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1 / 2)

當雨點在窗外劈裡啪啦地落下後, 先是一道穿透眼皮阻礙的白色閃電在雲層中劃過,接著又是一道炸雷敲擊大地。

密集的雨織成無數道緊密而無可穿透的雨幕,一波又一波, 從天空傾瀉而下。

瑞德被雷雨聲吵醒, 迷迷糊糊間摸到床頭的水杯,發現杯子已經空了,隻能又躺回去。

下一道雷聲把他從迷糊中再次喚醒,他不得不揉著頭坐起身來,端上空水杯去外麵接水。

冰涼的水流過喉嚨讓他的意識又清醒了一些,正當他準備回到臥室的大床上繼續嘗試進入睡眠, 從另一扇門的門縫裡透出來的光亮吸引了他的注意。

瑞德走過去敲了敲門,但無人回應, 他心裡覺得有些不對,直接推開了門。

目光順著打開的空間落在床鋪上, 瑞德為晏青準備的床上被子整齊,卻不見人影。

抬起頭往前, 才見晏青正站在窗邊,背對瑞德, 床邊夜燈的微弱光線無法觸及他, 他便整個人籠罩在深沉的夜色之中, 窗口湧進來的風把他的長發吹得四散, 又露出晏青的側臉來。

直到推門的響聲傳過去,窗前的人才後知後覺的轉過身來,“瑞德?“

“你還沒有睡嗎?”瑞德走過去。

“我聽到雷聲了,就起來看看。”

又一道閃電在天邊劃過,照亮了晏青的臉,但閃電的光芒總是倏而消逝, 兩人又一同陷入了黑暗中。

瑞德抿了抿唇,想起他第一次見到晏青就是在一個雷雨夜裡,那時晏青渾身都是電擊傷痕,狼狽不堪,後來福利院失火、吉米去世的那一天,也有白日驚雷。

這或許會讓晏青對雷聲與閃電更加敏感。

瑞德默默把敞開著的玻璃窗關上,擋住窗外呼嘯的風雨,又拉上窗簾,隔絕閃爍的雷電。

“快去睡吧,已經三點了,”瑞德放低了聲音。

“嗯。”晏青的動作有些慢吞吞,剛才炸響的雷光中蘊藏著一股強大的靈氣,絕不屬於自然界的正常的雲層放電現象。

他放出神識去查探,但受到阻擋,隻得到一些模糊不明的信息,似乎是一些他很熟悉的老怪物,但魔淵已被封印上百年,他們不該出現在這裡。

晏青這一副低垂著眼睫,陷入思考的模樣讓瑞德更加擔心。

他四處看了看,搬來書桌前的椅子往床邊一坐,一副勢必看著晏青躺上床睡著才會離開的架勢。

晏青和他對視,原本隻是坐在床沿,現在也不得不在瑞德的目光注視下躺在床上,讓自己的腦袋陷入柔軟的枕頭裡。

“要關燈嗎?”瑞德問。

床頭的夜燈散發著淺淺的光,連窗邊都照不到,但在這裡卻把兩個人的身影描繪得纖毫畢現。

“不,不用,沒關係的。”

“光線,尤其是藍光的波長會強烈刺激神經傳導物質,影響人腦中控製睡眠周期的部分,使人難以入睡……”瑞德說著,發現晏青換了一個側躺的姿勢,睜著眼睛看他,“……所以說,閉眼睡覺的姿勢不僅是使眼部肌肉進入放鬆狀態,也有一定的擋光作用,加快入睡。你不想睡嗎?”

晏青把被子往上拉到下巴的位置,從來沒有人勸他趕快去睡覺,當然,也不會有什麼人把他當孩子來看,最近幾天卻挨個體會了個遍。

“不太容易睡著。”

打坐修煉更容易些。

“……喔…我也是。”

“那不睡吧。”

瑞德看了他一眼,“睡眠是人體必須的生理活動人類最長的清醒實驗隻堅持了十一天,但是實驗者在三天以後就出現了行為紊亂、精神失常的情況……快睡吧。”

“我讀那幾本雜誌,”晏青說,那幾本科幻雜誌原本被放在椅子上,現在瑞德把椅子拿來用,雜誌正放在他的膝蓋上,“人類冬眠技術真的可行嗎?”

“目前隻是科幻的幻想,不過…我在大學的時候,聽說有幾個私人實驗室在進行相關實驗,但還沒有成果。你感興趣嗎?”

晏青彎著眼睛笑,“我隻是在想冬眠幾百年醒來之後的感覺對人來說會很奇妙。”

“這更接近於一個哲學問題,倫理問題。”瑞德說,“尤其是在現代未來哲學語境下,人類未來的科技會以多快的速度發展?人類的存在形式是否發生改變?人類社會構成是否變更?這是對冬眠人心智的考驗。不過,在科技革命之前,世界的變化不會比目前的一百年更大,如果在此之前人類擁有冬眠技術,這樣的考驗或許會小一些。”

“嗯,或許是。但你的理想化推測沒有考慮人在某一個時間段的個人經曆?”

