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麼財大氣粗的主顧,一開口就要定下淩燃所有比賽的q版,想讓人不印象深刻都難,所以對方特意提出的這個要求就顯得格外奇怪。
那個博主是淩燃的老粉,忍不住拚著得罪主顧的風險替偶像說話,“雖然燃神在那幾場比賽上拿到的金牌不夠重量級,但那幾場比賽真的很精彩啊。ontheice很明顯就是從春夏秋冬裡脫胎而出的,也很有紀念意義。”
她不能理解,這人連淩燃唯一得銀牌的那場f國站比賽都沒有落下,為什麼單單要跳過這幾場比賽。
這幾場比賽很明顯就是燃神的蛻變點好不好。
無論是生理上的發育關,還是後來那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全五種四周跳節目。
是個死忠粉都不應該錯過的!
手工博主不能理解,淩燃也有點奇怪。
隻有霍聞澤自己才知道原因。
其實很簡單,就三個字——不忍心。
青年重新坐回到沙發上,撿起剛剛的書,抽出書簽翻過幾頁,卻怎麼都看不進去。
他抬起眼,看見的就是淩燃似乎想到什麼,眉頭微皺,奮筆疾書的身影,再轉過頭,入目的就是壁龕裡的那些q版小人。
追淩燃比賽久的粉絲,如袁思思,都知道淩燃的每次比賽,vip前排上都一定會有位年輕英俊的青年身影出現。
每一次都會坐在最前排,懷裡固定抱上一隻與身上昂貴的手工定製西裝風格迥異的可愛柿子,想讓人不矚目都很難。
但霍聞澤自己心裡卻很清楚,他並不是每一次都到了場。
至少省運動會的那幾場,他就沒有到。
偏偏也就是那幾場出了意外,淩燃在熱身時被摔倒的隊友不小心撞倒,因而扭傷了腳,緊接著就進入到了艱難痛苦的發育關。
那幾場比賽就像是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鎖匙,盒蓋掀開,帶來的是少年長達半年多的痛苦與掙紮。
即使霍聞澤後來乾脆就在冰場駐紮了下來,一路陪伴,也還是會為自己曾經的錯過而後悔後怕。
年少時錯過父母的意外,成年時錯過戰友們的臨終,霍聞澤這一生最怕的就是錯過,最討厭的也是錯過。
他早就下定決心,一定要緊緊抓住所珍視的一切,卻還是在淩燃的事情上遭遇了重大的滑鐵盧。
哪怕知道自己去不去都改變不了結果,哪怕已經過去了很久,霍聞澤都沒有辦法輕易釋懷。
或許他本來就是一個偏執到有點病態的人,青年捏著書頁的指腹用力到微微泛白。
他心裡有病。
驚世駭俗的念頭催發出的心病,治不好,也不打算治。
或許時間才能決定未來一切的去留。
霍聞澤思緒翻飛,每一絲每一縷都離不開眼前的身影。
淩燃苦惱了這些天,好不容易有了頭緒,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屋內唯二的另一人正在極力壓抑心底掙紮欲出的猛獸。
他照著手機搜索出來的頁麵,在紙上畫了半天,眉梢一揚,眼睛就彎了起來,“聞澤哥!”
霍聞澤猛然收回翻湧思緒,緩了下,起身走了過去。
淩燃就把自己的想法捧給他看,“你看這個怎麼樣?”
這可是自己想了半天才想到的設計,應該還是很不錯的吧。
淩燃第一時間把圖片拍下來發給薛林遠一份,然後就一目不錯地望著仔細看畫的青年,眼睛亮亮的,就像是在渴望糖果和誇讚的孩子。
結果還是手機先振動了一下。
薛林遠幾乎是秒回:“這隻獨角獸畫得不錯!豎起大拇指jpg”
淩燃:……
他站起來湊到霍聞澤身邊,怎麼看怎麼覺得自己畫得挺清楚的。
獨角獸有這麼大的眼睛嗎,脖子有這些毛發嗎?尾巴是炸開的嗎?身上有祥雲嗎!
