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酒吧之夜(1 / 2)

“趕緊把這傻大個扒拉下去, 這麼大的人,還學無尾熊賣萌嗎?惡心死了。”心裡, 封睿滿嘴嫌惡。

邱明泉好不容易才把韓立從身上拉下來:“行行……我去我去。好久沒見伍小天他們幾個是真的了,他們好嗎?”

韓立歡呼一聲, 飛快地把他往外麵拽:“來來,我請你吃飯,吃完了我們去酒吧!伍小天還不就是那樣, 臉上的痘痘跟被蹚過的地雷陣似的!”

……

“無色”酒吧裡,並不缺乏顏色。

曖昧而五彩的燈光迷離, 吧台上各色的雞尾酒的分層絢麗斑斕, 年輕的男男女女們穿著暴露的衣裳,在這座繁華都市裡,夜生活開始逐漸豐富, 越來越有了國際化的趨勢和味道。

酒吧的一角, 單獨圍出了一塊地方,半明的燈光慵懶地打在那小小舞台的中央, 一個年輕男子正在手抱吉他,淺吟低唱。

和這種場合裡常見的打扮不太一樣, 那青年沒有披肩的長發, 也沒有耳洞鼻環什麼出格的打扮, 卻留著一頭在尋常酒客中也少見的極短板寸,燈光照耀處, 黑亮的發間露出個小小的漩兒。

“每個人都在問我到底還在等什麼

等到春夏秋冬都過了難道還不夠

其實是因為我的心有一個缺口

等待拿走的人把它還給我

……

我睡不著的時候會不會有人陪著我

我難過的時候會不會有人安慰我

我想說話的時候會不會有人了解我

我忘不了你的時候你會不會來疼我

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

我等到花兒也謝了……”

聲音清亮慵懶, 伴隨著電吉他的自彈自唱,雖然沒有原唱張學友那種厚重醇亮,卻有著另一種迷惘深情。

周圍的客人原本都在忙著調情和行酒令、玩骰子,可是這歌聲響起時,慢慢地,酒吧中的聲音竟然慢慢小了許多。

不知道為什麼,很多人在歌聲中都有點走神,仿佛被這純淨憂傷的歌聲牽動了某種暗藏心底的舊日情緒。

邱明泉和韓立靜靜坐在角落裡,麵前的小桌上擺著兩杯剛點的酒水,遙望著那方舞台上。

“這家夥,唱歌的時候和平時就不是一個人。”韓立抱著胳膊,濃眉下一雙眸子亮晶晶的,望著台上的向城。

邱明泉看看他:“怎麼不一樣了?”

韓立“嗬嗬”了一聲:“開口唱歌就叫人喜歡得不行,開口說話就欠揍。”

“……那不開口呢?”

韓立撓撓頭:“不開口啊,那就比較麻煩了,容易一言不合就動手。”

邱明泉終於忍不住微笑起來:“現在總不會了吧?以前在高中你們可沒少打架。”

韓立喝了一口雞尾酒,大言不慚:“彆看這小子打架刁鑽,好歹我皮糙肉厚,再說了,我勁兒大!誰也彆想占誰便宜。”

邱明泉注視著燈光下向城那微微隆起的小臂肌肉,故意嚇他:“現在估計你夠嗆了,我瞧向城在軍校鍛煉了一年多,明顯肌肉超過你了哎。”

韓立大吃一驚,趕緊凝目向台上望去,眯著眼睛看了半天,才長舒一口氣:“哪有,明明還是那麼瘦!起碼應該再胖二十斤才好。”

他湊近邱明泉,賊兮兮地壓低聲音:“再說了,你以為我沒防著他在軍校變厲害麼?我早就想到了!”

邱明泉詫異地看看他:“什麼意思?”

韓立一擼袖子,亮出明顯更加健美結實的肱二頭肌,在酒吧幽暗的燈光下閃著蜜色的光澤,得意揚揚:“我就怕這小子進軍校練得更凶殘,我在學校也沒閒著,除了拚命健身以外,我還報了自由搏擊班和散打呢!敢和我鬥,我就算乾不趴他,他也彆想陰我!”

心裡,封睿實在忍不住:“這個白癡!”

邱明泉靜靜凝視了韓立半晌,半晌歎口氣,慢吞吞吐出一句:“我覺得……一年不見,向城已經長大了,怎麼你還這麼幼稚呢?”

