅的小運動員。
隻是倒抽氣?
這可不夠。
將心緒完全代入主人公的少年飛快地笑了下,再度滑遠,他控製著腳下的步法,在下一個3a到來之際一躍而起,落冰後接上了一連串重心隨樂聲起伏的撚轉步。
就連緊接跟上的華爾茲跳都刻意跳起了更高的高度。
終於,壓抑許久的小運動員們中有人率先鼓起掌來。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掌聲起初稀稀拉拉如溪流彙聚,很快就熱烈起來。
這可是一連兩個高難度跳躍。
他們中不少人連4s都還沒有啃下來呢,更彆說這個很高很遠的3a了!
尤其是淩還接上了一連串的撚轉步,他真的不暈嗎真的不暈嗎?他們光看著就開始發暈了!
但是真的好好看。
一連串的旋轉就像是八音盒上的小人一樣流暢精致。
場裡冷寂的氣氛被這片稚嫩的掌聲一掃而空。
但冰上的身影卻是覺得不夠。
他生來就是上帝的寵兒,當然要得到最高最好的一切,就連掌聲都要伴隨著喝彩才足夠熱烈。
隻這一點掌聲?
不夠不夠。
完全不夠。
他要所有人都為自己尖叫。
少年滑行著,眉眼含笑地掃過所有觀眾,本就張揚的肢體動作變得更加肆意。
隨著音樂的拔高,那雙烏黑明亮的眼裡甚至像是長了勾子,隻那麼輕輕一掃,就勾得人神魂顛倒。
偏偏他卻隻是掃過一眼就再不留戀,將人勾得七上八下的,渾身都難受。
維克多等人還好,都是現場看過的。
那些小運動員本就喜愛淩燃,這會兒被這位在他們心目中無比厲害的強者目光專注又隨意地掃過,一個個激動得小臉通紅。
淩在看我!
淩他肯定是在看我!
小運動員們憋不住了,在少年翻身跳進旋轉時就開始用力鼓掌。
就連監控室時裡被高清攝像頭懟了下臉,看清少年眉眼含笑的工作人員都顧不得製止了。
他們甚至有一種與少年隔著屏幕對視之後,渾身酥.麻的感覺。
隔著屏幕就能感受到少年那份鮮活不加掩飾的青澀魅力,如果他們在場邊,說不定甚至會忍不住打一個呼哨。
沒有人能將目光在樂聲**裡挪開。
於是,在所有人的視線裡,少年的第三跳躍,也是最難的三連跳,猝不及防地展示在所有人麵前。
他甚至在第一個4t跳起時重新啟用了曾經出現在e國冰麵上的那個舉手跳。
頭頂交握的雙手是充滿著芭蕾感覺的動作,美到極致的空中姿態,一下就引得激動不已的小選手們尖叫出聲。
可還沒等他們的尖叫到達高點,冰上輕盈有力的身影就已經再度跳起,連點冰的動作都不曾有,就接上了在連跳裡很難擰,也隻有淩燃會擰的3lo跳。
尖叫聲登時更加熱烈。
冰場裡的氣氛已經被徹底點燃。
就連西裡爾他們也跟著鼓起了掌。
他們試著滑過淩燃的短節目,唯一做不到的就是這個4t+3lo的連跳,連一向專攻跳躍的盧卡斯都公開說過,自己在四周跳之後怎麼都擰不出這個竹蜻蜓一樣輕盈連續的跳躍。
可以說,這個美到有點不真實的4t+3lo已經成了淩燃的招牌動作。
由他第一個帶到賽場上,已經被打上淩燃的標記。
以後哪怕是有跳躍能力驚人的後來者能跳出這個跳躍,也一定會有人很快就想起,曾經有一位名為淩燃的華國運動員在國際正式比賽裡第一個跳出了這個連跳。
這在如今這個四周跳井噴,跳躍差不多都已經被人跳完過的時代,很難得,也很讓人羨慕。
如盧卡斯就羨慕得不行,要不然也不會私下嘗試了那麼多次,始終不成功後就在社交平台上喋喋不休地抱怨了好幾天,西裡爾忍不住地想著。
冰麵上,那道纖長的身影已經躍入了最後一個旋轉。
場邊的小運動員們已經徹底興奮起來,完全將教練們的囑托拋在腦後,他們爭先恐後地從擋板上爬下來,甚至有人飛快地跑到擺放個人物品的台子上,從包裡掏出來一個個毛茸茸的柿子玩偶。
然後在冰上身影停住之後,用力砸了進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其他人。
伊戈爾目瞪口呆,隨即就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我也該準備一個的!”
