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1 / 2)

時光荏苒, 轉瞬便是五月下旬。

這日, 正是蕭月白同陳博衍成親的吉日。

天色未亮, 安國公府已忙的如開水鍋一般了, 人人臉上掛著喜氣,匆匆忙忙的進進出出。

府中的四小姐,就要出閣做成王妃了, 所有人都是真心實意的感到高興。

蕭月白性格溫婉柔和,敬上憐下, 雖說是府中最受長輩們喜愛的小姐, 卻從沒有什麼主子架子。她今日出閣,闔府上下是既為她高興, 又深感不舍。

她乳母程嬤嬤,在甄母房裡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想著那時候, 小姐才生下來,跟小貓崽兒一樣, 又瘦又小,還動不動就生病。這好容易,熬過了三病九災, 養到這麼大,眨眼功夫就要嫁人了, 我怎麼能舍得!我說要跟著小姐一道過去, 等她將來生下個一兒半女,我再替她看養伺候。沒想到小姐嫌棄起我這把老骨頭不中用,一屋子丫頭連著那個燕兒都要帶去, 就要把我留下!”

這若換做旁人,主子姑娘大喜之日哭哭啼啼的招晦氣,早挨了板子了。

但程嬤嬤的心性脾氣,甄母是曉得的,她是真心實意的疼愛蕭月白,這一番哭訴也是發自內心的。

前兩日,府裡商議起蕭月白陪嫁的事,問了她的意思,蕭月白便說這屋裡素日裡跟著她的丫頭,比如琳琅、明珠自是要跟她過去的。燕兒雖說進府晚些,但開設柳編場,她是頭功,日後也還要她打理,自然也要跟過去。

餘下的,她便在府中挑了兩房勤懇敬上,忠實可靠的家人帶過去,至於自己的乳母程嬤嬤,竟是留下來了。

倒也不為彆的,年裡程嬤嬤在親戚家中吃酒,吃醉了出門一腳踩空,跌折了一條腿,到了眼下走路還需得拄拐。蕭月白便想她年紀也是大了,不如就留在府中頤養天年。原也是番好意,但這話傳到程嬤嬤耳朵裡,卻變了味兒。

她費儘心血,一把拉扯大的小姑娘,出嫁竟然不肯帶她去,她隻當蕭月白嫌棄她老了,不頂用了,便跑到了甄母跟前哭訴。

甄母笑道:“老貨,你也罷了,月兒是你一手奶大的,她什麼性子,你還不清楚?她哪兒會有這個心思!她是看你如今上了年紀,想讓你留在府中養老,這去了成王府,怕是再要受累,她心疼你啊。月兒昨兒還跟我說起,往後這柳編場的收益,每月勻出十兩銀子來,給你養老用,你還愁什麼?”

一旁,程嬤嬤的兒媳婦、如今亦在國公府裡當差的程四娘子,聽了這話,頓時歡喜的合不攏嘴,趕忙上前說道:“我昨兒就說,咱們四小姐,活菩薩一樣的心腸,哪裡會嫌棄您老人家?老太太不知,我們婆婆這輩子最放在心上的,不是自己個兒生養的兒女,就是咱們四小姐。打從年頭,宮裡傳旨訂了日子,她可就忙碌起來,這個要帶去,那個不能丟。這乍然間聽說小姐不叫她過去,她可就慌了,天塌了一般的。我們在家裡也都勸,她老人家就是聽不進去。如今,您可放心了吧?”

程嬤嬤聽了那養老銀子的事,卻沒怎麼上心,並不大高興,抹著眼睛說道:“我倒也不在乎這個,隻是舍不得小姐罷了。這猛可兒的離了家,往後難見麵了,叫我心裡怎麼好受?”

甄母笑著頷首歎息道:“誰說不是呢?咱們舍得讓月兒離了家門,但這姑娘大了總歸還是要出閣的。好在,總是一個城裡住著,不是那遠嫁的姑娘,見麵也都容易。”

說著話,便將程嬤嬤勸住了。

這話傳到閒月閣時,蕭月白已穿好了嫁衣,坐在妝台前,任憑宮裡派來的女官喜娘為自己梳妝打扮。

一旁,琳琅捧著鳳冠,將這話當笑話說與她聽,又道:“姑娘聽著,可笑不可笑?分明是為她好,忙碌一輩子了,年紀大了該歇息了,叫她留在府中頤養天年,她倒埋怨起來。”

蕭月白瞥了她一眼,沒有言語,目光之中似有嗔怪之意。

琳琅醒悟過來,有宮裡的人在,不是說笑的場合,悄悄吐了吐舌頭,閉口不言了。

為蕭月白梳頭的女官,雖是內侍省派來的,但實則是皇貴妃自後宮之中選的妥帖人。

她立在蕭月白身後,手持一柄五福桃木梳,輕輕梳理著蕭月白那幾乎及地的長發,微笑說道:“足見姑娘性格隨和可親,能讓家中的下人這般不舍,實在難得了。”笑著,又說道:“姑娘天庭飽滿,額頭光潤,眼眸明亮如水,這是福相啊。姑娘將來,必定富貴榮華,子孫滿堂。”

蕭月白曉得這些喜娘與新娘裝扮之時,必定要說些動聽的好話,便淺笑道:“多呈姑姑吉言。”言罷,示意明珠。

明珠便送上了一紙紅封:“我們姑娘請姑姑喝茶的。”

這女官是宮廷出來的,見過世麵,自然也不會因一個小小的打賞而有所震動。然而她充任女官以來,伺候過的小姐、嬪妃也是不少,出身尊貴者有之,容貌出眾者有之,卻也不乏跋扈矜貴的。蕭月白這般的品貌,又是這樣的出身,卻實在少見。

國公府嫡出的千金,自幼深受長輩的喜愛,甚而連太後也青睞有加,可謂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但看她眼下的言談舉止,無一絲輕狂驕縱,通身的氣度,雍容端莊,沉穩自持,再配著那柔嫩鮮妍的容貌,叫人不得不歎服:這安國公府會調理人。

女官將紅封雙手接了,藏在袖中,笑容可掬:“多謝姑娘的賞賜,姑娘將來必定是前途無量的。”

蕭月白淡然一笑,她看著水銀鏡中的自己,忽覺的有幾分陌生。

豔紅滿繡的吉服襯著自己的臉龐,胸前的珠子熠熠生輝。一向梳成辮子的長發,被高高的盤起,預備著戴上鳳冠。脂光細膩的臉上,雙唇被塗的豐滿豔麗,一雙眉描成了遠山狀,濃淡有致。看慣了自己淡妝的模樣,乍見了這濃豔裝扮,還真有幾分嚇到了。

鏡中的女子,豔麗嫵媚,羞澀生嫩與成熟竟交疊糅雜在一起,這大約是一個女孩子向著女人過渡的第一步。

直到了此刻,蕭月白才真切的意識到,她要嫁人了。從今日起,她便不再是蕭家的女兒,而是陳家的媳婦了。

她竟然,真的就要嫁給博衍哥哥了,這一路過來真的好似夢一樣。

歡喜,卻又帶著忐忑,還有幾分隱隱的憂慮,揉在一起竟不知是什麼滋味兒。

梳妝已畢,便聽外頭人傳報道:“迎親的車馬已到門前,請新娘動身了!”

蕭月白心中一顫,轉了轉腕上的東珠手釧,聽憑侍婢將自己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