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消失的字跡(1 / 2)

玉石吊墜化為齏粉的那一刻, 端坐在書案前的青年身體沉沉歪倒,昏倒著趴在了書案邊。

旁邊香爐裡的檀香燃到了儘頭,掉落了最後一段香灰,砸在周遭的香灰堆中,無聲無息。

就在同一時間, 旁邊趴在桌上昏迷青年的眼角邊, 也緩緩流下了一行清淚,仿佛在昏睡中,也知道什麼正在不可挽回地離去。

……

玉佛寺大殿外, 一個小報童跨進了門, 熟門熟路地遞給門口功德箱旁邊值守的僧人:“師父,這是貴寺訂的報紙。”

不是周末, 來上香的遊客不多,有位背著背包的外地遊客就笑了, 開玩笑地問了一句:“寺廟也訂報紙,關心俗世新聞啊?”

小報童嘻嘻一笑,順手指著今天的《東申日報》:“施主, 咱們玉佛寺可是有名的樂善好施, 看看, 抗洪捐贈名單裡, 本市佛教協會的善款名單裡,這可有明晃晃的大名呢!”

那僧人和眉善目地雙手合十:“國事天下事, 事事關眾生。”

遊客肅然, 趕緊施了一個禮:“師父說得是。身在紅塵, 心在菩提。”

太陽很好,遊客不願意離開這安靜的寺廟,就在僧人身邊的長凳下坐了下來,順手拿起了報紙:“師父,我看看解悶可好?”

“當然。”

新送來的《東申日報》的頭版頭條上,除了善款名單新聞外,下方版麵是一則人物報道,篇幅很長,配著一張有人沉睡在病床上的照片。

畫麵很清晰,背景中冰冷的醫療儀器被虛化了,正中人物的側臉安然又俊美。

《抗洪英雄長不醒,身心康複總關情》。

遊客在暖洋洋的陽光下細細看著新聞,越看越是入神,長久後感慨地歎息了一聲:“我這些年也常遊寺院,廣施香火錢,可是比起人家,隻算是小巫見大巫了,這是大善啊。”

小報童從後麵如廁出來,隨口就說了一句:“好人沒好報啊,這不還昏迷著嗎?”

遊客搖搖頭:“小哥,不是這樣說。你看這新聞一刊發出來,自然會有很多人為他祈福的。”

送報的報童不過十七八歲模樣,慫了聳肩:“反正我是不懂。年紀輕輕的超級富豪哎,不好好享福,乾嘛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要是我有這麼多錢,我天天躺在錢堆裡睡大覺。”

旁邊的僧人和氣一笑:“錢財身外之物,那位施主心有佛性,會有無數人為他祈福,必有好報的。”

中年遊客起身往功德箱裡放入了一百元錢,低頭合十默默祈願了幾句,才道:“那我也給這位先生祈福吧。”

正說著,大殿正門就飛跑進來兩個年輕男人,領頭的那個似乎對路徑很熟,徑直就繞過大殿,狂奔著往後院去了。

……韓立緊緊跟著前麵飛奔的封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喂喂,你去哪兒?”

封睿充耳不聞,奔過角門,一口氣跑進了後院,忽然頓住了身形。

安詳的陽光越發熾烈,照在庭院中的多年老樹上,樹陰下一片靜謐。

遠慧大師從雙目微閉的入定中睜開眼,細細端詳著麵前憔悴、神色悲痛的英俊男子。

“小施主,彆來無恙啊。”

封睿微微一震:“大師認得我嗎?”

遠慧大師的眸光悠悠落在他因為疾奔而激烈起伏的胸前,那枚玉石吊墜已經滑了出來:“令堂每隔幾年就會為它重新編製係繩,前來請我開光。小施主,你有好些年未曾來過了。”

封睿怔怔望著他,終於艱難地開口:“大師,我、我是來尋人,他……”

“你找的人,他在。”遠慧大師張口回答。

韓立在一邊大吃一驚,糊裡糊塗地就急問:“哎?我們還沒開口呢,大師就知道我們找誰?”

遠慧大師輕輕長歎一聲:“是啊,那位施主一大早就來了,此刻正在裡麵。”

他側過身子,枯瘦手指遙遙一點禪房的門:“你們可以進去了。”

封睿呆呆地望向了那門,忽然心跳得像是要蹦出腔子,明泉……明泉真的在裡麵?