維克多就摸摸徒弟的腦袋,“沒關係,你可以當麵向淩表達自己的喜愛。”
伊戈爾悶悶地應了聲,注視著場中已經被一群小豆丁包圍住的身影,突然就誒了一聲。
“怎麼感覺人變多了?”
就連粗枝大葉的西裡爾都覺得不對,“剛剛有這麼多人嗎?”
沉默半天的安德烈慢慢開口,“一直有人偷偷摸摸地從外麵進來,是你們看得太專心了,所以沒有發現。”
發現這一點的不止是安德烈,還有淩燃。
他在場中滑行,即使心神都在自己的節目上,也會不由自主地看到不斷從場外偷偷溜進來的身影。
但他也沒有放在心上,還是如先前設想的那樣完成了自己的節目。
不是正式的比賽,卻有迫切想要實驗想法的期待。
可以說這是淩燃在異國冰麵上最輕鬆最沒有包袱的一場短節目。
效果也還行?
淩燃微微喘著氣,將冰上的柿子一一撿起來。
這裡沒有冰童,沒有人撿柿子,隻能他自己動手,畢竟其他人一會還要用冰麵,不能把柿子一直留在這。
更何況,這些柿子也是這些小運動員們的心意。
他彎腰去撿柿子,那些小運動員們麵麵相覷,反應過來淩燃的意圖,就上前幫忙撿起那些柿子,心裡卻是很忐忑的。
他們自打知道淩會來,就偷偷準備了這些還偷偷帶了進來,這會更是違背了教練不許他們打擾淩的要求把柿子砸到了冰麵上。
淩會不會不收他們的禮物?
有人想到這,激動發紅的臉一下白了,眼裡甚至含了水光。
淩每一場比賽都會收到很多很多的柿子,自己送的這個柿子根本就不起眼!
小朋友的思維就是這麼簡單。
在場的又都是頂多才剛剛升到青年組的小孩,很多甚至還沒有滿十三歲,還在少年組裡打轉。
表情都寫在臉上,很好懂。
淩燃撿好柿子,就對上一群嘴上可以掛油瓶的小孩。
他想了想,站到其中最矮的那個小孩麵前,半蹲下身,溫聲詢問,“這個柿子難道不是要送給我的嗎?”
對方一下就睜大了眼,趕緊把手裡的柿子塞到少年滿滿當當的懷裡,還說了句鼻音濃重的“謝謝”。
淩燃彎了下眼,“是我該謝謝你才對,謝謝你對我的節目的喜愛,也謝謝你的禮物。”
個頭最矮的小豆丁一下就興奮起來,他努力張開雙臂抱了下麵前半蹲下身,儘力與自己平視的少年,“我最喜歡你啦,淩!”
其他的小運動員有樣學樣,也都蹬蹬噔地跑到淩燃身邊,把自己的柿子努力塞進少年的懷裡,然後從身前身後努力地給他一個擁抱。
淩燃懷裡的柿子多到塞不下,甚至有塞進去就把彆人的柿子擠出來的情形。
被擠出來的柿子的主人就急了,努力把小夥伴擠開,撿起自己的柿子努力往淩燃的懷裡塞,“淩,這是我的!”
“這是我的!”
被擠開的小運動員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把自己帶來的柿子塞到偶像的懷裡,就已經被擠開,自然也不樂意,扭動著靈活的身子去擠剛才的人。
“我還沒有把柿子送給淩!”
他們急了眼,說的是e國話,淩燃聽不太懂,卻也不妨礙他覺得再這樣下去,說不定這群小朋友會因為塞柿子的問題打起來。
他站起身,衝著場外還在發酸的伊戈爾打手勢,詢問對方是否可以過來幫忙。
眼睜睜看著這群八竿子打不著的小豆丁抱了自己最喜歡的淩,正酸出一片檸檬林的伊戈爾飛快地露出一個笑,衝上來幫淩燃把這些柿子都撿起來。
小朋友送的柿子,又是藏在背包裡偷偷帶來的,自然不可能很大,兩個人也就差不多都抱住了。
淩燃抱緊懷裡滿滿當當的收獲,再次對這些小朋友們道了句謝,惹得這些小運動員們一個個麵紅耳赤的。
其中有大膽的,就鼓足勇氣上前道,“淩,我媽媽已經答應我,奧運會時會帶我去看你的表演,到時候我給你扔更大的柿子!”
這句話很快就贏得其他人的羨慕。
可去不了的小運動員們也不甘示弱,“淩,如果你下次來e國比賽,我也會給你扔更大的柿子的!”
“我也是!”
“我一定能找到最大最大的柿子!”
