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燃有點懵,下意識看向霍聞澤。
霍聞澤也沒想到嚴籽月手裡會有這張照片。
偏偏嚴籽月這會高興,像是徹底打開了話匣子,巴巴說個不停。
“這張照片好看吧?是我從識淵大大的視頻裡截的,我室友喜歡另一張燕式滑行的,但是我覺得這張奔赴而來的照片超級有感覺,甚至有一種跟鏡頭裡的人對視的感覺。拍視頻的人真的絕了,每一幀都好有藝術感!他的鏡頭一定超愛燃神!”
當事人淩燃:……他覺得師妹好像已經興奮到忘記了自己就是照片裡的人。
嚴籽月卻是越說越興奮,“燃神你知道識淵大大嗎?他肯定是你的骨灰級粉絲,每一次比賽之後都能在某站上飛速更新你的視頻,而且鏡頭都超級近,一看就是在vip前排拍的!我們私底下都封他當貴婦團團長!”
霍聞澤:……他怎麼不知道自己還有這種奇怪的外號。
嚴籽月一口氣把在場的另外兩個人都說沉默了,這才發現氣氛好像不太對。
“師兄?”她咽了下口水,乾巴巴地問。
淩燃看著又要開始緊張的師妹,好脾氣地擺擺手,“還有哪些要簽的,你都跟我說說吧。”
嚴籽月一下就高興起來。
她抱著筆記本,一蹦一跳地跟著淩燃往亭子裡走,覺得自己現在站到了人生的巔峰。
霍聞澤卻注意到了淩燃回頭看的那一眼。
感覺這個馬甲要瞞不住了。
霍聞澤有點平靜地想,甚至期待起淩燃看見那些整整齊齊,精心剪輯過的視頻的反應。
大約是杜如風明晃晃的打算讓自己都有些蠢蠢欲動了。
霍聞澤低垂下眼,眼裡的笑意都帶上淡淡的無奈。
但很快,他就朝著亭中走去,不著痕跡地將被杜如風撮合的兩人分割開安全的距離。
嚴籽月的那張照片也的確在淩燃心裡留下了點影兒。
晚上再複盤自己的比賽視頻時,淩燃忍不住就搜了搜相關的視頻。
up主識淵的點擊率高,曆史成績好,很快就出現在搜索結果的第一頁。
淩燃之前也看過這個up主上傳的比賽視頻,但還是第一次往對方就是霍聞澤的方向上想。
現在大概確定了,再看這些按照比賽和年份,精心排好序列的視頻,心裡難免就有了些異樣的想法。
等到把冰湖的視頻看完,更是沉默了好一陣,才把平板關掉。
聞澤哥背地裡為自己做了這麼多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呢,他忍不住地想。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杜家也有人正在說起他。
嚴籽月遠道而來,杜如風自然不可能讓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獨自留宿在外,所以這會兒的杜家是三口人一起吃飯。
吃著吃著,杜如風就開始暗搓搓提示,“小嚴啊,你對淩燃就沒有什麼想法嗎?”
嚴籽月正被師母的糖醋裡脊征服,聞言茫然地抬起頭,“師兄挺好的啊。”
杜如風眼亮了,“你也覺得他人不錯?”
嚴籽月一頭霧水,“當然了,要不然我也不能粉他這麼多年不是。老師,你不覺得師兄人特彆好嗎?又努力又耀眼,就像天上的星星和太陽一樣。”
杜如風咳嗽幾下,也是頭一次乾這種牽紅線的事,索性就明說了。
“你有沒有什麼,比如說跟你師兄試試看,談個戀愛什麼的想法?”
杜如風的妻子易映月馬上就搗了搗他的胳膊,嬌嗔道,“怎麼跟孩子說話呢。”這種事也是能直說的嗎。
杜如風立刻就清清嗓子,對著鬨了個大紅臉的徒弟解釋道,“我也不是說要讓你們怎麼著,就是覺得……”
“那怎麼可以!”嚴籽月像是才反應過來。
她認真糾正,“老師,人怎麼能跟天上的星星和太陽談戀愛呢!我喜歡師兄又不是想跟他談戀愛,師兄那麼厲害,在我心裡就是神一樣的存在,大家也都喊他燃神的。”
這段話說得那叫一個義正詞嚴,那叫一個一本正經。
這下連杜如風也沉默了。
他額角的青筋都跳了幾跳,好險沒維持住自己日常的仙風道骨。
不是,這都什麼徒弟。
一個渾身孤寡氣息,一個腦回路跟常人完全迥異。
失策了,除了外表年紀勉強契合,這兩人可以說是完全不搭對。
杜如風氣得頭疼,晚上吃完飯,坐在臥室陽台上給妻子的小藥爐扇風的時候都還在想這個事。
易映月拉開簾子進來,語氣柔柔的,“還在想淩燃的事?”
