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問問那些名詞都指的是什麼東西,但是他一開口,就發現自己變成了啞巴,喉嚨乾澀——他怕他問出口後,會在店員眼裡看到鄙夷的神色。
就在他尷尬到腳趾抓地之時,一個意外人影出現在他的桌旁,替他解了圍。
“我的朋友還沒有想好點什麼。”說話的人口音稍微有些奇怪,但能夠聽懂,“等他決定了,我們會叫你的。”
陸平循聲抬頭,驚訝發現,出現在他麵前的居然是那個藍眸外國青年!
原來,他早就注意到了陸平的窘迫。他從他朋友那桌離開,徑直來到了陸平身邊。
他態度大方又自然,他隨手拉卡椅子,落座在陸平身邊,手中喝了一半的咖啡也一並放下,仿佛他們真是認識了很久的朋友似的。
店員見兩人確實“認識”,沒有多問,留下酒水單後就回到了吧台後。
陸平又驚又喜,他沒想到,一分鐘之前他悄悄觀察的對象,現在居然就坐在了自己身邊!離得近了,外國青年身上濃重的香水味道撲麵而來,陸平被熏得鼻子發酸,但是人家剛給自己解了圍,當麵打噴嚏實在太不禮貌了……而他強忍的後果是,他兩眼淚汪汪的,配上他臉頰還未消散的殷紅,極容易讓人產生遐想。
“嗨,我注意你好久了。”外國青年主動做起自我介紹,他的中文很不錯,“我叫埃裡克,你怎麼稱呼?”
陸平:“我叫陸……”他想了想,還是沒有說真名,“我叫路易斯。你為什麼會注意我?”
埃裡克對他眨眨眼:“因為你進門之後,就一直在看我啊。”
陸平不好意思極了:他還以為自己做的足夠小心,沒想到早就被埃裡克發現了。他迫不及待的想和埃裡克練口語,但是埃裡克偏偏一直和他說中文,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自然的切換到英語頻道。
男孩臉上的羞赧讓埃裡克誤會了什麼,他把酒水單推到陸平麵前,主動表示:“你想喝什麼,我請你。”
陸平連連搖頭,他要和埃裡克練英語,總不能讓人家出錢啊:“還是我來請你吧。你的咖啡已經喝完了,你要再來一杯嗎?”
“不了,晚上喝兩杯我會睡不著,我想來點彆的。”埃裡克翻閱起酒水單。
陸平直到這時才發現,原來這家店並不隻賣咖啡,還賣茶飲、果汁甚至還有酒!
雖然陸平還沒成年,但是他喝過酒——逢年過節需要祭祖,陸平都會跟著爸爸一起給先人上供,自家釀的黃酒又香又醇,爸爸會讓陸平喝上三杯,然後給先人磕幾個響頭。
不過,陸平今天是來和外國人學習的,又不是來給外國人上墳的,高中生不能隨便喝酒。
他的目光在酒水單上搜尋了一番,找到了一個適合自己喝的飲料:“——我喝這個,長島冰茶。”
Icedtea,聽上去就甜甜的,應該是冰紅茶味的吧。
不過這裡的冰紅茶好貴啊,居然一杯就要六十塊錢,消費真高。
在得知陸平點了長島冰茶之後,埃裡克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乾脆跟他點了一樣的。
在點完單後,兩人又開始聊天。埃裡克是個很健談的人,他告訴陸平,他今年20歲,剛從美國來這邊做交換生,他以為陸平也是周圍大學的學生,問之前怎麼沒有在這裡見過他。
陸平結結巴巴:“我也是第一次來這裡……”
“這裡環境確實不錯,我喜歡在這裡點一杯咖啡,看一下午書。”埃裡克問,“你在看什麼書?”
陸平手裡拿著的是剛剛從書櫃上隨手取下的書,他拿書時並沒有注意封皮,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居然誤打誤撞,挑了一本英文原版的《傲慢與偏見》。
這是一本寫進了“高中生必讀書目清單”的世界名著,陸平看過電影版,知道這是一個什麼故事,但還沒有看過。
《傲慢與偏見》裡涉及的英文單詞並不艱深,陸平翻開的這一頁剛巧沒什麼難度,陸平有心秀一下自己的英語水平,便鼓起勇氣把這段英文念給埃裡克聽。
“Vanityandpridearedifferentthings,thoughthewordsareoftenusedsynonymously.Apersonmaybeproudwithoutbeingvain.Prideretesmoretoouropinionofourselves,
vanitytoouldhaveothersthinkofus.”
(虛榮與驕傲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雖然兩個字眼經常被當作同義詞混用。一個人可以驕傲但不虛榮。驕傲指的是我們對自己的看法,虛榮則牽扯到我們希望彆人對我們的評價)
陸平越念聲音越小。
虛榮,驕傲,驕傲,虛榮……
明明隻是隨意翻開了一本書,但這句話卻微妙的影射了陸平現在的狀態。
他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老鼠,很想大聲反駁“不是的!我不是這樣的!”,但他心底卻有個聲音在說:陸平,你就是這樣的,你就是這樣的人,如果你不虛榮,為什麼要在網上假扮成彆人?如果你不在意彆人對你的評價,為何麵對店員,都不敢開口詢問那些咖啡代表了什麼意思?
