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當場就尖叫起來。
這可是不可多得的視覺體驗!
燕式,大一字,拖刀,鮑步,hydrobding……這些好看到極致的動作因為分數不高的緣故,很少出現在同一場節目中。
但是大家也是真的很喜歡。
滿場的尖叫聲就已經說明了一切,要知道淩燃現在甚至還沒有開始本場的第一個跳躍。
“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燕式,就能引爆全場。”
維克多低笑著,跟竹下俊交換了個眼神,彼此都心知肚明淩燃現在在冰迷心中的可怕影響力。
唯一的King,唯一的神明,冰上最耀眼的明星……這樣的讚美在網上屢見不鮮。
這樣崇高的地位,是淩燃自己用一場場絕地反擊的比賽贏回來的,更是在這一場對抗滑聯的戰役中徹底鞏固奠定,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淩成功開創了屬於自己的時代,所有人都隻會為他歌頌與瘋狂,維克多不受控製地想。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從燕式滑行開始,滿場的尖叫聲就沒有停過。
哪怕淩燃一直都沒有上跳躍,而是炫耀般地用自己超乎常人的核心與柔韌度,將那些在編排步法裡出現兩種即可得分的絕美動作一一展現在冰麵上。
觀眾們驚呼不已,高興得像是在過年。
同時又有點意外。
“有一種在檢閱燃神技術儲備的感覺哈哈哈哈。”
“真的,燃神好像在交作業啊啊啊啊,但是這樣的作業我愛看!這麼多罕見的動作,一口氣看完真的太爽了!”
稀稀拉拉的彈幕飄過,就這,還被嫌棄它們遮擋視線的觀眾們無情屏蔽掉。
誰要看這些字,他們要看燃神的表演!
事實上,那兩條彈幕猜得真的很對,淩燃也是真的在交作業,準確來說是用這套節目為自己的現階段做上一次總結。
他從前的那些表演滑,很多都是來自前世的記憶,而今天這套卻是實實在在新編的。
看似是技術動作的堆疊,但真的花了不少心思。
每一個動作都有自己的靈魂,可以表達出不同的心意。
這是淩燃從始至終都深信不疑的事情。
所以,想要將這些動作集中起來,分門彆類地設計在同一小段旋律裡,還要能夠準確傳遞音樂的主旨,不僅對編舞師的要求高,對表演者本身的要求也高。
還不是一般的高,簡直高到了變態。
難度堪比讓人用到123456的循環節拍編完一支新曲子,還要用高超的藝術表現力將之演繹出來。
還是秦安山,時靈珊和杜如風三個人加到一起,好險熬掉了頭發,才勉強編排了出來。
剩下的,就看淩燃能不能滑出來感覺了。
看台上的時靈珊和杜如風都不免提起了心,正坐在霍聞澤身旁的秦安山卻是一臉平靜。
他相信淩燃,從第一次看見少年的節目時就為之激賞,一個有點特彆的表演滑節目而已,他當然能滑出來。
畢竟,這個節目應該與他很有淵源才對。
在情感推進的樂聲與觀眾們陣陣尖叫聲裡,秦安山忍不住看了眼身邊的青年,突然很好奇霍聞澤有沒有猜出端倪。
應該也猜出來了吧?
