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歧羊(1 / 2)

階下凰 水生蕭止 4113 字 2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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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泠音走得很快。這一次換成李德昌跟在她身後,兩人之間隔著驚疑不定的桑柘。她能聽見桑柘微亂的呼吸,也能聽到李德昌迅疾卻毫不迫促的腳步聲。不能總讓他跟著,她想,有些話得單獨和桑柘說。

“公公留步。”行過半條長廊,晏泠音轉身對李德昌道,“前麵就到了,那兒隻有女子能進,還望公公體諒。”

李德昌似笑非笑:“三年前我亦曾送殿下進去,想來並不妨礙。”

“可出來後,公公不是大病了一場嗎。”晏泠音已緩下步子,誠懇道,“公公的侄兒今年要赴秋闈,神鬼之事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在這種時候,還是謹慎些的好。”

梁國敬神鬼,李德昌跟著晏懿久了,也知道那地方有多古怪。他僵木般的表情有一瞬鬆動,慢慢停了步,遞過鑰匙,又抬手撐靠在旁邊的廊柱上:“奴婢在這兒候著,殿下快去快回。”

晏泠音瞥了眼那條手臂,它看著細弱,卻輕易製服了乾粗活的老仆。她朝他微微頷首:“有勞公公。”

桑柘仍有些畏縮。她那雙小鹿般的眼中已沒了淚,隻剩濕漉漉的無措和茫然。晏泠音引她走到長廊儘頭,左側是一片蒼翠的竹,右側是兩扇緊閉的紅木門,上麵有把銅鎖,積了厚厚一層塵灰,顯然已許久沒被打開了。

風過竹葉,簌簌如漫天私語。它們比三年前粗壯了些,依舊清秀挺拔,是宮中難得的幽絕景致。可晏泠音怕竹,她站在竹影裡,伸手握上銅鎖時,手是抖的。

“你不要怕。”晏泠音開了鎖,卻沒急著把門推開,竹聲蓋過了她的說話聲,隻有桑柘能聽見,“你要在裡麵待三天三夜,會餓,會困,但不會有生命危險。等時候到了,我會來接你。”

桑柘顯然沒有明白,眨了兩下眼睛:“不是說要驗我的身份?為何要把我關起來?”

“聽著荒唐,但此法確實是古書所載。”晏泠音偏過頭,陽光打在她的側臉上,灼得她微覺疼痛,“屋裡遍地是混著血的紙灰,雜著偶人殘破的四肢,還有些死去多年的術師的骸骨。可那都不會真的傷到你,隻要你膽子大些,出來的時候沒有瘋,沒有病,你就是……正常的人。”

桑柘的嘴唇哆嗦起來。她想往後退,可背後還有一道陰冷的目光,堵住了她的路。晏泠音去牽她滿是冷汗的手,隻覺心裡一抽一抽地疼。她太清楚裡麵的情景了,沒有半點光亮,也沒有半點聲音,不知道時辰,不知道自己瘋了還是清醒著。所以她會怕黑,怕一個人待在狹小安靜的地方,連帶著怕紙灰和血的味道,怕那些不知疾苦的千竿翠竹。

她唯一慶幸的,是桑柘不會偶術。這種秘法其實有它的道理,因為術師視偶人為親子,有旁人難以理解的情感牽係。那些散亂的肢體,和不知名的骸骨一樣,是她走不出的夢魘。

“不要怕。”晏泠音又重複了一遍,“三日後我就來接你,一分一秒都不會讓你多待。”

桑柘無聲看著她,兩眼逐漸失神。晏泠音手上稍稍用力,把她往自己身前帶了半步:“我知道你是為了你娘,你當初進弦歌樓,就是要把她從你阿翁手裡救出來。你主子允諾你什麼?保你阿娘餘生富貴平安?可要是沒了你,她即便富貴了,又怎麼活得下去?”

桑柘神色恍惚,但顯然聽進去了。那雙善於做戲的眼裡,頭一回蓄滿了毫不作偽的淚。她咬著牙不讓眼淚滑落,哽咽道:“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受餓挨打……我已經豁出去了,現在什麼都不怕,就怕陛下真的誅我九族……”

“哪怕沒有欺君的罪名,你的親人也逃不過。”晏泠音低聲道,“過去被查出來的術師,全都滿門抄斬。我了解我的父皇,他恨極了偶術,你若繼續偽裝這個身份,才是真的害了你娘。”

豆大的淚珠沿著麵頰滾落,桑柘怔怔地看著她,沒有抬手擦拭:“可主子答應過我……”

“我能給的,比他更多。”晏泠音將她的手握在掌中,“我很快便要離宮,隻要你的嫌疑解除,我會向父皇求情,讓你隨我出京。我已著人去接你阿娘,到時候我們一起動身,外麵天高海闊,你們母女想去哪兒都可以。你知道,你娘要的,不是沒有你的晚年。”

桑柘抽回了手,掩麵痛哭。不遠處傳來敲擊廊柱的輕響,晏泠音朝那兒投去一瞥,轉身推開了沉重的紅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