看著薛林遠的回複,淩燃難得有點委屈。
畢竟這可是他想了一下午才想到的好主意。沒想到才一個照麵就被薛林遠錯認了。
少年目光遲鈍地落在紙上,整個人仍沉浸在自家教練一句否決的鬱悶裡,連帶著頭頂上興衝衝炸起來的呆毛都耷拉了下去。
霍聞澤其實第一眼也把這個圖案看成了獨角獸。
但他覺得淩燃應該不會這樣設計,也就沒有貿然開口,而是仔細地又看了會,才看出了點端倪。
“是獬豸?”
淩燃頭頂的那叢呆毛一下就立了起來,“對!”
他很快笑了起來,“就是獬豸。”
霍聞澤很自然地接道,“傳說裡能夠辨彆是非對錯,執法公正的神獸。”
華國神話元素,司法機構特性都齊了。
兩人相視一笑,不需要過多的解釋就有了默契。
隻不過淩燃還有點擔憂,“會不會很容易被人認作獨角獸?”
畢竟獬豸是四條腿,頭上也隻有一隻角,真要說起來,跟獨角獸的確有點像。
但這可是他們華國的獬豸,跟獨角獸可沒什麼關係。
少年抿著唇,握著紙有點猶豫。
霍聞澤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頓了頓,從淩燃手中抽出了那張紙,將被少年握到溫熱的鋼筆重新擰開,握住,就著餘溫在紙上添上了幾筆。
淩燃睜大眼看,整個人不知不覺地向前傾。
然後就看見霍聞澤在獬豸的四肢上畫了兩對小翅膀,還將身形輪廓曲線改寬不少,最後又在圓睜眼睛部位拉出眉尾。
“怒目圓睜?”淩燃下意識道。
霍聞澤點頭,“獬豸本來就是勇猛公正的象征,而且這樣改動之後,跟獨角獸的區彆就很明顯了。”
淩燃接過紙看了半天,也有這種感覺。
他想了想,心念一動,又在獬豸的下頜上又畫了兩筆,笑吟吟的,“神羊應該有胡須的。”
淩燃把照片拍給了薛林遠,對方像是去搜了某度,好半天才回複過來,“是獬豸?”
少年看著回複的消息就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等拍照把草稿發給楚常存後,笑容更是基本上就沒停過。
真的是太高興了。
高興得不能再高興的那種。
淩燃隻要一想到自己苦思冥想這麼久可算有了結果,心情就是大好,激動之餘,甚至還飛快擁抱了霍聞澤一下,“謝謝聞澤哥幫我。”
霍聞澤渾身一僵,心口像是有熱流淌過,麵上還是假裝不在意地將鋼筆合上,指腹摩挲著突然就燙手的筆身,不知不覺也露出了個笑。
“聞澤哥我……”淩燃正要說什麼。
外麵就傳來霍老爺子中氣十足的聲音,“這都幾點了,趕緊的,出來吃晚飯!我讓老趙做了你們愛吃的,年輕人不都是說要跨年什麼的嗎,我看新聞說江灣那邊今天夜裡就有燈光秀!”
被這麼一打斷,淩燃也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麼,跟霍聞澤對視一眼,就一起出了門。
才吃完飯,就被霍老爺子一拐杖趕了出去,“在家裡都悶一天了,你們也得出去走走!”
淩燃心裡知道,這是爺爺怕自己常年在集訓中心、聞澤哥基本上在公司,悶得太久,想方設法趕他們出去參加參加同齡人的活動。
他也沒什麼意見,畢竟自己難得休一次假,出去走走也好。
他看向霍聞澤,後者就以為少年是真的對江灣的跨年活動很感興趣。
霍聞澤自己向來沒什麼節日儀式感,但如果一起過節的是淩燃的話,他覺得也挺好,就點了頭。
兩人開車出去,來到江灣的時候,才十點。
離跨年還有好久,霍聞澤想起自己在附近剛好有一間江景平層,觀景位置也不錯,問過淩燃的意見後,乾脆直接開車過去。
淩燃對在哪看其實沒什麼意見,也跟霍聞澤一樣覺得等上足足兩個小時其實沒必要。
他們坐在陽台上,一個戴著耳機刷比賽視頻,另一個則是對著筆記本處理堆積半天的公務,各有各的事情在忙。
窗外燈火璀璨,屋內安靜如斯,他們誰也不打擾誰,眼裡都映照自己專注的事情,偶一抬眼,才任由對方的身影闖入眼簾。
一直到時針走到十一點四十,遠遠的就能望見江灣的人越聚越多,人頭攢動,熱鬨非凡。
淩燃有點心動,不知不覺就起身走到窗邊。
霍聞澤會意地合上筆記本,“出去嗎?”