畢竟並不是所有人都像薛林遠一樣大心臟,對淩燃一套又一套成熟的表演滑節目和奧運會上的異常表現絲毫不起疑心。
可哪又怎麼樣呢。
自己認識的是淩燃,從一開始就是他,自己這輩子也就隻認這麼個徒弟了。
秦安山收回心神,繼續望向冰麵。
霍聞澤則是從始至終都沒有讓視線從少年身上離開。
看著他在冰上徘徊,經受磨難依舊相信光明,好不容易從綿密急促的琵琶聲裡脫出,卻沒有在低落悠長的笛聲中沉淪,反而是接上了一個又一個完美合樂的華麗步法,用刀刃濺起朵朵漂亮的冰花。
霍聞澤破天荒有些失神,他甚至錯覺自己看見的不是一套節目,而是一朵花的生長與綻放。
亦或者是一個人苦苦掙紮,卻從不放棄的一生。
他也隻猜對了一半。
的確是苦苦掙紮,的確是從不放棄,但卻是兩生。
融進所有高難度技術儲備的動作,甚至還有自己第一次滑出的hydrobding。
淩燃合攏著如翅膀般張開的雙臂,將壓到幾乎與冰麵平行的上身和長腿優雅收回,再度在滿場熱烈的喝彩聲重新站了起來。
轉眼就接上了一個優雅無比的華爾茲小跳。
銀色冰刀在明亮射燈裡折射出凜凜寒光,高速劃過所有矚目觀眾的視網膜上,隻留下一道殘影。惹得他們更加用力地鼓掌喝彩。
淩燃卻在落冰的一瞬間就接上流暢的步法,再度馭風滑了出去。
他選擇滑這套節目的初心很簡單。
就是想試試,如果將自己兩輩子的經曆與兩輩子掌握的所有滑冰技巧放到同一套節目中,會出現什麼樣奇妙的化學反應。
少年忘卻自我地在冰上完整展示屬於自己的故事。
從上輩子的求而不得,輾轉反側,到這輩子的從頭再來,打壓不斷,乍一看好像苦了極致,從未平順過。
但樂聲如水流淌,纏綿得好像輕輕拂過臉頰的溫暖手掌,柔和又低落,昭示著背後的無限生機與活力。
長年累月磨礪出的完美技術,讓少年在冰上,合著旋律,就像是鑽石一樣閃閃發光。
他的心也像鑽石一樣通透與堅硬。
淩燃早就知道,那些磨難隻會化作富足的養分,讓他從一粒種子,變成亟待綻放的花。
濃到極致的紅,鋪天蓋地的花苞,灼灼如火,每一片花瓣都驕傲無比地向外伸展,像極了丹鳳凜然的羽冠。
他半闔著眼,在綿長恢弘的樂聲裡,仿佛窺見了浮光掠影,光景萬千。
那是一幕幕過往的碎片,有喜有悲,都被好好收藏在記憶深處,卻不值得留戀。
因為他隻會向前。
永永遠遠的向前,撞倒南牆也絕不回頭的向前。
淩燃在冰上徜徉,用冰刀留下的白痕標記著他的領地與國度。
滿場都是冰迷們的尖叫與掌聲。
他很享受這些,在明亮的光影裡肆意儘情地將好看,但分不高的動作都展現在潔白如鏡的冰麵上,陶然獨舞。
修長的四肢,柔韌的腰身,伴隨著契合的韻律,每一個動作都絲滑得不像話。
一直到樂聲在慢放裡再度上揚,有清亮的笛聲響起,才掀起眼簾,眸色溫柔地加速滑出去。
是的,溫柔,溫柔又內斂的考斯騰,合該配上這樣溫柔堅定的神情才對。
觀眾們被迷住,甚至有了一種想要擁抱這個飽經風雨的少年的衝動。
可他們同時也知道,對方根本就不需要任何憐憫和安慰。
光影從穹頂獨獨灑落在淩燃身上,他披著萬丈星輝,連每一根頭發絲都被照亮,就像是帶上了一頂冰雪凝就的純粹王冠。
美得讓人窒息的表演者和表演,觀眾們沉迷其中。
一直到淩燃毫不猶豫地轉身壓刃,幾乎沒有任何蓄力就奮然躍起,眨眼間就在所有人麵前完成了一個高度驚人的3a時,才再次尖叫出聲。
“燃神的跳躍,真的,從來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啊啊啊,這個3a真的好突然啊,以及,燃神是不是又進化了?我怎麼感覺他進入跳躍的速度更快,整體更輕鬆舒展了!”
“說得好像淩從前的跳躍不舒展好看一樣,他帶到賽場上的跳躍,就沒有不漂亮的。”
彈幕發生了小小的爭執,但說話的一共也沒幾個人。
因為淩燃在落冰沒多久,甚至來說,刀刃濺起的冰花才剛剛落下,就很快再度跳起。
隻是一個轉身,左腿後掃,所有人就看見他再度點冰跳起。一圈。
兩圈。
三圈?
四圈!
是一個4t!
觀眾們都看傻了眼。
不是,這麼快就接上下一個跳躍,真的很容易讓人誤會這是一個連續跳好不好。
3a+4t的連續跳?
怎麼可能!
3a接t跳的話,需要換足,已經不能再叫連跳,標準名稱是連續跳。
而且,目前好像也就見過3a接2t的。
3a+4t?沒見過沒見過。
淩燃當然也沒有這樣做,他還有彆的打算,所以隻是在落冰後很快地跳起,乍一看好像是沒有任何停頓。
事實上,他在這個4t落冰後,也沒有停頓多久,很快就壓進左後內刃,浮腿伸展成八字,以一個薩霍夫跳的標準起跳姿勢進入到第三個跳躍。
還是四周跳,還是穩穩落冰。
緊接著,就是4lo,4f,4lz……
在少年的最後一個4lz跳躍也成功落冰後,現場的氣氛簡直都要凝固了。
過於密集的可怕編排,簡直比ontheice把跳躍都集中到第三小節還可怕,當時就讓整個萬人場都寂靜一瞬。
連直播間的彈幕和留言區都徹底靜止。
很多冰迷甚至懷疑自己看錯了。
3a再加上五個種類不同的四周跳,這真的是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很快一起跳出來的?
