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錯覺,真的……在搖晃。一瞬間,封睿腦子裡湧起極度的詫異,這是什麼?地震了?!
一陣風吹來。明明是風力不大的夜風,可是眼前小樓的搖晃卻更加明顯。封睿側耳聽著某種奇怪的雜亂聲響,那門窗的震蕩、那牆壁撕裂的悶響。
他終於汗毛倒豎明白了一件事。
——是樓房在晃,不是地震!
他忽然用儘全身力氣,在夜色裡高聲狂呼:“鄉親們醒醒!樓要塌了,快起來!快點逃!”
一時之間,他的聲音雖然穿破夜空,驚醒了許多人,可是大多數人還都懵懂著沒反應過來,二樓有人茫然地坐起來,望著外麵:“什麼……什麼聲音?”
封睿大急,再也顧不得危險和腿上的疼痛,三步並作兩步狂奔上樓,這一刻,他越發能感到腳下的樓梯在搖晃。
“韓立,快出來!”他一把拽起來熟睡的韓立,“這裡在搖晃,要塌了!”
韓立雖然睡得香甜,可是這幾天風餐露宿也養成了警醒的習慣,一下就清醒過來,迅速弄明白了狀況。
抱著對封睿的完全信任,他沒有任何追問的廢話,而是一個箭步和封睿一起跑上了走廊。
“鄉親們,快下樓!這樓危險!”
安置點裡大約有最少五六十名群眾,這時候也全都被吵醒了,有人就開始驚叫:“哎呀,這腳底下是真的在晃悠!”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不對,大人、孩子都開始往黑暗中的樓梯擠去,一片聽不太懂的方言裡,夾雜著孩子們驚怕的哭喊聲。
韓立大急,這眼看著不對啊!彆沒被樓塌砸倒,先踩踏傷了人!
正要焦急狂叫,就在這時,黑暗的樓梯口卻響起了封睿沉穩的聲音,帶著無以倫比的鎮定:“各位鄉親,請一定不要擠。你們身邊都有孩子,真擠起來,先傷到的一定是孩子。一個個排隊走,樓還沒塌,彆怕!”
他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領導人氣質,雖然年輕卻天生威嚴,好聽低磁的音色帶著安撫:“我保證,大家都會沒事的!”
那名負責的鄉乾部也跟著大叫:“對對,大家彆亂,沒事的!”
擁擠的老鄉們終於安靜多了,一個個摸索著,抱孩子的抱孩子,攙老人的攙老人,排著亂七八糟的隊伍,依次摸下了樓。
韓立終於鬆了口氣,幸好,幸好有封睿在!
沒時間叫他們多想,還剩下隊伍尾巴沒有及時跑下樓的一刹那,忽然,他們身後的搖晃更加劇烈!
韓立猛然回頭,眼前那搖搖晃晃的小樓,眼睜睜地就看著小半邊忽然在漆黑夜色裡倒塌下來!
牆壁歪斜,劣質的柱子戛然斷裂,玻璃碎裂的聲音在深夜裡尤其清脆而恐怖,片刻之後,大人和孩子們的驚聲響徹了長夜。
……
邱明泉摸著黑,悄悄離開了無人的小山坡,回到了宿營地。
剛剛有人給他分配了一張行軍床鋪,和那個水利專業的博士生緊挨著在一間帳篷,可是回到了帳篷裡,那個博士生卻不在。
旁邊一張行軍床上是位管後勤的乾部,一見他進來,就急切地道:“剛剛有人把張博士叫走了,說是又有緊急汛情,他找不到你,留了句話說,假如你回來了,還請你也去一下指揮部幫幫他!”
邱明泉心裡一沉,不敢怠慢,趕緊快步出了營帳。
剛剛走近燈火通明的指揮部,就聽見裡麵電話鈴刺耳地響起來。
邱明泉快步進了門,就看見張博士隻聽了幾句,原本已經蠟黃的臉上就更加難看了:“什麼?上遊夜裡又開始大暴雨?!預計降水量呢?……”
屋子裡的人都側耳聽著他的話,聞言都是心裡一個激靈,有的人甚至表情已經繃不住,露出了一點短暫的絕望。
——還要下?!剛剛泄過一次洪,正指望著休養生息幾天,等泄洪的江水慢慢退去,再積極組織鄉親們自救,可是假如再下暴雨,剛剛人工打開的分洪口,還得接著承受巨大的分洪壓力啊!
那個博士剛放下電話,還沒來得及彙報,放下的電話竟然又毫不停息急促地響了起來。
這一次,是來自於省抗洪總辦公室的緊急電話:漢口告急!!
“漢口防不住了,市區剛剛深夜再度進水!”胡團長放下電話,眼睛裡全是紅血絲,在昏暗燈光下儘顯殺氣,“通知全團的所有人全部緊急集合,嘉魚這邊立即深夜開口泄洪!”
上遊暴雨,洪峰即將再到,而現在漢口市區都已經頂不住了。……
那邊是城市重鎮,是上級下令嚴防死守、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住的地方,胡團長這個軍區調來的好幾個團都被分去了那裡。
現在已經說出了“頂不住”這幾個字,不用多說,誰都知道背後是多少辛酸和悲壯。
不是付出了巨大的犧牲,不是實在無法可施,誰敢輕易說“真的頂不住”了?
再不分洪,下遊的省會武漢、甚至彆的省份的大城市都要嚴重承壓,而今晚,上遊又在降暴雨!
幾位營長根本沒人離開指揮部去休息,聞言全都肅然一個“啪”的軍禮:“是!”
張博士不停地擦著汗:“再度泄洪的話,附近的農村被淹水位即將再一次上升,得做好一切救災準備,一定會有原本安全的群眾在自己家裡也不安全了。”
氣象台、水文台的電話接連不斷,所有人的臉上都肅穆而焦慮,胡團長的嗓子已經徹底啞了,拿著步話機一條條命令緊急傳達了下去。
“所有單位注意,一營、二營在外宿營的同誌全員不要回程,儘快趕往附近鄉村,把危險點的群眾全部運往更高的安置點!三營負責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