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停船的地方離民宿不遠,堅持幾步也就到了。
淩燃暗暗慶幸著,看見路邊有推著冰櫃的攤主,就咬著牙邁開酸麻的腿,過去買了新的黃酒棒冰。
“聞澤哥,我給你補一個。”他彎起眼。
霍聞澤接過,“隻有一個嗎?”
淩燃歎了口氣,“這種外麵的東西,我不敢多吃。”
即使攤主說是自己做的,什麼東西都沒放,即使現在是休賽季,他也不敢多吃的。
同樣暈船的淩燃暈乎乎地想,卻怎麼都沒有忘記運動員的基本素養。
然後就見那支黃酒棒冰又被遞回了麵前。
他搖頭拒絕,“聞澤哥,我不吃。”
霍聞澤嗓音裡帶著笑,“你替我拿一下。”
淩燃訝異回望,不明所以。
眼底就倒映出霍聞澤走近放大,然後轉身背對自己半蹲下的圖像。
“上來,我背你回去。”霍聞澤語氣自然道。
淩燃下意識推拒,“可是也沒多遠。”
大家都是坐了兩個多小時船的人,在狹窄船艙裡一直不能動,酸麻感從腳尖竄到大腿根,沒道理要讓聞澤哥背他。
霍聞澤垂著眼,“情侶必做的一百件事的第七十六件。”
淩燃茫然地摸出手機看,屏幕上赫然寫著“背著我走一段路”。
原來是這樣。
淩燃暈乎乎地想,聞澤哥記性可真好,然後接過黃酒棒冰,就小心地俯到了霍聞澤的背上。
背著走路√
他起初還直著背脊,克製著自己不要全趴到對方的身上。
但回去的路上有一塊青石板翹了起來,天黑,路燈不夠亮,霍聞澤被絆了下,背上的淩燃也被顛了下,重心一個不穩,臉頰都撞到了霍聞澤的耳邊。
還是那股好聞乾淨的西柚氣息。
“要不我還是下來吧,”淩燃呼吸頓了頓,覺得自己已經好多了。
霍聞澤沒吭聲,手下的力道卻緊了緊。
淩燃隻得找理由,“聞澤哥,棒冰都要化了。”
霍聞澤隨口道,“化了就化了。”
那怎麼能行,這種黃酒棒冰那麼少見,味道也很好。
淩燃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用力地伸手把棒冰遞到了霍聞澤的唇邊。
“味道真的很不錯。”他堅持道。
霍聞澤沉默片刻,還真就順勢咬了一口。
冰涼涼的口感一路化到心裡。
味道的確不錯。
“好吃嗎?”淩燃追問。
“很甜。”霍聞澤恢複成波瀾不驚的臉色。
甜?
不甜吧,就是有一點點甜味,主要還是糯米和黃酒的味道。
淩燃奇怪,但想想可能不同攤主的做法不同,也就沒多想。
總之他買的棒冰沒浪費就好。
他因為這件小事開心起來。
一直望見民宿的大門,才拍拍身下人的肩,“聞澤哥,讓我下來吧。”
背一段路就行了,他的腿已經不麻了。
霍聞澤從善如流,還把那支快化完的棒冰接了過來,遞回一張濕巾。
淩燃擦擦黏糊糊的手,跟霍聞澤一起往民宿裡走。
大紅燈籠被初夏的晚風吹動,搖曳著暖融融的喜慶光線。
民宿裡的其他遊客也陸續回來了,淩燃衝完澡坐在露台上時,就能聽見隔壁幾間屋裡不間斷的人聲。
有一家三口的,也有小情侶單獨出遊的,有因為不順心的小事爭吵的,也有嗓音都帶著戀愛的酸甜味的。
他看看坐在對麵搖椅上的霍聞澤,突然覺得他們兩人這麼安安靜靜的反而少見。
等再抬起頭看見漫天繁星和彎月時,就在心裡又打上了好幾個對勾。
一起看星星√
一起賞月√
一起吃冰淇淋√
……
淩燃想得入神,點亮手機屏幕一條條地核對,在已經完成過的項目上打勾。
然後就發現他們居然真的一起做過不少事情。
一起看過煙火√,一起看過舞劇√,一起看過冰燈√,一起蕩秋千√……
仔細算算,情侶間的一百件小事他們居然有三分之一都做過,剩下的是一些需要親密肢體接觸,或者非常特意才會去做的事情,比如一起去敬老院,一起去醫院看新生兒這種。
可他們也沒成情侶啊。
淩燃突然失去了情緒。
這些真的有用嗎,他躊躇思考著。
連霍聞澤從搖椅上站起來走回屋,又把一件薄薄的襯衫搭到他的身上,才勉強回過神,“聞澤哥?”