不是,燃神,你這麼容易就跳出來,還跳得這麼漂亮利落,真的很容易讓人懷疑大家數錯了圈,你跳的隻是三周跳集合。
可就算是三周跳,也不可能這麼短時間內集在一起跳完啊!
而且不同種類的跳躍真的有壁,不是說分數排了高低,具體到每個人身上就真的按高低排序的啊喂,甚至還有人能跳好高級四周卻怎麼都跳不好4s的。
冰迷們都看傻了眼。
好半晌兒,彈幕上才幽幽飄過一行——“燃神是真的神!”
這句話讓很多人心裡都一激靈。
這可不就是真的神嗎,人真的能滑出來這樣的節目嗎?
人體的極限好像都不複存在了一樣。
可在淩燃心裡,極限就是用來打破的。
他在落冰後沒有絲毫停歇,即使在表演滑裡,也用步法進出跳躍。
哪怕是一連串的跳躍。
質量上也沒有絲毫的縮水。
高,飄,遠,空中姿勢,進入滑出的步法,都無一或缺。
以至於又過了好幾息,現場的觀眾們才終於回過了神,“啊啊啊啊——”他們如癡如狂地搖晃著手中的橫幅,差點嚎破了嗓子。
錯了錯了,什麼溫柔,什麼內斂,都是假象。
緊緊包裹在少年纖長身軀上的哪裡是什麼花,分明是一團火,擁有讓人隻想尖叫的魔力的火。
“你是額滴神!”有人扯著嗓子來了一句西北風味十足的應援。
直接就被淹沒在熱烈無比的喝彩聲裡,隻有周圍聽見的冰迷們噗嗤一下笑出聲。
但他們的目光始終粘在淩燃身上,即使麵紅耳赤,即使聲嘶力竭,也不肯收回哪怕一絲半點,生怕錯過了任何精彩的瞬間。
淩燃也沒有讓他們失望。
兩個結環步後,就舒展著雙臂再度滑出去,眼神凝望著看不清的前路。
背景音樂進展到這裡,他的故事也講到了如今。
在編排這個節目的時候,淩燃還沒有參加秋季經典賽,也無處知道自己真的會有與滑聯對上的那一天,他隻是早早就做好了準備。
哪怕根本不知道心中盤桓兩世的驚人想法真的有可能實現,他也做好了燃燒自己和對上滑聯的準備。
淩燃其實一直都知道很多人因為這一次與滑聯的交鋒,再看向自己時就戴上了濾鏡,譬如阿爾洛,伊恩等人。
他們都把自己當作了拯救花滑的神。
但淩燃自己卻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他把自己放低到塵埃裡,隻是想竭儘所能,為自己所愛的一切,點燃一枚也許微不足道的火種。
星星之火,終有一日可以燎原。
這是每一個了解那些曾經苦難深重歲月的華國人骨子裡的信念。
淩燃就是很典型的華國人。
所以他願意為彼時花滑還不明朗的未來而奮鬥,哪怕真的可能會慘敗,哪怕真的會失去一切。
這是他穿梭了時空,變換了世界,也永遠無法和解與原諒的苦與痛,也是所有遭遇過不公的運動員的血與淚。
打壓越狠,反抗就該越大。
哪怕真的失敗了,他也可以落進泥土裡,將自己曾經有過的掙紮不屈都化作春泥,虔誠而執著地孕育著未來的無限可能。
落紅會化作春泥,星火會點燃希望。
他享受著上天贈予的重來一次的機會和優越天賦,就該擔當起所有一切的重任。
淩燃滑過曾經讓自己迷茫過彷徨過的經曆,內心一片平靜,就像是行走在理想之路上的朝聖者。
抬起眼時,充滿信念感的黑眸裡就盛滿了億萬星辰。
這樣的堅定與倔強,讓屏幕之外的阿洛伊斯都不由得動容。
他比淩燃年長,這些年也親眼目睹過、經曆過、痛苦過那些不公與打壓,在心裡早就覺得滑聯已經爛透了。
加入滑聯後,也隻是將這樣的印象加固到更神,其實打心底裡覺得滑聯已經無藥可救。
如果不是淩和華國冰協的存在,阿洛伊斯甚至打算就此退出花滑界。
他不忍心看曾經熱愛的一切變得一塌糊塗,寧願選擇徹底離開,再也不聽不看不管。
但少年的反擊來得又快又猛。
