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睿冷靜了一下:“你這兒的事也談得差不多了, 叫林哥他們先走,你留下來。”
邱明泉知道他必有道理, 趕忙和林哥他們再次確認了一些開安保公司的細節。
這次林哥他們幾個人找了幾位信得過的退伍兵老戰友,湊了五十萬元現金的份額, 他們再三考慮,還是和邱明泉商量也請他投了資, 一共是一百萬的注冊資本金, 公司選址和注冊都已經開始了。
邱明泉熟悉本地,在這些事務的前期上親力親為,讓兩眼一抹黑的林哥他們更是感激不已。
幾位老戰友通過全國各地的關係篩選了首批五十名退伍兵, 大多數在老家務農, 一番詳談後,成功說服他們來東申市打工。這麼多人一下子湧過來,集體宿舍、緊急培訓都已經開始在操辦,林哥他們這幾天都已經忙得腳不沾地,但是越做, 就越是興奮。
不用再提心吊膽地漂泊在中俄邊境列車上,做的又是擅長的本行,一切都叫人覺得新奇,而且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邱明泉也都不厭其煩地講解指點,叫他們創業一開始, 就迅速步入了正軌。
“好, 我們定下來培訓方案, 就立刻和邱老弟你彙報一下。到時候,怎麼找客戶、怎麼推銷自己,都還要靠邱老弟多多費心了。”林哥站起身,誠懇地道。
邱明泉也笑意吟吟地站起身,和他輕輕握了握手:“林哥和我還客氣?我們可是同生共死的交情。不過,我馬上也要開學了,時間和精力也難以保證,真正的廣告和拓寬客戶群這種事,就要找專業的人來做——我會注意尋找,推薦專業的人來公司幫你們。”
送走了林哥和小何他們,邱明泉不動聲色地換了座位,在和韋青她們背靠背的卡座裡落了座,借著高高的沙發背擋住了自己。
“怎麼回事?姐姐相親有什麼不妥嗎?”
封睿聲音冰冷:“你知道你姐姐前世的命運嗎?”
邱明泉猛地一怔,他和父母認親的事也沒過去多久,他的腦海裡也從沒想過此刻溫柔年輕的姐姐的前世,總以為不過是相夫教子、學術有成,可聽封睿這個意思,竟是不幸福嗎?
“明麗姐上一世一直單身。”封睿的聲音冷冽,“主要原因就是年輕時經人介紹,相親認識了一個渣男。那人姓方,我記得叫作方什麼德。從時間上算,差不多就是這個了。”
邱明泉的心猛懸了起來:“姐姐前一世怎麼了?那個渣男怎麼回事?”
“我知道得也不多,畢竟事關姑娘家的傷心事,我媽隻語焉不詳的說過。”封睿恨恨道,“明麗姐其實一開始不太想結婚的,可是那個人看上去實在各方麵條件都不錯,又溫柔體貼,善於討好老一輩的人。明麗姐大概也是實在挑不出他的毛病,加上這個年代不婚主義的實在是少,也就談了兩三年後決定結婚。結果不知道什麼機緣巧合,竟然在結婚前夜發現這個惡心的人渣在家裡玩雙飛!”
邱明泉茫然道:“什麼是雙飛?”
封睿一陣語塞,半天才狠狠道:“就是叫了兩隻雞,一起上門-服-務!”
邱明泉猛然瞪大眼睛,又窘又惡心:“這什麼爛人啊!不是要結婚了嗎?乾這種齷齪的事,是告彆單身的婚前派對?”
“放屁!”封大總裁冷笑,“才不是偶然的,就是發賤,就是肮臟!後來向局長氣得查過他,本來就是歡場常客、煙花柳巷的熟人!”
邱明泉隻覺得一陣惡心:“那我姐呢?”
“你姐姐不巧正撞見了那檔子畫麵,驚嚇和羞辱之下,許久都緩不過來,婚事當然黃了。大概被這事惡心到了,好幾年都不願意再和男性相親交往,慢慢地就蹉跎了最好的年紀,她就一直單身了。”
在他的記憶裡,隔壁家這個聰慧溫婉的大姐姐,後來就一直是獨身的。在他們重生之前,也都有了接近四十歲,容貌依舊溫婉,氣質依舊優雅,可是也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一直住在父母家裡。
“那個渣男就沒有什麼報應嗎?難道就這樣算了?”邱明泉死死地握住了咖啡勺,氣得坐立不安。
“男未婚女未嫁,向局長和韋阿姨一個清廉一個書香門第,甚至都沒要什麼彩禮,婚事黃了,又能怎樣?而且那個人渣害怕向伯伯追究,故意把這事傳開了,說什麼要是他出了事,就一定是被冤枉報複的。你姐姐在外麵被人指指點點的,雖然都是同情居多,可是誰又稀罕這種戳脊梁的同情?!”
