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四起的e國分站賽上,伴隨著廣播裡一句語調高昂的“接下來出場的是,來自華國的淩!”
四麵八方的觀眾席直接就陷入了亢奮。
很多人交頭接耳。
“還會是華國風的曲目嗎?”
“不對吧,這件考斯騰更像是現代風格。”
“淩淩淩!啊啊啊啊啊!”
場館裡氣氛熱烈。
直到一身正裝製式考斯騰的青年從容滑到冰麵正中央,銀色刀刃輕點冰麵立定,才倏地一下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連霍聞澤也不例外。
他摸了摸與冰上青年相同的祖母綠袖扣,對接下來的節目都多了幾分期待。
冰麵正中央的淩燃也已經擺好了自己開場pose。
單手插兜,另一隻手安然垂落身側,衝著場外輕輕點了下頭。
小提琴明亮熱烈的樂聲衝出音響。
青年優雅背手滑出,一個結環步就虛虛揚起手臂,像是擁住了看不見的愛人。
袖口的祖母綠閃著低調奢華的光。
青年臉上的微笑亦是溫柔含蓄的。
他行雲流水地滑過前排觀眾眼前時,白淨俊俏的麵孔,勒緊腰身的優雅禮服,視覺上的強烈暴擊幾乎讓這些人激動到昏厥過去。
絲滑到極致的滑行,再有三件套式樣考斯騰的加持。
玩世不恭,風度翩翩的貴族氣息撲麵而來。
甚至會讓人錯覺自己此時不是在賽場,而是在參加衣香鬢影的名流晚會。
高大的水晶燈璀璨閃耀,所有人目光的交彙處,舞會的主人、家世顯赫的英俊紳士正嘴角噙笑地邀請美貌淑女與他共舞。
這樣強拍細碎,弱拍平穩的華麗風格瞬間激起觀眾們的記憶。
“是探戈!”
“天呐,有生之年,我居然能看見淩滑探戈!”
“啊啊啊,是!”
認出經典曲目的觀眾們一下就激動起來,差點控製不住自己尖叫起來。
是的,淩燃新賽季的短節目是一首世界聞名的探戈舞曲,還有一個翻譯後很詩意的名字——
一步之遙。
這首原文直譯為“隻差一個馬頭距離”的樂曲,可以說所有探戈舞曲裡最膾炙人口的一首。
節奏華麗動人,將男女間錯綜複雜情感糾葛的纏綿感演繹到了極致。
華國風的曲目雖好,偶爾也要換換口味,這是秦安山推薦這首曲目的原因之一。
自己新賽季的兩首曲目,從一步之遙到化蝶,都是對於愛情的詮釋與展現,足可見得秦教他們對自己一定要表演愛情曲目的執念。
淩燃也挺能理解的。
愛情,可以說是從古到今藝術家們濃墨重彩的目標,更是有的選手打青年組就開始接觸的題材。
可在他的經典賽場合集裡卻鮮少出現。
新賽季一次兩場愛情主題的節目,一定都要演繹好。
短暫的堅定一閃而過。
淩燃沒有放任自己跑神,很快就在靈動回身的難度轉體步裡調整方向,以夏塞步的形式重新踏
了出去。
他在小提琴和鋼琴永遠差半拍的樂聲裡不斷轉身。
明明步法華麗肆意,卻漸漸透出一種纏綿的憂傷與惋惜。
愛情本就是這樣。
初嘗感情滋味的人總會患得患失,彼此試探。
會過分解讀對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乃至每一個眼神。
但愛情又總是明亮的。
陷入愛意中的人總會一往無前。
小提琴的迂回明快裡,青年向後滑行著,冰刀卻在冰麵上留下一條圓潤的弧線,後滑的身體也隨之轉為正麵。
追趕的鋼琴聲緊隨其上。
在第一個重鍵落下時,冰刀的左前外刃被深深壓到傾斜。
標誌性的a跳動作。
青年也在這樣跳躍的樂符裡向前跳起,優雅無比地在半空中旋轉。
眨眼就是三圈半。
3a!
成功落冰!
