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林遠現在就是很氣,又氣又惱火。
他在屋裡來回走動,對著空氣拳打腳踢,恨不能把滑聯和裁判組都揪出來狠狠痛扁一頓。
好好組織比賽不行嗎?
不搞這些幺蛾子不行嗎?
連號稱公平競爭的奧運會都不公平了,競技比賽還有什麼意思!
他兀自氣了一會,才重重坐到沙發裡,盯著自家徒弟看。
淩燃被盯得不自在,“薛教,你一直看著我做什麼?”
薛林遠擰著臉,神情複雜,“淩燃,現在就咱們兩個,你也跟我說個實話,你覺得自己明天會贏嗎?”
會贏嗎?
淩燃握著平板的手指收緊一下,“薛教,你說呢?”
薛林遠的臉一下就拉長了,他撓撓頭,“從節目配置上,咱們絕對是目前參賽運動員裡的頂配,光是技術基礎分就能一騎絕塵,我也相信你一定能發揮得很好。”
可裁判組要是豁出去臉皮,死活不做人,總感覺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危險。
這可是奧運會,淩燃為了這場奧運會做出多少努力,他作為教練可是一清二楚的,如果因為外界的緣故丟掉唾手可得的冠軍,淩燃心裡得多難受。
想到這裡,薛林遠的心都在滴血。
淩燃卻沒有很悲觀。
少年臉上帶著思考的神情,嗓音卻是清清潤潤,像是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我剛剛的話還沒有說完,冰協雖然使不上力,但也不會袖手旁觀,我猜他們的投訴信已經遞到了滑聯那裡。”
“網上的冰迷們也都意識到了裁判組的小動作,正在用不同的渠道發聲,質疑短節目打分的公正性,還有幾家影響力很大的體育媒體也加入其中。”
“所以,”少年慢慢笑了下,“裁判組現在應該在連夜開會,焦頭爛額地討論明天的裁判方案。
滑聯和裁判們向來不是鐵板一塊,滑聯會在賽前暗示裁判組打分的傾向,卻也不敢明著定下冠軍的歸屬。
而裁判那邊,經過e國的那場分站賽,他們應該早就知道滑聯並不會在輿論麵前下死力保他們。所以打分的時候也許會有壓分,但誰也不敢真的下狠手,一旦下了狠手,被華國冰協投訴成功,麵臨的很可能就是被處罰和禁裁的結局。”
短節目之後,淩燃仔細地研究了自己的小分表。
他現在很確定,裁判們到底還是手下留情的。要不然,自己今天的短節目也不會照樣拿到第一的名次。
是不敢壓分嗎?
當然,他們是真的不敢用力壓。
畢竟自己不是冰迷們完全不關注的無名小卒,而華國冰協也絕不會置之不理。
薛林遠聽得咂舌,“所以他們會壓分,但是絕不會下死力壓?”
淩燃點點頭,“應該是這樣。”
薛林遠還是頭一次往這個方向想,激動地呼啦一下站起身,可轉眼間就坐了下去,一拍扶手。
“那也還是壓分啊!”
說到底,被壓分的結局怎麼都不會變。
“除非……”
薛林遠眼一亮,望向自己徒弟。
淩燃也回望自家教練,接上了對方的話,“除非我能拿到被壓分之後,依然排在第一位的成績。”
聽起來就很難的樣子,畢竟阿洛伊斯之前能夠穩坐世界冠軍,實力是有的,並不是浪得虛名。
想要拿到被壓分後,依舊能超過阿洛伊斯的成績,這得滑得有多好才能做到。
薛林遠心裡咯噔一下,可轉念一想:難道淩燃真的做不到嗎?
未必吧,他的自由滑技術難度和基礎分本來就是斷層似的碾壓。
光是跳躍部分就塞了儘可能塞滿的全部四周跳,旋轉和步法也都是按照最高定級標準來編排。
隻要淩燃能順順當當地滑下來,就像之前的比賽一樣,即使裁判們壓了分,也未必沒有拿到第一的可能。
隻要裁判組不敢完全撕破臉。
隻要淩燃能完整地滑下來。
那塊金牌就很可能還是他們的!
薛林遠兩眼放光地給了徒弟一個狠狠的擁抱,忍不住揉了下手感很好的腦袋,“你說你小子,想得挺明白啊!”
“得虧咱們的節目難度高……等等,你是不是之前就想到奧運會可能會被壓分了?”