淩燃眼睛一亮,霍聞澤就知道答案了。
他把筆記本放到桌上,含笑道,“走吧。”
淩燃三兩步走到青年身邊。
他們一起下了樓,沒有開車,一前一後地往江灣走,走著走著就變成了並排,等到了擁擠的人群裡,就變成了霍聞澤微微側身,手臂半抬,護著淩燃落後半步的模式。
四麵八方都是人,還有樂手在露天開演唱會,挨挨擠擠的人群湧過來的時候甚至都不留什麼空隙。
“人很多,”青年解釋自己的動作。
淩燃的心思卻已經跑得沒影兒,他帶了很大的口罩遮住臉,露出的那雙眼睛流光溢彩,連聲音都不自覺地放大,滿是雀躍。
“聞澤哥,真的好熱鬨。”
淩燃自己以往的跨年,頂多就是在集訓中心跟大家一起吃頓豐盛一點的飯,然後就各乾各事。
這樣熱鬨的場景,說起來好笑,但淩燃兩輩子都是第一次經曆。
運動員的生活真的很單調,頂級運動員的生活更是乏味可陳,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耗費在訓練上,就算偶爾休息,也很少有這樣的機會。
淩燃自己其實都覺得自己除去滑冰以外的人生經曆蒼白單薄得可憐。
就好像他一直覺得自己更喜歡安靜,但這會兒站在擁擠熱鬨,到處都是笑臉笑語的人群裡,感覺好像也不壞。
正想著,江灣上的人群就好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停住。
遠處有恢弘的鐘聲敲響。
人群一下就沸騰起來,很多人都一把攬住了身邊的人,笑得見牙不見眼,甚至有情侶直接就熱情擁吻起來。
但更多的人還是跟著鐘聲一起,攏手在嘴邊,激動雀躍地大喊起來。
“十——九——八——七——”
倒計時要來了?
淩燃微微睜大了眼,沒想到自己下來這麼晚,還沒有走到江邊,就已經到了點兒。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連忙拉住霍聞澤的手臂,“聞澤哥,快許願。”
聽說倒計時許願跟過生日許願一樣靈驗。
淩燃的心跳都隨著四周震天的倒數聲怦怦怦直跳。
霍聞澤垂眸看著已經徹底被周圍人群感染,清俊眉眼都變得飛揚明亮的少年,心裡好笑,卻也真的動了念。
於是,倒計時最後的一刻——
少年在心裡默念,希望自己能夠永遠擁有初心的同時,青年也在心裡許下願望。
他許的願望很簡單,就是希望淩燃能實現自己的願望。
倒計時飛快流逝,摩肩擦踵的人群還在倒數。
“三——二——”
“一!”
最後的那一聲,很多人是從嗓子眼裡喊出來的,喊出來之後就抱著身邊人開始蹦蹦跳跳,“新年快樂!”
甚至有些人之前素不相識的,這會兒也情不自禁地擁抱在了一起,共同慶祝新年的到來。
燈光秀也瞬間開始。
附近高樓上都亮起燈光,將現場變成了一片歡樂的紅色海洋,很多人歡呼出聲,跟著音樂和同伴手舞足蹈。
無比熱鬨的氛圍裡,淩燃也有點心動,但看了眉眼沉靜的霍聞澤一眼,到底沒了下午時的那股激動忘形的勁兒。
還是霍聞澤主動伸開雙臂,少年才笑著回應抱住。
“新年快樂。”
他們不約而同道,聲音淹沒在川流不息的人潮裡,隻有彼此才能聽得到。
有一種莫名的幸福感,淩燃心裡突然浮現這個念頭。
如果明年也能跟聞澤哥一起來這裡跨年就好了,他忍不住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