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 2)

正當這時,明珠捧著一隻匣子從外頭進來,嘴裡說道:“大夫沒來,倒是四爺從宮裡打發人送了一隻匣子過來。”

蕭月白不由一怔,一時沒有說話。

明珠將匣子放在了案上,說道:“來人說,四爺知道姑娘又病了,焦心的很,隻是今兒要麵聖不能過來。這是四爺從西直橋那兒的成記鋪子那兒買的玫瑰玉帶糕,曉得姑娘愛吃,想著姑娘病裡沒有胃口,特地給姑娘送來的。”

西直橋成記鋪子的點心,算是聞名京城,尤其是這玫瑰玉帶糕,更是鋪子的招牌。

這道玉帶糕,原是蘇州點心,本是以豬油、白糖、糯米粉製成,交織做三層,所以又叫三層玉帶糕。這鋪子的老板彆出心裁,改了方子,在其中又放了果仁、陳皮、玫瑰等物,較之原版更為酸甜適口,且花香怡人,更受姑娘們的喜愛。蕭月白,也極愛這道點心。

除此外,這道點心更有一樁風月傳說,更惹得京裡的千金閨秀、小家碧玉趨之若鶩。

蕭月白發起了呆,半晌才小聲嘀咕了一句:“不年不節的,送什麼糕。”

明珠卻笑著說道:“還不是姑娘愛吃,所以四爺惦記著。”說著,徑自將匣子打開。

隻見那口匣子裡果然放著一枚甜白瓷圓碟子,裡麵齊齊整整的碼著六塊玉帶糕,恰是粉紅雪白橘黃三層,最頂上竟還印著一朵鳶尾花。

明珠與琳琅頓時低低驚呼了一聲,明珠更低聲說道:“姑娘,這可是成記鋪子裡今兒早起的頭一鍋呢!”

蕭月白的臉,一下就紅了起來。她本來在發熱,臉就紅紅的,此刻紅上加紅,旁人倒也看不出來。

印著鳶尾花的玉帶糕,是有故事的。

據聞當初這鋪子三代前的老板娘還在做閨女時,喜歡上了一個來京赴考的書生,常將印著鳶尾花的糕送他做點心。書生彼時隻是個窮酸小子,雖然也愛慕這姑娘,卻不敢造次。貧寒之中,這甜美的糕點成了他溫書乃至考場之中的糧食。後來,書生高中,再回來時那姑娘已經嫁了。書生悵然,卻也無可奈何。過得幾年,書生自外省返京述職時,再度經過這鋪子,赫然見當初的女子一身寡婦裝扮在店中張羅生意,詢問之下方知她丈夫早逝,她回了娘家重操舊業。書生尚未娶妻,便同這女子結為夫妻,成就了一段良緣。

這故事縱不算十全十美,倒也是個圓滿的結局,更合了天長地久之意。

成記糕點鋪將這印了鳶尾花的玉帶糕保留了下來,傳至如今,隻是每日隻做頭起的一鍋。京裡人都傳,若是誰能買了這印花的糕,同心儀之人一起吃下去,便能久久遠遠的粘在一起,就如這玉帶糕一般。

這固然不過是商家的手段,卻實在好用。每日這鍋糕,不到天光時分便能賣個乾淨。京裡那些有心愛姑娘的傻小子,日日起個黑早來排隊,亦有女子買去送給中意的男人的。

蕭月白當然也知道這段故事,但她卻覺得,陳博衍不會有這樣細膩的心思。小女兒家的玩意兒,他什麼時候放在心上過?

猶記得當初,中元節夜裡,長輩們領著他們在護城河邊放燈許願。她寫了個合家安泰,想想又悄悄添了三個小字:共嬋娟。

這是取千裡共嬋娟之意,她小小的心思裡,她和博衍哥哥雖然不能總見麵,但夜裡的月光總是一起照在他們身上的。

陳博衍寫了些什麼呢?

她記得自己跟著河燈跑了一陣,方才看清楚上麵的字:國運昌隆。字體剛勁有力,風骨極佳,卻和她蕭月白毫無關係。

蕭月白斂下了眼眸,將這段往事壓了下去,心有些沉沉的。她是決心和陳博衍劃清關係,退掉同他的親事,但想起這些事時,心裡還是酸澀難言。

陳博衍為什麼要送她這個?她不明白,也……不太想明白。

明珠一麵將盤子取出,一麵笑盈盈說道:“四爺當真是有心呢,這糕若不是一早去買,可就買不到了。去歲咱們府上的丁大成想買來討好琳琅,連去了三天都沒買到呢。姑娘既沒有什麼胃口,不如吃點糕?酸酸甜甜的,倒是開胃。”

琳琅聽她揭了自己的事,羞紅了臉,啐了她一口。

兩個丫頭正嬉鬨著,卻忽聽蕭月白說道:“我不想吃,放著。你們都出去,讓我睡一會兒。”

二人頓時一呆,不知姑娘是怎麼了,望去隻見蕭月白已重新躺下,麵衝著牆。

兩人也不敢勸說,收拾了匣子,將門帶上便出去了。

蕭月白側臥在床上,望著雪白的牆壁,怔怔的出神。

屋子裡很靜,靜的她心猿意馬。忽然,她爬了起來,下地踏著繡花拖鞋走到桌邊,伸出兩根細白的手指,捏起一塊糕放進了口中。

糕果然對她的胃口,酸酸甜甜的,帶著玫瑰花的芬芳,直沁心脾。

蕭月白的臉更紅了,她仿佛看見了男人那張清雋冷峻的臉,浮現在了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  彼世浮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