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膽氣真大,要是在舊上海,說不定就被他空手套白狼,唬住了去。”
“哈哈哈。誰說不是呢,不過你可彆說,這個時代,還真是有膽子的人能發財。”
一群大人目中無人,公然調侃起來。馬鈞定臉色尷尬,在這些真正的權貴和東申上層圈子裡,簡直如同針芒在背。
邱明泉無奈地等了一小會兒,禮貌地點點頭:“既然沒人有意,那我先走一步。”
“——慢著。”
一聲緩慢的男中音在沙發上響起,關晉升嘴角噙笑,饒有趣味地盯著門前正欲離去的少年。
房間裡安靜了一下,大家都有點詫異。
“能不能說說看,為什麼要這樣定價?說得有道理,也未必就真的賣不掉。”他慢條斯理地道,眼中精光一閃。
“關總,您乾什麼?”他身邊,遼東發展的老總調侃道,“你們申金萬家還沒囤夠股票啊?”
站在門口的邱明泉茫然不知,可是封睿的心裡,卻在聽到這個名字時,猛然一震!
姓關,申金萬家證券部?!
他急促地在心裡對邱明泉叫道:“快,我來上身!這個人,你對付不了!”
關晉升覺得非常有趣。
他一直盯著這個少年,所以可以確定一件事,就在剛才,這少年轉過身來的那一瞬,自己仿佛在他眼睛中看到了一絲奇怪的味道。
深邃、如臨大敵、警惕。
這種情緒轉瞬即逝,而且,是源於自己。
自己的名聲真的已經這樣虎狼在外了嗎?怎麼這樣一個孩子,會對自己露出這樣奇怪的眼神?
封睿在心裡飛快地轉動著,充滿好奇甚至是有點敬佩地看著這個人。
他們封家後來呼風喚雨的時候,都已經是十多年後,而麵前這個人的鼎鼎大名,則是響亮在90年代中旬。
他現在固然已經是東申市的大鱷,而真正叫人對他耳熟能詳的,還是多年後的那起震驚全國的期貨事件。
一代梟雄,這是後世人們對他最常見的評語!
而現在,麵對著這樣真正精明犀利的金融大鱷,自己要怎麼做呢?
是裝瘋賣傻深藏不露,防止這種人看出什麼不對,還是索性抽劍出鞘,在他麵前留下一道華彩綻放?
……
片刻後,他深深吸了口氣,重新回頭,走到關晉升的麵前。
對麵正好有個沙發空著,他徑直坐了上去。
少年的身材頎長輕健,蹺著長腿擺出一個舒服的姿勢,顯得眼神清澈,毫不畏懼。
“關總覺得豫園商場的股票,最高能衝到多少呢?”他臉上帶著少年特有的爽朗和朝氣,可不知道為什麼,關晉升卻微微一怔,恍惚中,似乎對麵展現出來的氣勢,是一個足夠堪與自己談判的平等對手。
“我從不預測股價,因為沒有這個能力。”關晉升狡猾地回答道,沒察覺自己的語氣已經相當正式。
“我預測有可能會達到一萬元以上。”對麵的少年極快地接過話,“您一言九鼎、說的話無數人傾聽,自然不便多談看法。但是我可以隨意。”
他悠悠地從口袋裡掏出裝著豫園商城股票的信封,整齊攤開,擺出一個扇形:“這裡的股票,說不定有一天就價值五十萬,我現在三十五萬出售,委實不算黑心。”
包廂裡終於有人笑出了聲,正是一邊的胡靖康:“哈!小孩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說不定有一天真會漲到一萬元,可是那是什麼時候,十年後,還是二十年?”
算上通脹的話,當然什麼價格都能見到!
邱明泉斜斜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所以這就是賭博了。我現在以這個價格賣,就是賭有沒有人和我判斷一致,假如有人覺得短期內能看到一萬元一張的瘋狂,那麼就該買下——因為依舊有利可圖。”
“這種毫無贏麵的賭博,誰會傻了才下注!”胡靖康冷笑,看著這個少年老神在在的樣子,他就一陣不快。
對麵的少年輕輕笑了,那笑容竟似帶了絲轉瞬即逝的輕視。然後他扭過頭,靜靜地望向對麵的中年男人。
“關總願意傾情一賭嗎?今天可是個好日子。”
……
“好。這個賭注,我接了。”關晉升微微一笑,凝視著麵前這古怪的少年,向身邊的助手做了個手勢。
“拿現金來,三十五萬。”他想了想,看向邱明泉,“還是說你要支票?”