韓立不懂他的心情,驚訝萬分地撓撓頭,拉起他就一步衝向了門口,大力地推開了門。

陽光“嘩”然灑進門內,正照耀在書案邊昏昏沉睡的青年臉上,照得他麵上一片金色。

那片幾乎刺眼的陽光下,沉睡著的人忽然眼睫顫動了幾下,在門口封睿和韓立的狂喜注視下,慢慢睜開了眼睛。

“明泉!”

“班長!”……

兩個人狂衝過去,封睿一把扶住緩緩抬頭的邱明泉,他站著邱明泉坐著,兩人視線不平,他立刻單膝著地,近乎虔誠地顫抖著伸出手去,捧住了邱明泉的臉。

“明泉……明泉你醒了?”

邱明泉坐在書案前,這樣怔怔抬起頭,望著滿眼狂喜和急切的男人。

他清澈的眼睛仿佛養在深潭中的黑寶石,帶著水色,從最深的時空夢境中驚醒。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就這樣癡癡地看著麵前的封睿,好像想要分辨出他每一分眉眼中的表情,想要找到一點點和過去的不同。

可是……沒有。

旁邊靜立著遠遠看著的韓立,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邱明泉的眸光中,慢慢浮起了某種他看不懂的、但卻叫人不忍直視的深切哀痛。

封睿凝視著邱明泉,看著他黑色瞳仁裡映出來的那個小小的自己的倒影,從剛才就一直撕扯著他的那股劇痛好像在一瞬間放大,直叫他的心臟疼得驟然緊縮,無法自己。

“封睿……”麵前的邱明泉輕輕伸出手,同樣撫上他的臉,輕輕劃過他的鋒利眉梢,劃過他薄薄的眼皮,劃過他堅-挺的鼻梁,又輕輕掠過他抿著的薄唇。

忽然地,他漆黑眼中漫起一片晶瑩,而後那淚水就如同決堤的湖水,毫無征兆,猝然落下。

“封睿,他走了,你知道嗎?……”他看著封睿眼神中的茫然,失望地移開了目光,淒涼地望向禪室中各個角落,想要找尋最後一絲那個人存在的痕跡,可是卻徒勞無功。

半跪在地上的封睿屏住了呼吸,並沒有在這個時候追問那個他是誰。

他的眼光一直跟著邱明泉,跟著他癡癡找尋,看著他眼神中的絕望仿佛無法抑製。

終於,邱明泉將目光收了回來,重新落在麵前的人臉上。

“他走了,他走了啊。……”他喃喃地重複著,眼淚簌簌而落,心痛如絞。

韓立在一邊呆呆地站著,終於忍不住疑惑,正要開口,可是身後卻傳來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遠慧大師矮胖卻沉穩的身體立在門前,他平靜悲憫的眸子在室內書案上一掃,輕輕開口道,“施主,案上有一封信,是有人托老衲留給你的,拿去吧。”

邱明泉身子猛然巨震,他飛快轉過頭,看向身邊的書案。

那上麵,一封雪白的信封正靜靜躺在那裡,彷如一片羽毛。

他呼吸驟然加粗,猛然伸手抓了過來!

他的手指輕顫,連連開了幾下,才打開了那沒有封住的封口,急切無比地將信紙抽了出來!

韓立也驚異地探過了頭,遠遠地一眼瞥過去,就愣住了。

雪白的信紙明明有好幾張,可是上麵卻沒有任何字跡,一片冰冷的空白。

邱明泉茫然地翻過信紙,慌亂地、急切地再三翻看著,不知怎麼,看著那無字的信,他心中竟湧起一種奇異至極的熟悉和親近。

他摩挲著信紙,心中混亂又焦急萬分。忽然,他的目光落到了一邊書案下的廢紙簍上,那裡麵,一團團廢棄的宣紙散落堆積,同樣沒有任何字跡。

他的心裡,好像被什麼輕輕一撥:為什麼……為什麼廢紙也是空白的?

邱明泉猛一轉頭,目光看到了封睿脖頸間的那根紅繩。他不由自主伸手,同樣摸了摸自己空無一物的脖頸。

沒有了,空空蕩蕩的。和心裡一樣,空了一塊,像是被人連著血、帶著肉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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