要不然之前編排新賽季節目的時候,淩燃怎麼會一力堅持,一定要把所有的跳躍換成最高的難度,步法和旋轉也是。
當時大家還都覺得這樣編排太大膽,就連秦安山都不是很支持一口氣地在節目裡塞進這麼多個四周跳。
畢竟這幾乎是史無前例的,從未有運動員這樣做過,成功的可能性太低。
也就是淩燃特彆的堅持,才讓老秦鬆了口。
薛林遠疑惑地打量著自家徒弟,可很快又收起疑心。
淩燃又沒有預知的能力,他怎麼可能知道滑聯在奧運會的吃相會這麼難看。
不管怎麼說,薛林遠被自家徒弟說服,不知不覺間還真鬆了一口氣。他哼著小曲兒去衛生間洗漱,突然就對明天的比賽充滿了信心。
淩燃也重新點開了視頻播放鍵。
阿洛伊斯的身影躍然屏幕之上,可少年卻不受控製地有點跑神。
其實薛教說的沒錯。
自己的確是在新賽季還沒有開始之前,就想到了可能會被壓分。
畢竟這是滑聯的老藝能了。
雖然從新賽季開始後就一路順風順水,裁判們甚至對他的節目表現出了特彆偏愛,p分也是一路水漲船高。
但奧運會的存在真的太特殊了,全球收看,全球矚目,背後潛藏的巨大利益足以讓蠢蠢欲動的資本家和滑聯露出最猙獰最醜陋的嘴臉。
淩燃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醞釀一整個賽季,塞滿四周跳,難度空前絕後的ontheice。就是他早早想好的應對方式。
絕對的實力,絕對的碾壓,才能打破絕對的不公。
作為一名運動員,淩燃真的很痛恨比賽黑幕。
畢竟自己前世就曾經見識過。
隻不過自己那時候的身體條件不夠好,沒有絕對的實力,被壓分了就真的沒有反擊之力,甚至還會被那些裁判居高臨下地批判,懷疑自己真的很差勁,哪哪都有問題,哪哪都不如人。
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會拿到那枚向往兩世的金牌,竭儘自己最大的努力。
哪怕是在冰麵上燃燒自己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少年驟然冷厲的眸光在屏幕上定格一瞬,很快就恢複了常態,繼續研究對手的視頻。
不管怎麼樣,明天就見分曉了。
淩燃端起桌上的熱牛奶,慢慢地喝著,心裡一點漣漪也無。
等時針指到九點半,就開始洗漱睡覺,準備養足精神應對第二天的自由滑。
至於網上持續一夜的輿論,頭疼的隻有滑聯和裁判組而已,或許還多上一個阿洛伊斯。
但這些都與淩燃無關了。
他按部就班地入睡,起床,吃飯,然後在比賽開始前的半個小時就到了賽場,將背包一放,就準備開始自己的熱身。
少年精神飽滿,眸光熠熠,一看就是沒有受到短節目的半點影響,這讓很多關心他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焦豫就挨挨蹭蹭地挪到明清元身邊,“明哥,我覺得燃哥的狀態好像很好誒!”
明清元把湊到自己身邊的小腦袋一推,“那可不,你懷疑誰也不能懷疑淩燃,他的心態簡直絕了。就是天塌下來,他也能照常比賽,你信不信?”
焦豫就笑,目光也從規律性小跳的少年身上收回了,脆生生答道,“信了信了!”
“信了就趕緊去熱身,你在第一組上場,還不趕快點!”
明清元把最小的師弟送走,把含笑的目光從淩燃身上收回,也開始了自己的準備。
才練了沒多大會兒,就被神情複雜的盧卡斯摟住了肩。
“明,網上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
盧卡斯也是個衝浪達人,他的社交平台一天恨不得發n條,跟明清元休賽季的發博頻率很有得一拚。
明清元歎了口氣,“你說呢?彆人不懂,咱們都是運動員,還能不懂的嗎?”
盧卡斯的臉就僵了下,他望了眼角落裡從來了之後就不吭聲,也不跟其他人交談的阿洛伊斯,眼神就變得很複雜。
作為運動員,他們自然是很討厭水貨的,可如果對方是阿洛伊斯的話,以他們對阿洛伊斯的了解,對方或許真有什麼苦衷。
怪不得比賽前那陣阿洛伊斯天天都失魂落魄的,大概是早就知道,卻又無能為力吧。
但無能為力歸無能為力,阿洛伊斯如果要水走淩的金牌的話,淩應該會很生氣吧。
盧卡斯心情很複雜,他覺得自己可能要見證兩位好友的決裂了。
就,挺難受的。
盧卡斯糾結著,彆扭著,然後就眼睜睜看著——
一直誰都不理的阿洛伊斯,居然走到了淩的身邊?
還跟對方交談起來?
而淩也沒有露出什麼不耐生氣的神情,反而是停了下來,回答了對方的什麼話?
阿洛伊斯居然敢打擾訓練中的淩!
不對,等等,應該是,阿洛伊斯居然還敢主動去找淩?
盧卡斯有點懵。
他覺得這個世界好像有點魔幻。
當然了,如果他知道阿洛伊斯賽前就去找過淩燃將事情原委和盤托出,大概隻會覺得更魔幻。
但不知道這些,也不妨礙他現在站在原地懷疑人生。
懷疑人生的也不止他一個。
進入自由滑的一共有24位選手,雖說人還沒有來齊,但大部分都已經到了,而且個個都知道昨天網上掀起的那場壓分風波。
作為運動員,他們打眼一看,就知道裁判們真正想捧的是誰。
都在心裡替淩可惜和不平。
也對阿洛伊斯有了那麼一絲絲微妙的不滿。
所以這會兒眼睜睜地看著輿論中心的兩位主人公居然交談上了,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他們在說什麼?
