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迷津(2 / 2)

階下凰 水生蕭止 4001 字 3個月前

“或許醫女還不知道,”呂紹沒有看她,一字一字說得很慢,“當年,有人想要我死。我雖然意識模糊,但還是聽見了,那人要我把命留在方獄。”

“可我沒能死成。我醒來的時候,阿瑾正背著我往家走。她整個人搖晃得厲害,渾身都浸了汗。但她還在哼歌呢……我知道,阿瑾害怕的時候就會哼歌。她邊哼邊和我說,二郎不怕,我們要回家了。

“我趴在她的肩頭,想叫她放我下來罷,彆走了,可喉嚨像被火燒過,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崔婉沒問他為什麼要和自己說這些,隻是安靜地聽著,沒應他,但也沒就這樣離開。

“我一直以為是阿瑾救了我。是她買通了獄卒,騙過了查驗仵作的眼目,可後來才知道不是的,她跪在殷宅求她父親的那一夜,我已經被扔出了方獄,奄奄一息地躺在了亂葬崗。”

“當年是誰救了我,醫女日夜在方獄奔忙,應當也略知一二罷。”

“我隻管治病,”崔婉連語調都未曾改變,是她同病人交流時慣用的柔和口氣,“其他皆與我無關。”

這種無情的語調叫他厭煩。

“果真如此嗎?”他慢慢轉過臉看她,眼中閃著意味不明的光,“醫女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醫者,那你敢用醫者的名義,用尊師季老先生的名義起誓,說你和當年之事毫無關聯嗎?”

他的精神衰弱已極,不足以支撐他這樣疾言厲色地說話,話音未落便咳了起來。當他提到季老先生時,崔婉的神色有一瞬恍然。但她仍保持著半跪的姿勢,又在他喘不過氣時伸了手,輕拍脊背替他順氣。

“我不能發這個誓,”等呂紹止了咳喘,緩過了氣,她才開口,“但我也不後悔。主簿怪我,我不會替自己辯解。”

呂紹的眼已經紅了,他看著崔婉,像看著什麼難以溝通的怪物:“替自己辯解?若醫女當時沒有治好我,那是我時運不濟,我認!可為什麼要讓我活下來,為什麼用殺人來救人……用旁人來換我的命?”

他越說越激動,手指不受控地痙攣著,像是關了太久的閥門終於打開,水流洶湧,將鏽蝕的管道壁也衝得痛苦呻.吟:“那是我的親兄長……我生來就沒有見過的兄長!我以前總是夢到他,夢到他渾身是血地站在我麵前,長著同我一模一樣的臉……他說阿弟,彆忘了我啊。”

“怎麼可能忘呢,”呂紹的眼逐漸失神,他盯著空中虛無的一點,像是在和某個看不見的幻影交談,“每年生辰我都會給他燒紙,阿娘知道這件事,但她從來不問。我有時……也真的恨她。”

“沒人能看出來我有多怕,除了老師,他又總是教我往前看。可即便我拚命讀書,走得再快再遠,那個人還是跟在我身後。他就像我的影子,要一輩子追著我,隻有我死了,才算解脫。”

“結果到頭來,”他忽而古怪地笑了一下,“我竟還活著,而他死了第二次。一個人能背負幾條命呢,崔醫女,你手下治過那麼多病人,能否替我解答這個困惑?”

他明知那是醫者的困境,隻要稍有良心,就必將受之折磨。可他太過痛苦,隻能用這種方式發泄出來,通過拷問旁人來減輕自己的絕望。

而崔婉沒有躲開他鋪天蓋地的情緒,她接住了,以溫柔得幾近憐憫的姿態。

“總想著這些,人是活不下去的。杜尚書說得對,要往前看。”

她說著便撐了膝蓋站起,最後看了眼地上的男子:“若沒有其他事,我便先走了,還有幾個病人在等我。主簿的傷雖然棘手,卻不致喪命,我誠心祝願主簿早日康複。”

“崔醫女!”她走到鐵柵門邊時,呂紹忽然抬了聲喚她。他的聲音有點啞,也有點發顫。

“我想問醫女最後一個問題,當年那件事,阿瑾她……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