淩燃原本就因為順利表演完節目上揚的唇角弧度變得更大,他把柿子放到西裡爾剛剛找來的袋子裡,衝著這些小粉絲們笑了下。
“不需要很大很大的柿子,你們能看我的比賽,不管是現場,還是電視裡,我都會很高興。”
少年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說幾句場麵話,斟酌了一下語言,“如果將來能在賽場上遇到你們,那就更好了。”
賽場上遇到淩?
賽場上遇到淩!
這些小運動員一下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振奮起來,一個個摩拳擦掌的,“我會努力的!”
“我以後一定好好滑!”
諸如此類的話語不絕於耳。
但西裡爾可沒那麼多跟後輩相處的心情。
他打過電話把這些戀戀不舍的小運動員們一股腦都送走,可算覺得清淨很多。
短節目已經滑完了,在場的都是花滑裡數得上名的,自然看出了淩燃的短節目變動。
如維克多,甚至直接就問出自己心裡的疑惑,“淩,你是不是有修改短節目後半程編排的打算?”
這話很驚人。
畢竟現在賽季已經過半,淩燃的短節目甚至在大獎賽總決賽上拿到了的亮眼成績,而奧運會已經近在眼前。
這時候改動節目?
簡直是開玩笑一樣!
可他這話,其他幾人都沒有反駁,就連伊戈爾都好奇震驚地盯著淩燃。
淩燃隻笑了下,“很明顯嗎?”
他是有了新的想法,也覺得後續的編排需要一點點細微的修改,但也沒有到大改的程度。
總之,應該是自己能夠承受的程度。
畢竟原本的編排後半程會著力表現故事主人公遇到心上人時一見鐘情的忐忑與期待,而自己卻想將這種忐忑與期待儘數化為熱情與執著。
這也是淩燃深思熟慮的選擇。
他之前滑這曲節目的時候,其實會有一點點彆扭。
一見鐘情什麼的,淩燃沒有過。
他前世今生都沒有過愛人,也沒有過對某個人心動的感觸,所以滑這一部分的時候,技巧大於情感,也總有一種很難沉浸在其中的感覺。
之前甚至也是將心上人代入到他所熱愛的花滑裡才能有所體現。
可他對滑冰是一見鐘情不錯,卻沒有過什麼忐忑和糾結的時候。
更多的,是一往無前的執著和熱愛。
這樣的話,後半程的編排其實就很不貼臉了。
淩燃之前也沒想改動。
畢竟雖然有點彆扭,但這樣的編排他已經滑順了,觀眾和裁判們的反饋也很不錯,其實沒有必要再改。
改了反而可能會對分數有不小的影響。
畢竟短節目的複雜步法他也是花了不少時間磨合出來的,想要再改,訓練的負擔的確有點重。
但在看過那四幕天鵝湖之後,他就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兩位不同的演員,演繹出了四種不同的天鵝之美,都帶著很強烈的個人特色。
很難評價哪位演員更勝一籌。
但是從節目本身來說,淩燃覺得她們各有各的美。
單就白天鵝而言,無論是纖弱清傲,還是自憐哀戚,都是兩位演員出於自己的理解演繹出來的節目,與她們的氣質無比契合,也因此格外打動人心。
不能讓綠葉去扮紅花,也不能讓紅花偽裝成綠葉,它們本來就各有各的美,硬生生拗過去,也許也很美,但總歸少了點自然。
更何況,淩燃也覺得自己剛才的短節目滑得更順。
所以他才會在驗證之後真正動了修改的心思。
少年很坦誠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在場的其他人卻都有點沉默。
為什麼把這種要緊事說得這麼平淡?
淩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這個消息傳出去,花滑界都要抖三抖的好不好?
世界冠軍臨賽再度修改編排,還是修改很完美,,拿到過高分的短節目編排……
臨賽臨得還是四年一次的奧運會。
西裡爾一整個大無語動作。
但剛剛的節目好像的確很流暢。
怎麼說呢,如果說先前還能看見短節目裡少年的表演痕跡,那麼修改過的短節目隻能用行雲流水來形容。
如果要他選,他或許也會……
不,他不會!
這可是奧運會啊!
四年一次的奧運會!
西裡爾神情複雜地盯著少年,伸出自己的手,“或許,我該祝你在奧運會上取得好成績?”
挺難的,西裡爾覺得自己做不到,但隱約覺得,淩燃沒準就能做得到。
該死的,綠眼小少爺自己都在心裡唾棄自己的退縮,也覺得這事真的挺難挺大膽。但一想想跟淩燃成為對手這兩年的經曆,心裡那點信任反而越發牢固。
淩燃也是這麼想。
他握上西裡爾的手,“奧運會見。”
牆邊的古典座鐘猝不及防地撞響,淩燃下意識地回頭,就看見了表盤上的日期。
明明才隻度了個假而已,奧運會好像就已經近在咫尺了,少年微微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