很多人都好奇得抓耳撓腮。
其實還真沒說什麼。
阿洛伊斯良心作祟,昨夜幾乎沒怎麼休息好,他原以為淩燃也跟自己差不多,沒想到少年居然容光煥發地就來了,臉上還帶著睡飽覺才有的好氣色。
難免就有點好奇,猶豫了會兒,就湊了過來。
“淩,你昨晚睡得好嗎?”
淩燃被叫停,眉心飛快地皺了下,才恢複平靜,“還可以,你呢?”
阿洛伊斯敏銳地捕捉到那一瞬的皺眉,臉色一下白了,但還是苦笑答道,“也還好吧。”
眼下都有青影了,還好?
淩燃看著有點魂不守舍的青年,心裡突然就有點不忍。
平心而論,阿洛伊斯是最終受益者不錯,但他的確沒有做錯什麼,甚至還冒著跟滑聯翻臉的危險提醒了自己。
作為朋友,他已經仁至義儘。
之所以現在把自己折磨成這樣,完全是因為他還有著君子一般的良心和道德。
淩燃在心裡歎了口氣。
他當然可以坐視不理,甚至還可以落井下石,畢竟以阿洛伊斯現在的狀態,都不需要自己說什麼,隻需要一個厭惡不滿的表情,大概都能擾亂對方的心神。
花滑是很注重狀態和氣勢的比賽,心一旦亂了,精氣神沒了,可以說是必敗無疑。
沒有了阿洛伊斯的阻力,這枚金牌對淩燃來說可以說手到擒來。
但淩燃卻不想這麼做。
阿洛伊斯有良心和道德束縛,他又何嘗不是。
於情於理,他都不想看著阿洛伊斯跌落穀底。
更何況,賽場上,沒有強勁對手的話,比賽也會失去很多興味吧。
淩燃很希望看見一個在賽場上表現優秀的對手,而不是眼前這個心不在焉的青年。
少年想了想,就站到阿洛伊斯麵前。
他的神情太正式,以至於不少偷偷吃瓜的運動員都下意識地望了過來,眼裡都是壓抑不住的八卦和興奮。
阿洛伊斯也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後退半步。
淩燃看著他,一動不動。
烏黑眼底浮現的是星星點點的自信,臉上也是不符合年紀的鎮靜與篤定。
“阿洛伊斯,你信不信,今天的自由滑,贏的人一定還是我。”
見阿洛伊斯愣住,少年甚至還加了一句。
“即使裁判們心裡的冠軍是你,我也一定會用實力將這頂桂冠搶回來。”
所以,不要再頹廢沉淪。
拿出你的實力來。
讓我們痛痛快快地戰一場。
即使你有裁判優勢,那又如何?
最後的贏家一定是我。
這些話淩燃沒有說出口,但阿洛伊斯已經從那雙湛然明亮的眼裡都讀了出來。
他徹底愣住,然後就看見少年走了回去,專心致誌地繼續自己的訓練,渾身都散發著閒人勿擾的氣息。
淩可真是……
阿洛伊斯回過神,一下振奮起來。
沒有裁判優勢也能贏自己?
淩,你這話也太狂妄了。
阿洛伊斯臉上露出了個笑,心裡的戰意也一下就被激發出來。
那就賽場上見吧。
溫和青年仿佛一下煥發出生機,也開始繼續自己的熱身。
其他人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但兩人臉上的神情卻是很好分辨的。
“我怎麼聞到了火藥味呢?”有人嘀嘀咕咕。
旁邊就有人附和,“我也聞到了,感覺一定會是一場很精彩的比賽!”
被這股無形的氣息刺激到,後台裡大家很快都熱火朝天地開始自己的熱身。
淩和阿洛伊斯很優秀,但他們又何嘗不是付出超出常人想象的刻苦訓練才能站到奧運的賽場上。
時鐘一分一秒地走動。
比賽的緊張氣氛漸漸變得濃厚。
花滑男單的最後一場比賽,堪稱決戰的自由滑!
終於,在上午十點半,拉開帷幕。
所有的觀眾們都早早入場,焦急不安地等待最後一組選手的上場。
尤其是華國的冰迷們,幾乎個個滿心焦慮,滿心不安,生怕淩燃受了打擊,一蹶不振。
直到賽前六分鐘練習,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從入場口滑過來,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然後緊接著,就看見少年助滑,蓄力,雙腿交叉一瞬,在冰上一起手,就來了個4lo。
原本還很心焦的冰迷們:?
!!!
淩的全五種四周跳是確定齊了嗎!
他打算在這場比賽裡上全五種四周跳嗎?
不對不對,淩是在撩我們嗎?
原本心情鬱鬱的冰迷們再顧不得想彆的事,直接就尖叫起來。
現場的氣氛一下就熱烈起來。
淩燃也彎了彎眼,輕鬆自如地滑了出去。
他就是故意的。
賽場就該是這樣熱血沸騰的樣子。
少年噙著笑,飛速滑了出去,眼裡亮得驚人。
最後一場比賽,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