憋了半天氣的觀眾們終於能趁此時機用力鼓掌呐喊起來。
已經成功滑出的淩燃卻不著痕跡地輕輕鬆了一口氣。
除去五周跳,他其實也有在嘗試4a。
雖說跳法可能有壁壘,但加快旋轉速度的動作卻已經深深刻在腦海裡,他剛剛好險下意識把軸心收得更緊。
軸心收得越緊,旋轉速度越快。
簡而言之,就是他剛剛好險過周了。
在早就跳成,失誤率很低的3a跳躍上過周,淩燃覺得這件事要是真發生在自己身上,怕是今天晚上都要惱到睡不好覺了。
熱烈的節奏還在繼續,他很快把這件小事拋在腦後。
關於探戈的舞蹈風格一直有個笑話,某位趙姓小品大師曾調侃說,隻要能保持三步一回頭,五步一招手就行。
淩燃沒有招手,也沒有回頭。
他隻是不斷地在冰上回轉,用上了比其他節目都多的轉體步法。
青年在冰上翩然回轉徘徊的樣子,輕盈裡多了點俏皮可愛。
這是情人間心照不宣的追逐與撩撥。
難得演繹的成熟題材,淩燃甚至聽從了時靈珊女士的建議,臨上場前,在唇上擦了點時女士親自挑選的唇釉。
他的唇形本來就好看,薄而優美,有了殷紅色澤的點綴,更添幾分色氣。
烏發雪膚,丹唇明眸,不外乎如此。
冷白麵孔上呈現出的是一種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極度俊美。
不曾存在的舞伴有沒有被撩到不得而知,但觀眾們是真的被撩到了。
他們看著冰場裡旋轉的絢爛身影,隻知道用力地鼓掌。
哪怕這身考斯騰沒有銀河般的碎鑽熠熠生輝。
隻需看到收緊袖口伸出的那隻手,指骨纖長,隨著音樂的韻律,輕輕握住空氣裡看不見的軸心,搖晃輕曳如溫柔花枝一般,他們就要尖叫出聲。
一個旋轉而已,全場的氣氛就被名為淩燃的魔力徹底點燃。
寧嘉澤用力鼓掌,偏頭跟愛人說話,“淩燃看上去很輕鬆啊!”
汲雲光沒有來得及回應,霍聞澤就淡聲道,“他的壓力很大。”
寧嘉澤:???
這不是滑得很
好嗎?
汲雲光的目光也看了過來。
霍聞澤注視著場中已然鬆開冰刀,在活潑樂聲裡用刀齒小跳地滑出去的青年,不知不覺就緊張起來。
彆人不清楚,他卻是很清楚的,淩燃會在這場看似歡快的短節目裡嘗試從未展示過的五周跳。
五周跳,光是這三個字,就驚倒了多少專業運動員。
即使是四周跳井噴的現時代,也沒有多少運動員能五種四周跳全,更不用說五周跳了。
其中危險與失敗可能性有多大,霍聞澤不用想就知道,更彆提淩燃對比賽向來還有這強烈的勝負欲。
想贏,卻又知道這樣很可能會輸。
這都會轉化成沉重的壓力。
霍聞澤微微蹙起眉,顯得與滿場的歡樂氣氛格格不入。
“是五周跳嗎?”
汲雲光驀得出聲。
作為淩燃的老粉,他顯然對淩燃很有些了解。
寧嘉澤作為醫生,當然也知道五周跳的危險性,“不是吧,可是剛剛的六分鐘練習,淩燃不是……”不是失敗了嗎。
再說了,不跳五周跳,淩燃這場節目在他看來也絕對是奪冠的不二之選吧。
霍聞澤沒有開口,汲雲光亦是。
寧嘉澤想了想,自己也明白了,“也對,這才是體育精神吧。或者說,這才是淩燃。”
永遠在挑戰不可能的可能,永遠想要做到更好的極致。
是體育精神,也是淩燃,更是運動員本就該有的勇氣與不屈。
霍聞澤輕輕笑了下。
寧嘉澤不知道為什麼就從這個笑裡品出來了點自豪的味道,他咳嗽了聲,“你就不阻止阻止?”
他就不信霍哥不心疼。
“能被阻止的,就不是淩燃了。”霍聞澤道。
“那你就不做點什麼?”
霍聞澤斂著眉,“坐好,替他鼓掌。”
“就這樣?”
“就這樣。”
隻需要這樣,淩燃會很高興,哪怕真的輸了也會很高興。
他向來是很享受賽場上的歡呼和掌聲的。
淩燃想要的向來不多。
隻要有掌聲和歡呼就足矣。
他從來都不是個貪心的人。
霍聞澤很確信這一點。
英俊眉眼裡的沉穩自信看在寧嘉澤的眼裡,簡直要閃瞎他的鈦合金dog眼。
他忍不住調侃發小,“嘖嘖,把人家性子摸得這麼清,怎麼還沒有追到人?嘶,水杯怎麼倒了!”