在他的記憶裡,那一段時間的明麗姐,臉色都是蒼白憔悴的,也少見笑意。
“我爸爸難道就不管嗎?!”邱明泉氣得要命,“前一世,他們又沒找到我,姐姐可是他們唯一的親生女兒啊!”
“難道向伯伯能利用職權,把他弄進冤獄去嗎?”封睿冷笑,“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老話說的不僅僅是韋阿姨這種書呆子,也指向伯伯這樣清廉又遵守原則的好官。那個人渣出事後一直安分守己,向伯伯想抓他嫖-娼都沒有證據。”
邱明泉隻覺得胸口的鬱悶之火越燒越旺,他那清高安靜的姐姐,他那善良溫柔的姐姐,前一世憑什麼要被這樣的渣男作踐?!
“難道就這樣算了?!”邱明泉氣得有點哆嗦。
“倒也沒算了,向城最後幫他姐出了口惡氣。他那時在學校,放假回家才知道這事,又聽說那個人渣根本毫發無傷,立刻就炸了鍋。”封睿歎了口氣,“我知道他一向對明麗姐尊敬又依賴,當時就和他說了,叫他彆著急,我想法子釘死那個人渣。可是他嘴裡答應,轉身就去堵了那個人。”
邱明泉“啊”了一聲,頭一次不覺得向城這暴脾氣不好,卻覺得說不出地爽快:“那怎麼樣了?”
“他守了幾天,也沒抓到那人出入什麼風月場所,實在忍不住,在下班路上把那個人打了。”封睿歎了口氣,“那個人渣應該說了什麼羞辱明麗姐的話,他激憤上頭,直接捅了那人渣一刀,不過沒致命就是了。”
邱明泉一個激靈,注意力終於轉移了,擔憂地道:“什麼?這樣不會有事嗎?”
隻是打人鬥毆就算了,持刀傷人就是犯罪了吧?
“對,所以在前世,向城的音樂學院其實並沒有念完。他本來就帶著刀,蓄意傷人是怎麼都洗不掉的,被害人傷情不重,他被判了半年,直接就被學校開除了。”
邱明泉呆呆地愣在那裡,隻覺得口中的咖啡又苦又澀,服務員輕盈地走過來,給他續了一杯檸檬水,他也沒有看見。
“我爸是公安局局長啊。怎麼他……都不能保護自己的兒女嗎?”他隻覺得,難受地像是有小刀子在心頭剮動。
“都說了,向伯伯不是公器私用的人,他要是那樣的人,也就不是向元濤了。”封睿冷笑一聲,“那個人渣隻是道德有損,在法律上,根本就無法懲罰他。”
邱明泉不作聲了,他不是不懂法的人,隻是一時氣得昏了頭,細想之下,的確這種事不是詐騙、不算犯法,隻能道德譴責,卻無法在法律層麵進行審判。
而向城的做法,雖然激憤之下出了氣,受到法律的製裁,才是真正毀了自己啊!
這是封睿第一次詳細提到向城前世的命運軌跡,此刻終於在他眼前清晰地連成了一條線,竟叫邱明泉一時恍惚又百感交集。
向城雖然得到向家夫婦的收養,不缺吃不缺穿,也算家境優渥,可是一直暗戀著封睿,情竇初開時的表白被拒,上了音樂學院後卻為了給姐姐一個公道,衝動傷人,導致入獄退學。
出獄後去了燕京想做音樂,最終卻因為放不下封睿而回來。可就算回來了,也隻是默默跟在封睿身邊,沒敢再表白再糾纏,生怕被徹底厭棄了。
終於看到封睿遊戲似的結交男性時,他終於再也……無法承受內心的絕望了吧?沒能堅持自己的夢想,更沒換來喜歡了一輩子的人的一眼另眼相看,這樣的人生,說是一事無成,也不為過。
和前世一生窮困的自己比起來,到底誰更悲哀,誰更失敗和黯淡呢?