在場的人忽然全都愣住了,震驚地看著這急轉直下的發展。
——這是什麼意思?關晉升這樣的大鱷,真的願意以這樣離譜的價格收下高於麵值幾十倍的股票?!
一時之間,眾多人的心思都急切活動起來:這意味著他真的判斷股市會漲上天去?還是說,因為他手裡股票多,借機會往外界表態,炒一炒股市?
馬鈞定更是驚訝得張大了嘴:無論什麼原因,邱明泉竟然真真切切地,把價值現在僅僅一萬元的股票,賣了三十五萬!
這還真的走了狗屎運了啊!……
邱明泉安然地點了點頭,絲毫沒有一點驚喜若狂的樣子:“現金就好。”
關晉升意外地看了看他,不一會兒,他的助手就真的帶著一個大包匆匆進來,當麵遞給了邱明泉:“這位同學,你數數。”
邱明泉咧嘴一笑:“不用數了。我還信不過申金萬家的總經理?”
關晉升越發覺得有意思,探究地盯著他:“哦?你認識我?”
對麵的少年笑了一笑:“家裡人會常常談到您。”
旁邊的人都是心裡一動:果然,必然是哪家富豪子弟,不然不會這樣氣度悠閒,處變不驚。
關晉升也這樣猜測著,可是又模糊地覺得哪裡不對:“對了,能不能問一下你的名字?”
知道了名字和姓氏,假如家庭顯赫的話,說不定就能猜出來是哪家的公子。
對麵的少年輕鬆地拎起裝了三十五萬元的大包,頓了頓,微笑道:“我叫邱明泉。”
邱明泉……對麵的兩個人,忽然瞳孔都微微一縮!
胡靖康的眼睛眯了起來,他想起來了!
這個名字,不就是飛馬路地皮收購失敗的罪魁禍首?
幾年前,他手下委托一批流氓收購股票時被抓,害得他們差點被牽連,據說也是被一個叫邱明泉的少年壞了事。
就是他,沒錯!
而關晉升的心裡,也同樣翻起了一陣巨大的波濤。
整個申金萬家集團最初的暴富,彆人隻是隱約聽說,他自己清楚知道,他們的第一桶金,就是來源於兩年前的國債交易!
關晉升心裡清楚,他可不像馬鈞定這些人靠自己的智慧,他是因為機緣巧合,早早地看到了關於國債交易放開的文件,才緊急提前在民間收購了大量的低價國債。
市場上後來被廣為人知的馬鈞定的發家史,在他們這些真正的金融大鱷麵前,其實根本不值一提。
當時他們申金萬家營業部動員了無數人手,悄悄地在各個貧困省份收購了大量國債,均價隻有70多元!
所涉金額太大,他們深知不能隻在東申市大量出售,當時,可是悄悄地以一麻袋一麻袋的方式,將這些巨額的、低價的國債運到了北方,燕京市、吉春市,都是他們當時異地交易的主戰場。
正因為如此,他也特彆關注過東申市的國債交易,按照他拿到的資料,整個民間除了馬鈞定以外,還有個神秘孩子的身影。
而那個孩子,就是姓邱。……
胡靖康冷漠的眼神在邱明泉手中的大包上轉了一轉,神思有點飄飛,悄悄地拿起了大哥大,向外麵走去。
關晉升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邱明泉,試圖將這個少年的俊美外貌記清楚。
“我派人送你吧。你帶著錢,不太安全。”
邱明泉的皮囊下,真正的封大總裁輕笑起來。
浦江飯店的窗戶明亮又寬大,明媚的陽光從包廂的落地玻璃外直射進來,照在他俊秀的麵龐上,雪白的牙齒閃著銳利。
隨手拿起茶幾上的一柄水果刀,冷靜的少年手腕輕揚,那刀尖閃著寒芒,猛然飆射出去。
“咚”的一聲,小刀顫巍巍地紮在了遠處餐桌的果盤中,最上麵的一隻鮮紅蘋果,“哢嚓”一聲,被乾淨利落地劈成兩半。
“我身上帶著彈簧-刀呢,比這個還好用。”他輕言細語,仿佛說著“我身上帶著文具盒和書包”一樣輕鬆。
剛剛走到門口的胡靖康臉上肌肉一抖,毫不懷疑邱明泉這話的意義——前一陣他手下的那些人被一網打儘,據說帶頭的那個,就是被這小孩一刀割斷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