他敢擔當,豁得出去,用自己的職業生涯換來一場豪賭,賭上了自己已經擁有、常人求都求不來的全部榮光與前程,隻為了替他所愛的花樣滑冰博一個光明的未來。
一切的一切,也隻是因為他純粹無比地熱愛著滑冰。
愛得深沉且熱烈,所以才會心甘情願地捧起了火種,為花滑照亮前路。
阿洛伊斯眼眶微濕,對自己輸給這樣的對手心悅誠服。
就連了解節目內容的盧卡斯等人都在看台邊握緊雙手,鼻子發酸。
他們目送著少年隨著樂聲,頭也不回地進入到最終急促熱烈的段落。
也不知是誰先領的頭,觀眾們都開始齊心協力地用掌聲為少年打起節拍。
“啪——啪——”
有節奏的掌聲就像是觀眾們怦怦怦跳動的心聲。
他們熱切地注視著少年在冰上旋轉。
獵獵紅衣如火,灼目滾燙,成為冰雪世界裡最絢爛的光。
場館外夕陽將沉,徒留火紅餘暉在天際釋放最後的溫暖。
場館內的朝陽卻好似剛剛才升起,恒久燃燒著,和煦又勢不可擋,明亮地噴薄出令人戰栗骨酥的陣陣暖意。
淩燃也在這光裡拉起冰刀,第無數次地拉起殘酷又美麗的貝爾曼姿勢。
他一圈又一圈地旋轉,如完美切割的鑽石般閃爍著耀眼奪目的光芒。
發自內心的感動席卷觀眾們的心頭,不少人都熱淚盈眶,淚眼朦朧地望著空曠寒冷的冰場上兀自綻放的花。
他們好像看到了光,也看見了神明的模樣。
一直到淩燃鬆開冰刀,以花枝搖曳般的躬身轉姿勢旋轉不停,終於在樂聲戛然而止的瞬間,急刹停在冰麵上時,才勉強鬆開了一直屏住的呼吸。
“淩燃!淩燃!淩燃!”
還是華國冰迷先打得頭,其他冰迷雖然說得拗口古怪,卻也開始跟著一起呼喊少年真正的名字。
大汗淋漓的淩燃已經有點脫力,卻還是高高揚起雙臂,向四麵八方的觀眾們鞠躬示意。
燃光已經結束。
冰麵的燈光也隨之熄滅。
但籠罩著少年的射燈卻一直緊緊追隨。
觀眾們也還在一聲聲地高喊著淩燃的名字,甚至已經從座位上站起身,還有人跳到了座位上,瘋狂地舞動著手中的寫著淩燃名字的橫幅。
“淩燃!淩燃!淩燃!”
尖叫高喊彙聚成巨大的聲浪,排山倒海地衝向冰上乍一看略顯單薄的身影。
但淩燃始終穩穩站著,腰背挺直,從容流暢地向出場口滑去。
他有點累了,還有點想喝水,更想與自己的教練來上一個慶祝式的擁抱。
可觀眾們的叫喊聲始終源源不斷地傳入耳中。
少年頓了頓,到底還是停下,回了頭,無比鄭重地衝著所有人深深一躬。
謝謝,他在心裡默念,一直都很清楚,如果沒有大家的喜愛和支持,他和他的朋友們根本就沒辦法與滑聯對抗,並且占儘上風。
再度站直的淩燃望向因為這個鞠躬而沸騰到極點的觀眾席,彎了彎眉眼,露出一個真切的笑。
他聽清了觀眾們的呼喊,並且為之而深深自豪。
重來一次,他還是叫淩燃,燃燒的燃。
燃儘全部生命,隻為一次綻放的燃。
他也願意為了自己的花滑燃儘自己的一切。
他的FigureSkating。
他的冰上藝術。
從今以後,這片冰麵上,也許還會出現更高難度的跳躍,更有藝術表現力的節目,更加強勁可怕的對手,但在當下,這個時代是屬於自己的。
淩燃無聲笑笑,甚至有些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他知道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自己也絕不會妥協和認輸。
冠軍終會成為過去,在奧林匹斯山下挑戰諸神的凡人,才是他永恒的宿命。
他會繼續行走在挑戰自我與極限的道路上。
永不停歇。
至死不休。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