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重回玉佛寺(2 / 2)

聞訊趕來的醫生護士都亂了套,這病人不僅身份重要,而且也是花了那麼高的診費進來的,本來一群專家束手無策就夠不安了,現在竟然在醫院裡把一個活生生的人給弄丟了,這可怎麼是好?

整個病區的兵荒馬亂終於也吵醒了二樓的韓立。

他站在邱明泉的病房門口,好不容易才聽明白了韋青混亂的敘述。忽然之間,他就渾身一個激靈。

“我操!……”他情急之下脫口-爆了一句粗,看到韋青抬頭看他,也顧不得道歉了,急切地叫,“我昨晚看到明泉了!”

韋青大震,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臂:“在哪?!你為什麼不叫住他?”

韓立被她的指甲快要掐到了肉裡,也顧不得疼,忙不迭地叫:“昨晚,我起夜的時候往窗戶外麵望了一眼,看到一個人影!”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當時我就覺得,這背影好像明泉啊。可是那個人影很快就出了門,我想著絕不可能是他,當然也就接著睡了……這、這,難道真的是他?!”

所有的醫生護士和韋青全都傻了,呆了。

韓立的話實在匪夷所思,叫人無法置信,可是不信的話,又怎麼解釋一個人憑空消失了?!

“快快,在整個醫院內部先找,再去附近的街區!”醫生急得滿頭是汗,“韋教授,您丈夫身份特殊,要不趕緊知會他一聲,看看能不能提前報案尋人?”

……

東申市郊外,玉佛寺。

和平時每一個清晨一樣,幽靜的寺廟裡傳來僧侶做早課的聲音。

誦經聲繞梁不散,隔著寺廟高高的外牆飄出來,和著晨光的清輝。不知名的鳥雀在寺廟中的大樹枝椏間跳躍吟唱,聲音歡快。

而後院的主持大師獨居的禪房裡,卻坐著一個麵目俊朗、神態安寧的年輕人。

他的麵容仿佛很年輕,光潔如玉的肌膚上有著一絲病態的蒼白,但是眼神卻幽遠沉靜,仔細看進去,似乎帶著和年紀完全不符合的滄桑。

“大師,您記得我嗎?”他輕聲問,舉目望著麵前這個熟悉的、前世今生都見過好幾次的老禪師。

遠慧大師細細地端詳了他很久,才微微頷首:“記得啊,年輕人。十年前匆匆一見,我曾問你,孩子你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

他麵前的年輕人微微一笑,悵然道:“大師果真好記性。那麼不知您可還記得,我當時替我朋友問過一句,靈魂受禁錮,可有脫離計?……”

遠慧大師喟歎一聲,似悲似憐:“自然記得。我當時回你;人人皆有桎梏,到了時間,自會脫去。”

他深沉睿智的目光彆有深意地看著麵前的年輕人:“你看,十年匆匆,轉瞬即逝。那具受困的靈魂,現在不是已經脫困了嗎?”

封睿渾身一震,他漆黑眸子一改方才的平靜悲傷,變得警惕而銳利:“大師看出什麼了?”

遠慧大師垂下長長白眉:“阿彌陀佛。我看到什麼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沒有看到真正的十年前的故人,卻看到了一道鳩占鵲巢的殘魂。”

禪室內檀香嫋嫋,一時安靜了。

遠慧大師麵前的封睿沉默許久,方輕聲道:“鳩占鵲巢。大師這個詞……叫我心如刀割啊。”

他眼中沒有羞慚,更沒有被識破什麼的驚懼,隻有濃濃的苦澀:“今日此境,非我所願,更非我強求。大師……您是真正的得道高人,我前來隻為求助,不為解惑。”

遠慧大師看著他,半晌眼中慢慢浮起疑惑:“求我什麼,說來一聽。”

封睿半跪坐在蒲團上,恭恭敬敬鞠躬下去:“求大師指點,當年問話的那個小男孩的魂魄,該如何喚回?任何辦法,我都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遠慧大師望著麵前這年輕人俊秀麵龐上的堅定神情,長歎一聲:“你們都不願意要這身體,想必有你們各自的理由,可無論如何,這花花世界、這大好人生,難道不讓你們貪戀流連?”

封睿笑了笑,那笑意隱約有點傷感,可更多的是淡然。

“大師,繁華世間,我所欲也;情愛貪癡,亦我所欲也。可是還有些事,在這些之上,比我自己的一切都更珍貴。還請大師成全。”

“既然他是心甘情願,你又何必強求?”

“不是的。哪有人真的願意舍棄生命?不過是無計可施的下策而已。”封睿低聲道,仿佛想到了多年來的一些美好記憶,嘴角浮起溫柔笑意,“他不過是太善良、太為彆人著想。他從來都這樣,寧可苦的是自己。”

“不能總是叫他一個人受苦,總是他成全彆人。”他凝視著眼前盤旋而上的嫋嫋檀香煙霧,看著它們升高,變淡。

然後他輕輕向著眼前的香煙吹了口氣,看著它消散不見:“這一次,讓我來吧。”

遠慧大師終於微微動容。

他看著封睿的臉,仿佛想要找出一點動搖:“施主當真舍得?”

“舍得。”封睿點點頭,麵色平靜,“且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遠慧大師閉上了眼睛,手中的小葉紫檀佛珠慢悠悠地轉動,良久後,他深沉若千年古潭般的眼睛睜開,充滿慈悲和憐憫。

“你不屬於這個世界啊,年輕人。”他目光落在封睿胸前的那枚玉石吊墜上,“你隻要在這裡,他的執念就是你。”

……

封睿靜靜跪坐在那裡。

外麵僧侶們吟誦經文的聲音悠遠清朗,他的坐姿宛如老僧入定。外麵的太陽已經慢慢升了起來,寧靜的禪房內,陽光慢慢照上了他的側臉。

那張清俊又溫柔的臉上,屬於封睿的眸光微微一閃,終於抬了起來。

“大師,我懂了。那麼可否留我在這裡書信一封,並且幫我轉交給一個人?”他的笑容帶著下定了決心的從容,“信封上會有收信人的名字,大師一定知道,在什麼時候給對的人。”

遠慧大師起身離去,寬敞明亮的禪室內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封睿拿起案上的毛筆,安安靜靜地開始研墨、試筆。

微黃的上好宣紙薄如蟬翼,他自小練就的小楷落上去的時候,字跡端方大氣,灑脫遒勁。

“明泉吾愛:見字如麵。”

他提著筆,怔怔凝視著第一行字,卻良久無法再下筆。不知道過了多久,懸在筆尖上的濃墨終於不堪重負,一滴墜落,弄汙了紙麵。

他輾轉再三,終於落下筆,劃掉了“吾愛”兩個字,又輕輕歎了口氣,將那張宣紙揉起來扔進紙簍,重新換了一張。

“明泉:見字如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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