“夜裡風涼,”霍聞澤這麼說著,自己卻隻穿了件短袖的家居服,露出常年鍛煉才會有的緊致手臂線條。
淩燃的嘴角抽了抽,總感覺自己似乎被小看了。
不過,等等,他下意識地看了眼屏幕,然後就順手在“給對方披衣服”的項目上打了個勾。
又完成了一項。
淩燃突然就有一種自己在遊戲裡做任務的既視感。
要說一點感覺也沒有,那倒不是,至少今天跟聞澤哥牽手的時候,心臟突然就不自然地跳動了那麼下。
但像一起看星星,披衣服這種,真的沒有什麼波動。
淩燃若有所思地握著手機。
霍聞澤喝著水,“怎麼了?”
淩燃沉默了會兒,選擇沒有繞彎子直說。
隻除了握手時的一瞬間悸動。
他下意識地用了觸動這樣的中性詞彙來指代。
“聞澤哥,你說這樣真的有用嗎?”
淩燃模糊地意識到自己這樣做任務的心態可能並不太行。
“明天直接去y縣吧。”
或許親身去到故事的起源地,也能對故事有更深層次的理解。
淩燃胡思亂想著。
直到輕擱在扶手上的手心被人握緊,才訝異地抬起頭。
霍聞澤握緊好不容易才抓住的蝴蝶,“這樣呢?”
緊緊貼合的手心很快就變得濕黏。
淩燃望著上方微微俯身的人,暖黃光線裡,隻能看見那雙幽黑深沉,被層層疊疊情緒包裹著,辨不清神色的眼。
“也還好吧。”
對視片刻,淩燃第一個轉過眼。
他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人稍稍用力碾開。
修長的手指擠進同樣修長的指間,眨眼就強勢地變成了十指交合相扣的模樣。
“那這樣呢?”霍聞澤的嗓音不辨喜怒,隻是聽起來就沉沉的。
淩燃微微睜大了眼,瞬間就聽見了下午曾有過的急促心跳聲。
不知道是因為這樣親密到極致的牽手,還是因為眼前抓住自己手的人。
他的嗓音發澀,整個人都怔怔的,“聞澤哥……”
霍聞澤卻很快鬆開了手。
“牽手也有牽手的不同,”他看上去冷靜無比,轉身就進了屋,“隻是看你想要實現什麼樣的效果。”
隻留下淩燃一個人在露台的躺椅上發呆。
淩燃看著自己的手,怔怔的,還試圖用自己的另一隻手去握。
不一樣,的確不一樣。
不說彆的,他們手心的溫度就不一樣。
聞澤哥的手心溫度比他的高,手掌也要更寬一點,完全展開的時候差不多都能把他的手包裹進去,用力時好看的指骨微微凸出,筆直清晰。
難道這才是情侶間正確的牽手方式?
淩燃窩在躺椅上出神。
他沒有轉過身,也就完全沒有看到,身後的落地窗內,也有人看著自己的手微微出神。
十指相扣對淩燃來說是第一次,對霍聞澤來說也是同樣。
也許還會有下一次,下下次,但也許就隻有這一次。
所以他一定要克製住自己。
霍聞澤喝完杯中剩下的水,隱約辨彆出隔壁屋的住客似乎在放著一首英文歌。
“won\t&&lo;amp;&&r(親愛的你能跟隨我嗎)
i\&&&ns&&&&e(關於你的都在我的計劃中)
&&re\s&&t&(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最後的機會嗎,霍聞澤閉了閉眼,突然就覺得初夏的天氣也變得濕熱。
他找到空調的遙控器,把溫度調低。
等淩燃再進屋時,撲麵就是一股冷氣。
“被子很厚,”霍聞澤是這麼解釋的。
大床上的三件套已經換成了他們自帶的,但被子的厚度卻沒法改變。
淩燃點點頭,直接進衛生間洗漱。
再出來時,就見霍聞澤已經倚坐在床頭,膝上擱著他隨身不離的筆記本,高挺鼻梁上也架著那副跟自己同款的金絲邊平光防藍光鏡片。
淩燃這才對他們真的要睡在一張床上有了具體清晰的認知。
老實說,淩燃已經很多年沒有跟人睡一張床上了,還真有點不習慣。
但“情侶”就該睡在一張床上。
淩燃故作鎮定地走到自己那邊,掀開被子坐進去,儘力不讓自己觸碰到對方的身軀。
希望這一夜很快過去,臨閉眼時,他這樣祈禱。
但人怕什麼,往往就來什麼。
六月天的天,就是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白天還晴空萬裡,半夜就驀得響起一聲炸雷。
豆大的雨滴也劈裡啪啦地打在露台上。
淩燃沒有被雷聲雨聲吵醒,卻被密不透風的陌生熱氣捂醒,身上跟趴了隻八爪魚一樣。
“聞澤哥?”他掙紮伸出一隻手臂,迷迷糊糊地開了夜燈。
然後就發現好像有點不對勁。
手腳並用纏著自己的人緊緊閉著眼,眉心也緊鎖,分明是做噩夢的模樣,卻好像怎麼都醒不過來。
是夢魘了嗎。
淩燃一下就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