“班長!”韓立橫眉立目,悲憤不已,“你到底是向著他,還是向著我!”

邱明泉哈哈一笑,終於不再拿他開玩笑,就在這時,耳邊向城的歌聲終於緩緩停下,吉他的尾音在空氣裡劃過一道微弱痕跡。

四周靜了一會兒,才忽然響起非常熱烈的一片掌聲。在這種地方尋歡作樂的人,往往對背景歌手沒有什麼反應,可是向城的聲音委實出色,一曲既終,竟是引來了一片真誠的叫好聲。

舞台上,向城並沒有下來,他安靜地沐浴在那片集中打來的舞台燈光中,忽然站起了身。

他利落地一把撕開胸前隻扣了兩個紐扣的斯文襯衣,露出裡麵鑲滿金色龍紋的黑T,配著下身的破洞牛仔褲,猛然抬頭,帥氣而誇張地向著台下舉起了吉他!

隨著他的動作,早已在台下的兩個男生忽然站起,飛身一躍,齊齊跳上了小舞台的中心,在地上撿起早已擺放好的貝斯和鍵盤,和向城一左一右,並排而立。

正是繼光中學那個小樂隊的伍小天和唐鬱。

都穿著風格一致的定做黑金龍紋T恤,都穿著破破爛爛的牛仔褲,三個大男生又騷包又帥氣,沒有忙著演奏,卻齊齊衝著台下吹了一聲嘹亮的口哨,立刻引來一群小姑娘的尖叫。

他們中間,剛剛還溫柔吟唱的向城眉目生動,俊美無儔,懶洋洋衝著台下某一桌勾了勾手指。

“草!叫我呢。”韓立搖頭笑罵一句,飛快脫下外衣,露出早已穿在裡麵的同款T恤,“班長,我上去了!”

邁開腿,他生龍活虎地飛身上台,可是跑得太急,一雙大長腿不知在哪裡就被什麼絆了一下,忽然就狼狽不堪地摔了個大馬趴。

舞台燈光正有一束照在前方,這一下,帥氣亮相變成了狗啃屎,台下立刻一陣哄笑,酒客們興致勃勃地狂吹口哨:“喂,行不行啊哥們!”

台上的伍小天和唐鬱都猛地一扭頭,做出“我不認識這傻叉”的嫌棄表情,向城更是一閉眼睛,臉上一片慘不忍睹。

接過唐鬱劈麵扔來的兩根鼓槌,韓立狼狽地跳上台,漲紅了臉,悶著頭就往後麵的鼓架那邊衝。

唐鬱瞪他一眼,小聲恨道:“我隔壁外語係的女神可在下麵看著呢,好不容易才約到的,毀了我們的演出,我捶死你!……”

韓立根本不理他,隻衝著向城一樂:“嘿嘿,我好好打鼓彌補。”

向城斜睥他一眼,冷著臉作勢要踢:“快點滾去站位!”

燈光驟然變亮,貝斯和鍵盤聲混合著響起,短暫的前奏過去,和剛剛截然不同的聲線忽然爆發,向城壓低了嗓音,刻意露出嘶啞的狂放: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相遇相識相互琢磨

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

裝作正派麵帶笑容

不必過分多說自已清楚

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黑豹樂隊最著名的單曲之一《無地自容》!

1994年的夏天,竇唯尚且才華肆意,風華正茂,黑豹樂隊也還在最巔峰的時候,這首叫無數人癲狂的金曲雖然被一些搖滾迷抨擊為“過分諂媚流行元素”,可是顯然,它在大眾中的知名度和傳頌度,都達到了流行搖滾樂的一個高峰。

台下氣氛驀然變得狂熱,在酒吧的客人們沒人不熟悉這首著名的搖滾金曲,叫好聲、口哨聲、打拍子的鼓掌聲,還有一堆人在下麵跟著應和,而這些嘈雜,都沒辦法真正蓋過台上經過音箱放大出來的樂聲和人聲。

向城的音色還是偏向清亮,就算刻意壓低了聲線,和原唱的粗狂張揚依舊有著極大的不同。再加上一頭利落板寸,沒有搖滾樂手標配的長發,整個人在唱著這首酣暢淋漓的搖滾時,就憑空減少了些原唱的狂放不羈,多了一份迷惘和脆弱。