“我爸媽他們……會很難過吧?”他喃喃道。
“誰說不是呢?”封睿唏噓道,“市公安局局長家的公子當街捅人,多少人看著盯著,向伯伯什麼也不能做。我記得,向伯伯就是那一年後,鬢間就有了白發。”
邱明泉默默聽著,眼角忽然濕潤了。他掩飾地低下頭,輕輕飛快擦了一下眼角。
“有一次向伯伯在我家和我爸喝酒,他說著說著,酒意上頭,堂堂男兒忽然哭了……他說,是自己沒有教導好向城,辜負了戰友所托,竟然還讓孩子坐了牢。”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向伯伯這樣的鐵血男兒流淚,也是唯一的一次。
邱明泉心裡酸澀難言,眼前不由自主想起前幾天在家裡吃飯時,父親那喜笑顏開的樣子來,忽然之間,他心裡卻漸漸靜了下來。
不,不要難過了,那是上一世的悲哀,不是現在的!
這一世的他們,無論是向城還是自己,都過得這麼好,起碼現在都很好。
“封睿,以後,我不會再逃避向城了。”他舉起早已經冰冷的咖啡杯,將剩餘的冷咖啡一飲而儘,品味著口腔中那苦澀滋味,“我是他哥,我得管他。”
封睿一時語塞:“你醒醒,他連我的話都不聽,會聽你這個大仇人的?”
“什麼大仇人,他討厭我還不是因為你。”邱明泉嗆了他一句,堅定而固執起來,“不管怎樣,我大他幾個月,他就得叫我一聲哥。我得拉他一把,你們上輩子的破事,我不會讓它們再發生了。”
“你!……我們怎麼就破事了?”封睿急了,“邱明泉你又冤枉我!我可沒和他有過什麼不清不白!”
邱明泉聽到那“又冤枉”幾個字,立馬慫了:“好啦好啦,沒有不清不白,隻不過我倆就一起死了。”
他站起身來,向著不遠處快步走去。
“嗬嗬,邱明泉我發現你最近脾氣見長啊。”封睿悻悻起來,旋即一驚,“你要乾嗎?”
“我們去會一會那個人渣。”
……
方德鑫招手叫來服務員:“您好,請給我們上一份紅寶石的奶油小方。”
韋青微笑道:“紅寶石的店就在附近嗎?我怎麼記得有點遠?”
方德鑫笑得春風滿麵:“這家咖啡店服務很好,每天都在下午三點準時派服務生專門去紅寶石總店,買來最新鮮的幾種點心。韋阿姨放心,口味很好的。”
他溫柔地看了看有點走神的向明麗:“向小姐愛吃甜點嗎?”
向明麗終於回過神,客氣地也笑了笑:“啊,我不太愛吃甜的。”
方德鑫也就立刻充滿歉意地道:“我想著這種老牌子大概合大眾口味,就做主點了,沒想到向小姐果然和一般女孩子不一樣。”
“不是我姐和彆人不一樣,是她不喜歡油膩而已。”一聲突兀的語聲忽然在卡座旁邊淡淡響起,“無論是油膩的糕點,還是油膩的男人。”
眾人愕然抬頭,隻見一個眉目清俊的青年正居高臨下,麵無表情地看著方德鑫。
韋青和向明麗一怔,齊齊驚喜地站了起來:“明泉?”
“小弟?你怎麼也在?”
邱明泉轉頭衝著她們笑了一笑,並不多客氣,就伸手從旁邊拉了一個藤椅過來坐下:“媽,姐姐,我正好在這和朋友談事呢,剛談完,就看見你們啦。”
那個女講師一愣,熱情地笑了起來:“哎呀這麼巧,韋教授,這是你兒子吧?也是一表人才啊!”
她本覺得方德鑫已經算是年輕男人中才貌出眾的了,可今兒一見韋青這兒子,才叫一個眉目清朗、芝蘭玉樹呢!這一比吧,小方可就完全被比下去了。
邱明泉禮貌地衝她笑了笑:“阿姨您好。”
方德鑫一聽這就是向局長家的公子,哪裡敢怠慢,急忙殷勤地站起身,向著邱明泉伸出手來:“向弟弟是吧,鄙姓方。幸會幸會,剛剛向小姐還談到你呢,說你對家電產品很有興趣和研究……”
心裡,封睿冷冷道:“還是我來吧,你這人臉皮薄,能罵出什麼花來?看我惡心死他!”
邱明泉有點不甘心,可是想到罵人損人,自己的確不如封睿,也隻得悻悻讓位。
封睿一上身,就忽然伸出手,牢牢抓住了方德鑫的手。
可這一抓根本沒有正常相握,卻死死扣住了方德鑫的脈門,抓得他生疼。
方德鑫完全不明所以,驚愕地看向這個初次見麵的向家公子。隻見對麵的青年目光如箭,正以一種奇怪的眼神冷冷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