真正的驕傲應該像沈雨澤那樣吧,從不在意彆人的目光,永遠自我、自信、自豪。
陸平吸了吸鼻子,告訴自己不要一直沉浸在這種負麵情緒之中,至少……至少他有在努力做改變啊。
埃裡克並沒有注意到陸平眼底稍縱即逝的落寞。在陸平讀完那段英文之後,埃裡克也自然而然的開始說英語,與陸平聊起那本世界名著。
實話實說,陸平的英語聽說水平實在太差,埃裡克隻能放慢再放慢速度,他才能勉強跟上。麵對這樣破破爛爛的散裝英語,埃裡克原本昂揚的“性致”也被碾碎了。
埃裡克無奈提議:“不如我們繼續說中文吧。”
“不!”陸·堅定的英語口語訓練者·平拒絕了他的提議,“IeakEnglishwithyou!”
他都請埃裡克喝東西了,錢都花出去了,他當然不能浪費寶貴的時間!
埃裡克:“……”
恰在此時,他們點的長島冰茶終於端上了桌子。
玻璃杯裡鋪著厚厚一層冰塊,淺紅色的液體在杯中流動,在頭頂昏黃的燈光下,呈現出曖昧的色澤。隨著吸管的攪動,透明的冰塊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哢啦卡啦的聲響。
陸平心中腹誹:大學城消費怎麼這麼高啊,一隻泡蝦十塊錢,一杯冰紅茶就要六十塊,而且大半杯都是冰塊……
他講了這麼久的英語,早就累到口乾舌燥了,見“飲料”端上桌,他迫不及待地拿過一杯,含住吸管,猛地喝了一大口——檸檬的酸味與薄荷的清爽湧入舌尖,他來不及反應便滑入喉嚨,直到幾秒之後,酒精的後勁才蜂擁而至,湧上大腦。
“!!!”陸平震驚,這,這,這杯冰紅茶裡怎麼有酒味?
他哪裡知道,長島冰茶其實是以伏特加等四種烈酒為基地,調至而成的一款雞尾酒。它度數很高,至少有四十度,是酒吧裡隱藏的“殺手”。
就在陸平對著這杯“冰紅茶”瞠目結舌之際,一旁的埃裡克忽然有了動作——他先像是伸懶腰一樣自然抬起手臂,然後手臂下落,直接放到了陸平身後的沙發靠背上。這個動作從遠處看起來,像是把陸平攬在了懷裡一樣。
他俯身湊近,說話時,他身上那股嗆人的香水味道又一次包圍了陸平。
“親愛的路易斯,”埃裡克用那雙湛藍色的眼睛盯著陸平,語氣親昵,“周五的晚上你來這裡找我,應該不止是為了和我聊天的吧?”
他離得太近了,近到陸平有些微妙的不舒服。……難道外國人都這麼熱情的嗎?
他在這點上非常遲鈍,尚未開竅,自然也意識不到危險的逼近。
他看向近在咫尺的外國青年,眨了眨眼睛,臉色赧然的承認:“我找你確實不止是為了和你聊天。”
埃裡克麵露喜色,以為一條小魚終於上鉤。
可接下來的事情出乎他的意料——陸平側身拿出自己的書包,從書包裡掏出一本厚厚的英文教參書,放到了他的麵前!
男孩一臉興奮地看著他,大膽提出要求:“我有一些英文題不會,你能給我講講嗎?”
光是練口語有什麼用!還是要做語法真題啊!
埃裡克:“……”
埃裡克:“…………”
埃裡克:“………………”
埃裡克瞳孔地震,他看看陸平,再看看麵前的英語書,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他不敢置信:這個清秀的男孩從一進門起,就頻頻看他,給他釋放信號!埃裡克還以為今晚要有一場豔遇,哪想到……對方隻是想蹭一個免費英語老師!
埃裡克越想越是生氣,這種感覺就像是放長線釣魚,結果浪費了時間與精力,卻發現那根本不是魚,而是沉在湖底的垃圾!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他推開那本英語書,一把抓住陸平的手臂,他咬牙切齒地重複了一遍:“你是在耍我嗎?”
陸平哪會想到,這個剛才還看上去和善健談的外國青年突然變了臉?他猝不及防地被人抓住,手臂上傳來的疼痛感讓他當即痛呼出聲:“你做什麼?!放手!”
埃裡克當然不會放手,他不僅沒有放手,甚至加重了掌心的力度。他的身高足足比陸平高了半個頭,身材也很健壯,陸平哪裡是他的對手,即使他拚命掙紮,依舊被他死死按住。
他們所在的位置有綠植作為間隔遮擋,燈光又很昏暗,一時間居然沒有人發現這裡的衝突。
陸平大腦一片空白,就在他想要呼救之際,突然一個熟悉的人影闖入他的視線,仿佛從天而降的神祇,出現在埃裡克身後。
那人俊美的五官完全被煞氣籠罩,眼底滿是怒火。在看清那人樣貌的一瞬間,陸平便叫出了他的名字:“沈……”
接下來的話,都被沈雨澤的動作打斷了。
陸平甚至看不清沈雨澤是怎麼出手的,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沈雨澤便把埃裡克的手從陸平身上掰開,暴力扭到了身後!
沈雨澤自小受過相應訓練,想要對付這樣空有肌肉的蠢貨根本不在話下。少年用了十分力氣,一手壓住埃裡克後頸,一手扭著他的胳臂,把對方死死壓在了圓桌上。埃裡克痛得涕淚橫流,轉眼間臉上血色褪儘,煞白一片。
沈雨澤眼神冷蔑至極,他低頭看著這個混蛋,一字一頓地說——
“——聽不懂他的話嗎?他讓你放手,youfugassho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