杜如風連忙站起來把體弱的妻子扶到自己身邊落座,不住歎氣,“我頭一次牽紅線,沒想到就這麼失敗。”
易映月笑笑,“我倒是早就知道這事成不了。”
杜如風奇怪道,“為什麼?”
易映月因為身體的緣故,跟丈夫的徒弟們打交道不多,但淩燃這樣特殊的存在,到底還是讓她印象深刻,平時也會多留心在意一些。
她從丈夫手中接過扇子慢慢地扇,“我瞧著,淩燃那孩子,心性單純不假,卻不是輕易交付真心的人。”
杜如風挑了挑眉,“為什麼?”
易映月好笑地推了下丈夫,“你也不想想,淩燃的訓練頻率多高?他差不多一心都撲在了自己的專業上,得了點閒工夫就往學校和你這兒跑,哪有時間跟人交付真心?”
真心也是需要培養的。
一見鐘情這種事情,顯然在淩燃這種心有掛礙的人身上很難存在。
日久生情說不定還有點可能。
這倒也是,杜如風的頭更疼了,也顧不得考慮新節目了,“難不成我這個徒弟就注定一輩子單身?”
都說知色而慕少艾,正是青春大好的年紀,不談個戀愛什麼的,著實有點可惜了。
“哪倒未必,”易映月看人很準,“我隻是覺得,淩燃將來的另一半,應該是他日常交際圈內的人。”
杜如風擰著眉,細細回想著,“他圈子裡就沒有異性。”
唯一的例外可能是食堂打飯的阿姨。
易映月眉梢微動,“談戀愛最重要的是那個人,跟性彆可沒什麼關係。”
從來沒往這個方向想的杜如風聽得眉頭緊鎖,顯然是沒往這方麵想過。
易映月順勢把手搭在丈夫手背上。
杜如風馬上就轉移了注意力,語氣關切,“怎麼這麼涼?我就說了現在一早一晚天氣變化快,你晚上還出來吹風。一會藥好了我給你端回去,你先回屋去吧。”
易映月笑笑沒說話,腦海裡浮現的是今天偶然看見的一幕。
說起來,那位姓霍的年輕人在對待淩燃時,好像也是跟眼前人差不多的小心周道。
自家丈夫平白地考慮那麼多,說不定最後就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易映月沒有明說,在她看來,小輩人自有小輩人的運道,他們本來就不應該乾涉。
杜如風事後仔細想想,也有點讚同妻子的話。
他沒有再插手,嚴籽月就在借調一段時間後就心滿意足地抱著簽好的筆記本回了首都。
這下之前告假的司機也很快銷假返崗。
日子重新回到正軌。
隻是淩燃的新節目還是沒有著落。
冰場訓練的時候,總會響起諸如——
“不行,這個眼神沒有到位。”
“還是不行,這個指尖的動作到位了,總感覺情感上還是有點缺失。”
“這個低頭抬頭的動作,總感覺少了點韻味。”
……
秦安山、時靈珊和杜如風個個目光如炬,你一言我一語,一場絲滑完美到足以在賽場上拿到冠軍的自由滑被他們挑剔到體無完膚。
淩燃也不氣餒,一遍遍跟著教練們的指導調整動作,試圖找尋感覺。
但沒有經曆過的經驗,甚至沒有心動過的經曆,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他的發揮。
滑到最後一組聯合旋轉時,甚至有一種格外疲憊的感覺。
說不上來的感覺,就像是穿了磨腳的鞋子,怎麼滑都不對滋味。
薛林遠嘴笨,在旁邊插不上話,直到徒弟大汗淋漓地滑下場中途休息,才巴巴地把保溫杯遞上去。
“要多休息一會嗎?”
