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方獄(2 / 2)

階下凰 水生蕭止 4109 字 3個月前

她太了解那個高高在上的人了。朝中的風雲湧動,他比她和江淵然都更清楚。他們能看出殷禹的心思,那個人如何會看不出?但他卻還是把案子交給了江淵然,就好像……有意如此。

“殿下,”江淵然看著她,聲音很輕,似在提醒什麼,“臣不疑君。”

馬車在這時停了下來。車身震了一下,隨即便聽到了趕車人壓低的聲音:“前麵路窄,不便行車,隻怕還要走上一段。此處停車太惹人耳目,我先去彆處轉轉。”

晏泠音隔著車簾應了一聲:“有勞魏大哥。”

她抿著唇,沒有應江淵然那句話,起身揭了簾下車。江淵然落在後麵,回眸掃了那個趕車人一眼。他膚色黝黑,一頂寬沿草帽壓得很低,叫人看不清麵容。口音帶了七分京腔,應當是宛京附近的農人。而他雖然稱晏泠音為姑娘,口氣卻極其敬重,不似尋常那些粗枝大葉的鄉人。

他收了目光,幾步趕上晏泠音,聲音有點發沉:“如果今日沒有遇上臣,殿下也會一個人出宮。”

這句話不是疑問。晏泠音倒也並未遮掩,答得乾脆:“是。”

早已備好的勘合,女官的裝束,恰好等在宮牆外的車馬……若是見了這些卻仍不能發覺異樣,那他就不是江淵然了。

“為什麼?”

“我知道回兄記得這一天,我也一樣。”

他們踏入了呂紹所居的灰瓦巷。兩側的磚石壘得高高的,將毒辣的日頭擋在外麵,灑下一片涼意。此處陰寒潮濕,夏天倒也罷了,若到冬日,實在算不上宜居之地。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隻怕誰都很難相信,大理寺的主簿居然會住在這種地方。

腳步聲在巷中跫跫回蕩,江淵然的思緒有一瞬斷裂,腦中也變得一片空茫。他忽然意識到那句“不是第一次”的真正含義。

今日是杜慎的忌日。若他沒有猜錯,去年今日,晏泠音也私下出了宮。

種種念頭在他的腦中碰撞著,嗡然作響。還未等他再說些什麼,身後忽然響起了咚咚的腳步聲,在這寂靜的長巷裡格外令人心驚。

在江淵然意識到之前,他已錯開一步擋住了晏泠音的身影,隨後才回過頭去。讓他驚訝的是,那是一個他認識的人,在他手下任職的大理寺正,孟呈。

“江大人!”孟呈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他的額角已爬滿了汗,此時見到他,疲倦的臉上終於露出點喜色來,“下官找了許久,不想大人卻在這裡……”

江淵然沉聲道:“何事慌張?”

即便是休沐,大理寺也需留人值守,若他所記不錯,孟呈就是今日的輪值官。他邊問邊上下打量著對方,很快便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孟呈不是莽撞之人,神色如此惶急,定然是出了大事。

而如今能稱得上大事的……

江淵然的心猛地一跳,跟著便聽孟呈急道:“下官今日本在整理卷宗,方獄的劉大人忽然領了人進來,說要帶走呂主簿……”

方獄是刑部內設的牢獄,和大理寺的天獄不同。天獄裡既有犯事的朝員,亦有從各州縣押來宛京的地方官,人數不少,規矩也多,因而關押也好、審訊也罷,皆有律法章程可循。相較之下,方獄的規模更小,其中所囚之人多牽涉到重案秘案,刑訊手段也更加酷烈殘忍。甚而朝中流傳著一句不那麼好聽的話,說蹲過方獄的人,至今還沒有豎著出來的。

江淵然同劉敬素無交情,但也知道他雖然在方獄中是個厲害角色,官階卻算不上高,還不至於自作主張闖進大理寺拿人。他既然敢這麼做,定然是上麵有人發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