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白不防母親忽然問起這個,不由放下了筷子,垂首不言。
林氏看著她這個模樣,不由輕輕歎了口氣:“你這個孩子,打小就是個不愛講話的。往好裡說呢,是溫柔沉默,守拙寡言。但你不說,誰人知道你心裡怎麼想?”
蕭月白卻依舊靜靜的,一字不發。
她低著頭,燭光灑在發髻上,顯得烏黑油亮,雪嫩的皮膚,在燭火下泛出了珍珠一樣的細膩光澤,顯得娟好靜秀,溫婉宜人。
林氏瞧著女兒這乖覺的模樣,既可愛又可憐,心中不由就軟了下來。
這個女兒,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林氏生產時候頗為辛苦。她從小體弱,向來多病,好容易才教養長大。
比起長子蕭逸安,林氏在蕭月白這個女兒身上花費了太多的心血,她是她的寶貝疙瘩,是她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從來,她就不忍苛責她一句半言的。
想到這裡,林氏的心便如春水一般的化開了。
她淺淺一笑,自顧自的解釋起來:“不願說就罷了,兒女的婚事,從來就是父母做主的。我們也是,安排好了就罷,怎麼好問一個沒出閣的姑娘。”
蕭月白聽著,心裡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兒。
她不是不願說話,而是不知道說什麼為好。她和陳博衍是自幼定下的親事,兩家的長輩是樂見其成的。
然而她內心裡對於陳博衍,卻是說不出什麼感覺。
自己喜歡他麼?蕭月白不知道。
從小到大,陳博衍待她其實都極為冷淡。他性情冷清,待人接物都淡漠非常,即便是訂過娃娃親的蕭月白,也並無一分特殊之處。
甚至於有時候,蕭月白會覺得,陳博衍到底有沒有正眼瞧過她。
於陳博衍而言,是否喜歡她,似乎都不要緊,淑妃喜歡她,這就夠了。她是他訂過親的女人,是他母親看中的人,到了時候就要嫁給他,僅僅是如此而已。
這個世道,男人總有很多選擇,即便娶了妻子,也沒什麼妨礙。但對於女人而言,卻並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
每每想起陳博衍,蕭月白心中便是一片茫然,甚而還有一絲畏懼。
所以,在那場夢裡,自己到底為什麼會甘冒大不韙,未曾成婚,便先同他有了夫妻之實?
那段長夢,旁的她都記得清楚,唯獨碰到陳博衍的事情時,就模糊不明起來。
記憶鮮明的,唯有那場香豔迷離的情//事。
吃過了晚飯,林氏陪女兒略坐了一會兒,聽見寺中晚鐘響起,便知已是交二更天了,漸漸也困乏起來,告慰了女兒一番,便回去歇下了。
蕭月白吃了藥,梳洗過,也上床安枕。
雖說仍舊是滿腹心事,但不知是不是白日裡想了太多事,神思乏倦,頭才沾枕,便已遁入了夢想。
這一夜,蕭月白睡得甜熟安穩,許是再沒有什麼怪夢來侵擾她了。
隔日一早,淑妃睡夢中模糊聽見晨鐘聲響,不由將手放在額上,慵懶問道:“什麼時辰了?”
床帳外頭候著的大宮女彩霞回道:“已是辰時了,娘娘就起身麼?”說著,又添了一句:“外頭下了一夜的雪,院子裡積的厚厚的。這個天氣,天寒馬滑的,四爺未必能過來呢。”
淑妃打了個嗬欠,懶散一笑:“怪不得寒浸浸的,原來下雪了。”言罷,便坐了起來。
她雖已離宮,但到底是四妃之首,膝下又有一位成年皇子,且深得太後的青睞,吃穿用度及至一應的規矩,比照宮中也不差多少。
淑妃起身,一眾宮人便魚貫進來,服侍她梳洗。
她坐在妝台前,由著彩霞服侍梳頭,自己則開了一盒繪著紅杏枝頭的螺鈿紅漆盒,自裡麵拈了些許晶瑩玉潤的膏脂,仔細的勻在臉上。
淑妃素來重視儀容,保養上從來不肯馬虎。
她看著鏡裡的花容,忽然想起一樁事來,慢慢說道:“太後前兒打發人送來的那瓶人參補心丹,你記得待會兒分二十丸出來,給蕭姑娘送去。這丸藥補氣,倒正好適合她吃。”
彩霞答應著,又笑道:“娘娘是真心疼愛蕭姑娘,這兒媳婦沒過門呐,就天天記掛著送這個送那個的,得了點什麼好的,也不忘了往那邊送。”
淑妃耳裡聽著,麵上漸漸浮現了一抹複雜的笑意。
她的確喜歡蕭月白,一則是自己好友的愛女,二來這孩子的模樣脾氣性格,也確實惹人憐愛,然而蕭月白年歲漸長,這麼一副溫柔綿軟又安靜無爭的性子,是否真能撐得起將來主母的架子?
淑妃甚而有些不能確定,定下這門親事,到底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