他手裡拿著的是淩燃的外套,就等著徒弟說是就替披上去。
淩燃卻搖搖頭。
他還想再滑一會兒。
他就不信了,真的找不回物我兩忘的那種感覺。
秦安山卻很不讚同,“你的編排已經磨合得很熟練,欠缺的東西不是靠大量的重複就能琢磨出來的。不如再休息一會兒。”
杜如風也支持,“這套節目隻是缺少了一縷魂。”
時靈珊就更直白了,“淩燃,練習的時間不如去嘗試一下彆的,或許你能得到更深的感悟。”
最後就連薛林遠都開了口,“我也覺得你應該歇歇了,你都在冰上滑了一上午,身體才是第一位的。”
淩燃被教練們齊心協力地拒絕上冰,倒也沒再堅持,等休息好之後就走到低聲交談的教練們身邊。
“真的非得要談一場戀愛不可?”
淩燃還是覺得有點荒謬。
教練們麵麵相覷,時靈珊先開得口,“倒也不是非要談戀愛,主要是,淩燃,你有過喜歡的人嗎?”
淩燃搖搖頭。
杜如風追問,“心動的瞬間?”
淩燃沉默了下,也沒有。
秦安山不抱希望,“見過彆人談戀愛嗎?”
淩燃微微抿了下唇,還是搖了搖頭。
他在花滑以外的人生太貧瘠。
這下連淩燃自己都不自信起來。
難道這場精心編排的節目,就要因為這麼個原因毀於一旦?
是哪怕隻是想想,都會很不甘心的程度了。
但也的確是沒有辦法。
淩燃被長籲短歎的教練們集體放了個周末假,破天荒地獨自回了小公寓。
屋裡靜悄悄的,隻聽得見加濕器運轉時極其細微的聲音。
淩燃先洗了個澡,才坐在沙發上,抱著膝蓋,望著被機器吐出的嫋嫋白霧,發呆了好久,連夜色降臨了也沒有發覺。
直到啪嗒一聲,玄關的燈被人打開,才勉強回了下神。
霍聞澤眸光一動,顯然沒想到淩燃在家,更沒想到淩燃在家居然也不開燈,坐在沙發上自暴自棄地縮成一團。
就像是一隻垂頭喪氣的滾滾團子。
可憐兮兮的,看起來就讓人想抱到懷中好好安慰。
霍聞澤抑製住自己的衝動,思索著可能的原因。
他對淩燃足夠了解,眨眼間就想到了好幾種可能。
所以也沒有問淩燃為什麼不開燈,而是把裁剪貼身的外套解開掛到衣架上,就直接貼近坐下,把手輕輕搭到他的肩上,語氣溫和道,“阿燃,怎麼了?”
淩燃一個人在家沒有穿襪子,下意識地把露著的腳往膝蓋底下藏了藏,才澀澀道,“還是新節目的事。”
霍聞澤已經猜到,但還是挑挑眉,“還是情感表達的問題?”
淩燃眼睫微顫,低低的嗓音裡滿是為難,“嗯。”
“聞澤哥,”他抬起眼,眸中盛滿沒有焦距的茫然霧氣,“難道一定要談過戀愛才能表演出來足夠的情感嗎?”
霍聞澤沒有說話。
老實說,這種太專業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淩燃也沒有要聽到回答的意思,自顧自地接著,“那我好像真的沒有辦法了。”
他甚至認真思考起現在更換節目的可能。
哪怕已經是套很成熟,自己滑起來也很熟練的節目,但如果不能做到完美表達,淩燃寧可現在從頭練起新的節目。
反正他絕對不能帶給觀眾們沒有靈魂的節目。
窩在沙發上的團子一整個悶悶不樂,連頭頂上總是翹著的呆毛都喪氣地耷拉下來。
霍聞澤有點手癢,乾脆放任自己摸了上去。
手感一如既往地好。
他動作輕柔地把掌心搭在烏黑腦袋上,靜靜地看著淩燃,眼裡沒有多餘的情緒流露,完全看不出如此平靜的外表下,胸腔裡藏著一顆瘋狂跳動的心臟。
語氣也是輕輕的,就像是拿著蘋果誘惑小紅帽的大灰狼。
“如果我說,我有一個辦法呢?”
淩燃猛地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