“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

一樣迷人一樣美麗

慢慢地放鬆慢慢地拋棄

同樣仍是並不在意……”

偶一抬頭,他的目光掠過台下,終於望向了一邊靜靜坐著的邱明泉。

無序搖動的酒吧燈光晃蕩著,正打在這一刻的邱明泉身上,映出他安靜聆聽的臉,和四周的狂熱形成鮮明對比。

向城的視線和他似乎對視了那麼短短數秒,才再度移開,繼續專心歌唱。

而邱明泉心裡,封睿卻忽然歎了口氣。

“上輩子,我也和你一樣,在台下這樣看他唱過歌。”

邱明泉輕輕轉動著手中的飲料吸管:“也是這裡嗎?無色酒吧?”

“對。”封睿語聲有點蕭瑟,“那時候我出國上學,也會在放假時回國,和昔日的好友們聚聚。向城那時候考的是音樂學院,也是很早就組了樂隊,一心一意做原創音樂。”

“不是現在這幾個人吧?”邱明泉望著台上青春洋溢的四個大男生,唐鬱戴著貝雷帽,正瘋狂地彈奏著鍵盤,和向城背靠著背,他們身後,韓立的身影隱在燈光後,卻藏不住一雙眸子裡晶亮的光芒。

“當然不是,這幾個也就是玩票的,向城在音樂學院裡找的都是誌同道合的同學,很專業,在東申市的地下樂隊裡曾經也小有名氣。”

“後來呢?”

封睿淡淡道:“也沒有什麼後來了。90年代沒有什麼搖滾樂隊真的生存下來,就連最著名的那些黑豹、唐朝,最後也都紛紛解散,湮滅於人群中。整個圈內有名的搖滾樂隊那時候都集中在燕京市北漂,日子過得異常清苦。”

邱明泉猶疑問道:“他也去燕京了嗎?”

“他去過一段時間,我也曾順便去燕京市看過他們樂隊的演出,條件是很差的,都住在地下室的大通鋪裡。向伯伯他們不太支持他做這一行,所以他也不敢說這邊的窘迫,也死活不要爸媽寄錢。”

“啊……”邱明泉有點動容,“他是真心喜歡音樂啊。”

“對,那時候雖然過得苦,可是匆匆一見下,我覺得,他的眼睛卻像是閃著光。我那時什麼都不知道,隻是爽快地說,你有什麼夢想就儘管去,彆考慮錢,哥支持你。”封睿陷入了遙遠的記憶,“可是沒過兩年,他終究還是回來了。我隻以為他嬌生慣養慣了,終究還是受不了燕京那樣的漂泊,可是後來才知道……”

他停了停,有點說不下去了。

邱明泉接過了話題:“其實,是因為你們封家的大本營在東申市,你回國後的生意主戰場也在這裡。”

向城舍不得的,是封睿,而不是這裡舒適和安靜的生活。

隻可惜,他犧牲了自己的夢想,卻又沒有得到愛情。這世界上,本就沒有必然得到回報的犧牲,更何況,那隻是他的一廂情願而已。

封睿苦笑一聲:“對。他的確是為了留在我身邊,才放棄了燕京的音樂夢。假如我能稍微早點發現端倪,我應該更早地勸醒他,一定不要放棄。”

“可惜你並沒有觀察入微,當然更彆提給他忠告。”

“是啊。我什麼都沒察覺,等到我察覺的時候,處理和拒絕的方式又太粗暴。以至於他後來一直很頹廢和消沉,那時候,聽說了他的放縱後,我是充滿埋怨和不耐煩的。”

邱明泉點點頭:“不滿他忽然打破了你們的好哥們關係,埋怨他叫你有內疚感——你覺得你沒有什麼錯,卻被忽然拉入了一個窘迫的境地,所以你覺得他應該自己走出來,假如走不出來,就是又蠢又糊塗。”

“……對,我就是那樣想的。”

“所以你會在多年之後再度被告白時,忽然口不擇言,說叫他去死。”邱明淡淡道。

封睿沉默了,好半晌,他自嘲一笑:“你對我失望了,是嗎?你覺得,我的做法冷酷又自私。”

“是的,我對你有一點點失望。”邱明泉凝視著台上的向城,悵然道,“你其實可以處理得更好。向城固然執拗而偏激,但是他也沒有苦苦糾纏,被拒絕的痛苦和失望,多年裡是他自己一個人背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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