“也對,”瑞德的手指壓著下巴,認同地點頭,這個問題比睡覺更能勾起他的興趣,這大概就是兩個人都不愛睡覺的原因了,“如果這樣說,人的冬眠次數也是有限的,人類的壽命無法支撐長時間的冬眠旅行。”

“如果是你,”晏青眼中的好奇之下還有一種不可言說的深意,“如果是你…嗯,我們設想一個場景,你見過牛頓物理體係的建立,然後冬眠過去到達二十世紀,又見證了量子力學的誕生,你會有什麼感受?”

瑞德皺著眉思考,又很快釋然,“我認為,從十七世紀的物理跨越到二十世紀的物理絕對沒有二十世紀初那些物理學家發現量子理論時的瘋狂。”

由自己擊垮自己堅守的傳統理念比多年之後彆人告知新理念更痛苦。所以在未來社會,如果可以解決技術與倫理問題,人類冬眠應該是可行的。”

“倫理問題?”

“嗯,拋開最普遍的生命權和社會資源相關議題,冬眠人大規模運用後,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大批觀念不同的人重新進入社會,這對社會輿論是一個極大的挑戰。”

“我覺得還能適應,”晏青側著頭,“始終存在一些貫穿時間的觀念。”

瑞德愣了一下,然後被他的說法逗笑了,“那麼你冬眠之前見過什麼?”

一陣思索與沉吟過後,晏青開口,“九尾的狐狸在高台上放了一把衝天大火,阿爾忒彌斯在月光下狂奔狩獵,一位詩人,在月下舞劍;還有黑貓與紅發女巫,塞壬殺死水手......巴黎歌劇院裡紅色的帷幕被拉開,足球場裡湧入看球的工人們。”

他同瑞德傾吐這許多意象化的詞彙與短句,晏青心底裡明白瑞德尚且不知道他在講述真實的過去,一切在瑞德聽來恐怕隻是他看完之後腦海中瑰麗的幻夢。

但這給傾訴者與傾聽者一個絕妙的機會,沒有人會開口發出任何質疑,而幻想又總是使人心神馳騁,陷入一種屬於晏青個人氣質的清冷與縹緲柔和之中。

晏青過去從未有過這樣的機會,一個純粹的、向人吐露他四千年來飄蕩的思緒的機會。

“大船在泛著灰色海浪的大西洋上航行,而月亮是千古未變的,岸上的摩天大樓似乎都在朝它生長,美國人行色匆匆,但又輕快放蕩,那似乎是他們最無憂無慮的時代......”

他說了很久,久到他在無意識間放低了聲音,以一種近似氣聲的音調同瑞德講述著過往,那些現在看來血腥暴力、難以接受的曆史也變成了濃烈的浪漫主義油畫,使人發出低低的哀歎,卻不至於恐懼。

不知道什麼時候,晏青從側躺著的姿勢坐起了身,雙腿仍然藏在溫暖柔軟的被子之下,而瑞德則漸漸進入了迷離的夢鄉。

直到屋外驚雷炸響,晏青才意識到自己給瑞德說了這麼多他從未向他人傾吐的極其富有他個人感**彩的東西。

晏青不由得揉了揉臉,讓自己從這種使人沉迷的狀態中脫離,接著把瑞德從椅子上搬到床上,期間沒忘記給他施了一個沉眠咒,以免吵醒瑞德。

他在瑞德隔壁睡了幾天,知道瑞德的睡眠一直不好,他的黑眼圈除了天生基因外,大概還有失眠在作祟。

幫瑞德把被子蓋好,晏青借著燈光描摹瑞德的側臉,生機、聰慧、乖巧,如果一定要他形容,那麼晏青腦子裡會冒出這幾個詞。

這不是一個傾聽者的外貌模板,晏青覺得,自己似乎更像是在分享,他沒有什麼無病呻吟的情緒要傾吐,在他收養趙寒藏之前,就早已過了傷春悲秋的年紀。

可是他喜歡同人交談,瑞德大概是其中一個,而且會是特彆的一個。晏青很滿意現在這種狀態,並且不由得期待接下來的生活。

但眼前還有更急迫的事情需要他處理,天邊的驚雷仍未消逝,那股力量又有愈發暴躁的傾向,就算隻是看在自家孩子在修安部工作不易的份上,晏青也得親自去一趟。

他果斷做出決定後,拉開窗簾,又推開窗,頓時狂風大作,風雨迫不及待地想要往裡湧,接著就被一道靈力堵住,劈裡啪啦如飛沙走石般砸在靈力上後,房間內又被晏青施下一道隔音咒,以免超自然事件擾人清夢。

最後看了一眼瑞德安靜的睡顏,晏青勾了勾手指,關上了床頭的夜燈,以免夜燈的波長刺激神經,影響睡眠。

他撐著窗台一躍而出,在落地前招出騰雲又附上修安部出品的隱身符籙,快速趕往雷電下落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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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大略湖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