寧嘉澤彎腰去撿。
汲雲光不著痕跡地收回碰掉水杯的手肘,打斷了這個話題。
老實說,作為老粉,他作為某種意義上的毒唯,並不是很想看見拱白菜的人,更不想自己的愛人成為助攻。
霍聞澤也沒有要說明的意思。
他隻是在等,在等淩燃能把心神分給他一絲半點的時候。
即使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他也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觀眾席上的對話傳不到冰麵上去。
但霍聞澤所說不錯,淩燃現在的確有些壓力。
好吧,不是有些,是壓力很大。音樂眨眼過半,樂聲再度從纏綿轉為明快,交織跳躍的樂聲就像是他複雜的心緒。
即將在正賽上第一次嘗試五周跳的躍躍欲試,與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完成的緊張不安。
哪怕知道這曲短節目被編排成了步法繁複華麗,堪稱炫技一樣的作品,就是為了在分數上儘可能包容掉自己可能會有的失誤。
淩燃還是有點緊張。
這緊張不止是來源於分數和排名,更多的是完美主義者對表演的苛求。
有所求,就會有所牽絆。
但這些都不能占據他的心神。
青年在冰上撚轉,很快就滑到了自己事先預設的跳躍位置。
坐在賽場左側擋板附近,眼見他滑近的觀眾們憋住氣,臉都開始變紅。
淩燃沒抬眼,隻是深深吸了一口氣。
隨即筆直長腿抬起,轉身向後掃去,換足,左刀齒點冰一瞬,就在午後陽光般的溫暖樂聲中縱身躍起。
抽拉的琴弦繃緊顫抖,半空中擰轉的身影亦是緊緊收束。
唯有銀色刀刃毅然決然地折射出泠泠冷光,如同國王再次加冕時碩大稀有的鑽石切割麵。
一圈。
兩圈。
三圈。
四圈!
等等……還有第五圈?!
高速旋轉的身影重重向下落去,冰刀瞬間與冰麵相撞出令人牙齒發酸的戰栗重響。
不到一秒的時間,觀眾們還來不及驚慌尖叫,就看見淩燃狠狠踉蹌一下,順勢扶冰翻了個身,才卸掉了這股巨大的衝擊力。
很多人都是頓了下才緩過來神。
踉蹌了,扶冰了,但這可是五周跳啊!
是五周跳!
啊啊啊啊淩的五周跳!
聲嘶力竭的尖叫聲山呼海嘯般席卷全場。
音樂聲徹底被淹沒。
場邊候場的選手們也都被驚到失神。
淩燃卻很快立直在冰麵上,舒展著修長的四肢,繼續在若即若離的撩人旋律裡接上令人眼花繚亂的步法。
如果不是考斯騰上抖落的冰屑,那個失誤像是沒有發生過。
完全看不出那一下好險摔倒對他造成了什麼影響。
霍聞澤微微鬆了攥緊的十指。
各國解說員也都鬆了口氣,繼而激動萬分地開始驚呼。
“哦,六練時我就有所猜測,萬萬沒想到居然真的見證了花滑的五周跳時代開啟!”
“淩,永遠的King!他居然真的把五周跳放到了自己的短節目裡!”
“天呐,是5t!我已經開始替其他運動員開始心酸了,當他們還在挑戰五種四周跳的時候,有人已經提前打開了五周跳時代的大門。”
解說員們個個興奮上頭,差點忘記自己還在工作。
但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哪怕早就知道淩燃要在新的奧運周期挑戰五周跳,但誰也沒想到這個五周跳竟然來得這麼快。
而且六練的時候,大家都看到了淩燃的那個五周跳摔得那麼慘,顯然成功率並不高,他居然就這麼敢在正賽裡直接上。
這可真是太勇了。
該
說不愧是淩燃,不愧是從出現在國際賽場上就開啟自己統治時代的King嗎?
網絡也在淩燃落冰的當時就徹底爆炸。
這可是五周跳,不是什麼大白菜。
毫不誇張的說,從淩燃這個跳躍足周落冰開始,整個花滑史就掀開了嶄新的一頁。
所有的後繼者,都會把自己的職業目標調整到新的高度。
新高度就叫做淩燃的五周跳。
淩燃的鐵杆冰迷們更是狂喜。
他們喜愛的運動員終於能拿到新跳躍的第一個正賽認證。
誰都知道淩燃出生的太晚,四周裡,除去阿克塞爾都早已經出現在賽場上,即使成為冰上的王者,沒有一個跳躍的認證,終究有點意難平。
很多冰迷私底下都惋惜過這件事,並引以為憾。
但現在!這個遺憾已經被補足了。
沒有四周認證又怎樣,我們燃神可以認證五周。
五周可比四周厲害多了!
大家都在出離興奮。
現場的觀眾們更是為了自己居然能在普通分站賽上見證曆史而欣喜若狂,恨不得現在就站起來鼓掌。
現場的氛圍因為這個五周跳的出現升至最高點。
很多觀眾甚至隨著熱情的音樂開始搖頭晃腦。
但說實話,淩燃並不是很激動。
一個不完美的,瑕疵大到難以忽視的五周跳,對他而言跟沒有跳出來並沒有什麼兩樣。
更何況,他似乎為這個跳躍付出了一定的代價。
剛剛承受過巨大衝擊力的右腳踝用陣陣針紮似的疼痛為自己爭取存在感。
但淩燃的嘴角還是噙著明媚笑意,筆直的長腿也隨之樂曲交疊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