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刻石(2 / 2)

階下凰 水生蕭止 5516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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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在草木蓊鬱的初夏,菩提園仍是一片荒涼敗落。四處聳立著的,是高大卻毫無生機的菩提巨樹,有幾株似是遭了雷擊,樹乾已成了枯焦的深黑色。無名的墳塚遍地皆是,大多爬滿了野草,偶有幾個被草草清理過,墳前放了些吃食或是花束。

晏泠音跟著蘇覓往前走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還未來得及給杜慎帶花。

園中風涼,蘇覓掩袖咳了兩聲,又緊了緊身上的罩衫,這才偏頭對晏泠音道:“就在前麵不遠了。”

自入了菩提園後,她的情緒倏然沉了下去,連話也懶得說。此時聽到這句帶了些安撫的話,她也隻是點點頭,抿著唇沒有吭聲。

“二郎去年也曾帶了新鮮花枝來,今日我走得急,臨到出門才想起,著了人去折花。想來他也快到了,勞煩姑娘稍待。”

他的聲音像霧氣般浮在晏泠音耳邊:“姑娘可知這墳中葬的是誰?”

他們立定在一處土丘之前。蘇覓垂了眼去看她。晏泠音的手在抖。

“願聞其詳。”

這四個字幾乎耗儘了她殘存的氣力。整個菩提園開始在她的麵前搖晃起來,晏泠音攥緊了手,讓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迫自己清醒一些。

蘇覓的目光在她攥成拳的手上一掠而過。

“前吏部尚書杜慎,姑娘可曾聽聞?”

他俯下身,伸手拂去那方矮碑上的積灰,一字一句說得很慢:“二郎和我說,他的師長蒙冤而死,連這處墳墓也是他的另一位學生私下所築,更不敢為其刻石銘誌。但幾日前他忽然給我去信,信中寫了些不祥之語,說自知年壽難永,不想留下憾恨,走前總要為恩師做些什麼,方能瞑目。他囑我讀後便將信燒毀,見麵再詳談。”

蘇覓收了手,看向被染灰的指尖,輕聲道:“原來,二郎說的是這個。”

那方本無一字的碑上,多了幾行銘文。它被刻在碑陽的左側,右側尚有不少空白,似是要留給什麼人來填。

晏泠音一眼就能認出,那是半篇無序的墓誌。

人事若浮,時運難遊,遽辭萬事,終歸一丘……

她幾乎能看到呂紹跪在墓前,一刀一刀刻下這些字的場景。她也不需問這篇墓誌為何無序,又為何沒有寫全。

因為他們都是一樣的,不敢道出墓主的名姓。且墓主身前事未得澄清,真要述其生平,也不知從何說起。

晏泠音一時痛得難以呼吸。掌心已被指甲刺出了血跡,她也沒有發覺。她隻是勉強站立著,看著身邊的蘇覓作揖、下跪,又拜伏於地。

他口中輕聲說了句什麼,她聽不分明。

“我……”她剛說了一個字,便發現聲音已啞得像得了風寒,不得不偏過頭去咳了兩聲,“我確曾聽過杜尚書的名字,他是……是個好人。”

雙腿沉重得像灌了鉛,連日的噩夢如走馬燈般在眼前閃過,最後定格成杜慎死前血肉模糊的臉。晏泠音壓下喉間泛上來的腥甜,木然地動了動唇。

又是一年花開日。

學生……問先生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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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收快要瘋了。

他不是爭名好勝之人,否則也不會甘心隱於草野十數年。但他對自己的功夫還是有幾分自信的,即便在跟著師父學武,日日同師兄弟們切磋武藝之時,他也極少落於下風。

可今日那個蒙麵的黑衣小子,明明打不過他,卻仗著步法奇特,引著他幾乎繞了大半個京城。似乎光這樣還不夠羞辱他似的,行至城南幾株梔子樹下時,那小子還停了步,當著魏收的麵躍身上樹,動作輕浮地折了兩枝開得正好的花。

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一麵咬牙狠追,一麵又不得不分心去想晏泠音的事。今日她無論如何都是要出城的,他必須趕在閉門前送她回去。若是再過半刻還追不上這小子,他隻能先打道回府,日後再慢慢查探。

魏收足下發力,一連翻過三道屋梁,終於將兩人的距離又拉近一丈。他心中一喜,伸手想去捉那人擺動的臂膀,卻被他從不可思議的角度給避開了。

怎麼可能?

魏收瞳孔急劇放大,眼睜睜看著那人輕巧地轉了個身,足尖一連點了數下。他分明身在空中無可借力,卻層層上躍,仿佛踩著風踏著雲,被看不見之力托舉而上,身形一閃便退去了數丈之外。

那是他從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