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2 / 2)

她看著那獸醫官,倒希望能示意他些意思,但那獸醫官卻低垂著眼眸,並不瞧她,恭恭敬敬說道:“昭儀放心,臣必定儘忠職守。”言罷,便退出了大殿。

事情暫告一段落,皇帝與太後便令宴席繼續。

樂曲再起,繼而雜耍百戲接連上場,殿上群臣並一乾命婦心中曉得,這件事必有蹊蹺,那戲樓上如何會憑空潑下水來,也是一樁怪事。然而此涉及皇家顏麵,縱要處置亦不會在當下。

眾人心照不宣,既不敢大說大笑,又不敢不做出一副喜慶吉祥的樣子來,唯恐一個不慎便惹怒了天家,一個個裝模作樣比那戲班子還要似模似樣,一場宴席吃的辛苦萬分。

出了這樣的尷尬事,太後與皇帝自然沒了過節的心思,但當著群臣百官的麵,又不得不強撐出天家的氣度來。

這場除夕夜宴,君君臣臣都吃了些苦頭。

胡欣兒坐在位上,早已失了胃口,她心中七上八下。

那盆水全在她意料之外,而今夜當值的獸醫官也並非她事先安排下的人,這些變故都令她惶恐不安。她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宮廷之中仿佛有人張開了一張彌天大網,就等著她自己鑽進去。

蕭月白卻有些茫然了,這件事與前世略有相似之處,卻又極是不同。

上一世,獸醫官驗出那鶴是中毒而亡,緊接著便有人揭發淑妃投喂仙鶴果子一事,而後便是龍顏震怒,一敗塗地。

今生,這仙鶴還是照舊中毒了,但那盆水之前卻是不曾聽過,此事是否就因此會有轉機?

最重要的是,這若是陳博衍的布置,那他又有什麼深意?

蕭月白摩挲著手中的酒盅,心頭忽然靈光一閃,她猛然抬頭,看向對麵,卻見陳博衍依舊是似笑非笑,把玩著一對核桃。

難怪,他說服了太後,要大宴群臣了,他這是打算要胡昭儀的命。

蕭月白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她心中五味雜陳起來,陳博衍的城府和手腕都與前世相去甚遠,以至於令她陌生起來。

蕭柔察覺出來,問道:“月兒,你冷麼?”

蕭月白先搖了搖頭,半晌卻又慢慢說道:“寒氣上來了,真有些冷呢。”

蕭柔便叫丫鬟燙酒,說道:“你吃兩盅熱酒暖暖肚子,這夜深了。”

一殿中人,卻是各懷心事。

待宴席過半,內侍省的掌事內監忽然進來,走到皇帝身側,輕輕說了幾句什麼。

皇帝忽然臉色大變,豁然起身,殿中的曲樂再度戛然而止,所有的眼睛都望了過來。

皇帝站了片刻,臉色陰沉,森冷的目光在胡欣兒身上逗留了一下,半晌才勉強道:“天色晚了,朕精神不濟,同太後先入內歇息,諸位卿家可儘享華宴,儘興而歸。”言罷,竟離席入內。

太後便也起身,一道去了。

餘下的人皆傻了,這皇帝太後都去了,這場宴席還有什麼意思呢?

尚席官獨自支撐局麵,好歹上完了最後一道甜湯點心,又過了子時,放了煙花爆竹,這場窘迫至極的除夕宴方才告終。

宴席散去,眾人依次出宮。

淑妃亦要回長春宮,才出了保和殿,便有宮人來請:“皇上並太後娘娘,召娘娘過去說話。”

淑妃心知必然是那件事發了,點頭應下,轉了方向。

到得養心殿外,淑妃下了轎,隻見胡欣兒的轎子與宮人都在門外等候,便曉得她已先被傳喚過來了。

她整了整衣裳,理了一下發髻,經宮人通傳,低頭走了進去。

行至內殿,隻覺這大殿的火龍將牆皮燒的極熱,地下還放著火盆,熱浪合著龍涎香鋪麵而來,令人幾乎窒息。

淑妃皺了眉頭,皇帝素來愛如此用香,這許多年了她依然不慣。

太後與皇帝皆在羅漢床上坐著,皇帝鐵青著臉,手裡將一串玫瑰念珠轉的飛快,彰顯著他內心的煩躁。

太後的臉色雖也有幾分不好,但還算平靜。

胡昭儀跪在地下,一字不發。

淑妃上前,越過了胡昭儀,向著皇帝與太後行禮問安,而後便恭恭敬敬的站在了一旁。

她知道,無需問什麼。

皇帝依舊沒有說話,太後先開口道:“這會兒傳你過來,是有件事要你處置。”說著,便吩咐了一聲。

下麵等候的宮人捧著一方托盤上來,其上安放著一根紅色羽毛,濕漉漉的,顏色有些褪去,斑駁不已。

淑妃微有疑惑,但轉瞬便明白過來,她猛然一驚,沒料到這胡欣兒竟如此大膽!

隻聽太後的聲音傳來:“適才那鶴,一身的羽毛皆是染出來的,被那水潑了,送到後麵不多時就現了原形。”說著,她冷笑道:“這幸虧不是在大殿上露餡兒,不然眾目睽睽,咱們皇家可就真成了大笑話了!”

皇帝不語,手中的珠串卻被捏碎了幾枚。

太後又道:“獸醫官適才來報,那鶴已經暴斃,竟查驗,是提前被人喂食了大量的朱砂、水銀,方才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