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秒,他們之間無限接近。沈雨澤英俊逼人的五官沒有任何距離地出現在他麵前,四目相對,甚至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這一切仿佛是陸平那個荒唐夢境的延伸。
隻要再近一厘米,他們之間就不再有任何距離。
沈雨澤長長的睫毛輕輕一眨,像是隻輕盈的蝴蝶落在了陸平的心頭。不待陸平伸手抓住那隻蝴蝶,沈雨澤的身體就在下一秒遠離了他——
躺下,起身,再躺下,再起身。
每次短暫地貼近後,就要迎來下一次的遠離。
明明是從小到大練過千百次的仰臥起坐,但是從來沒有哪次,能讓陸平這樣心如擂鼓。
他忘了如何眨眼,傻傻地看著沈雨澤一次又一次的靠近他,看著少年的薄唇微張、呼吸一次重過一次,看著少年原本玉白的臉頰染上一層薄紅……
短短的六十秒過得格外漫長。
直到老師的哨聲再次響起,沈雨澤停下動作,陸平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時間已經到了。
沈雨澤坐起身,因為剛跑完步又做仰臥起坐,他的額際有一層細密的汗珠,那些汗珠從他的額際滑落,又隱沒在他的衣領下。
“沈雨澤很不錯。”體育老師停在他們身邊,手裡拿著計分表,“後麵其他同學都沒力氣了,可你還是做得很標準……陸平,他剛才做了多少個?”
陸平:“……”他支支吾吾答不出來。
他剛剛完全昏了頭,數得顛三倒四的,哪還記得沈雨澤究竟做了多少個!
好在,他雖然不記得,但旁邊圍觀的女同學不少,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報出數字。
“報告老師,沈雨澤做了62個!”
“我數的是64個!”
“我也是數的64個!”
他們中考是要考體育的,仰臥起坐男生需要滿52個才能拿到滿分,當時陸平辛辛苦苦練過好久,考上高中之後就鬆懈了……但是,就算他體力最巔峰的時候,也沒有上過55個啊!
體育老師聽到這個數字也很驚訝:“不錯啊沈雨澤,咱校的體育生能上60的都不多……看來,你腰腹能力很強啊!”
唔,腰腹能力很強……
陸平的目光忍不住在沈雨澤的小腹上盤旋了幾圈,隔著厚厚的校服,他也不知道老師說的是真是假。
應該是真的吧……就是不知道,沈雨澤究竟有幾塊腹肌。
——等等!
沈雨澤有幾塊腹肌關他什麼事啊??
他想要腹肌的話,自己練不就行了!
若不是怕動作太大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陸平真想甩甩頭,甩掉自己腦袋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在第一組同學做完後,按理說要交換陸平去做第二組的仰臥起坐,但老師記得陸平之前提交過的尾椎骨骨裂的病假條,就免了他的考試。
陸平鬆了一口氣:他都好久沒練過仰臥起坐了,要是他吭哧吭哧就做四十幾個的話,還怎麼在沈雨澤麵前做人啊!臉都丟儘了!
這堂體育課接下來的時間,全部用來考察同學們的仰臥起坐能力了。成績最差的一名同學才做了26個,和沈雨澤的成績對比真是天壤之彆。
好不容易熬到體育課下課,同學們一哄而散,吵吵嚷嚷地奔向小賣部賣冷飲,唯有陸平被留下來。
體育老師:“陸平,你剛才沒有做仰臥起坐,那你就幫著收一下墊子吧。”
陸平應下了。
墊子都是折疊的,軍綠色的墊子又耐臟又耐磨,重量還很輕,二十個墊子摞在一起,他搬兩次就能搬完。
陸平搬起十張墊子,搖搖晃晃往倉庫的方向走。
存放體育用品的倉庫就在操場主席台後麵,那是一個逼仄昏暗的房間,常年見不到陽光,隻有頭頂一盞昏黃的小燈。角落放著幾個大筐,裡麵盛滿了漏氣的籃球、排球;還有幾座年久失修的鐵架子,鐵架子排成一條狹長的通道,上麵零散擺放著一些體育用品,比如毛都掉光的羽毛球和萬年沒人用的球拍。
陸平把手裡的墊子堆在牆角,轉身走出倉庫,打算去搬第二摞。沒想到剛一出門,就遇到了沈雨澤,而且他的懷裡正抱著剩下的十張墊子。
陸平訥訥,伸手去接:“你怎麼來了……給我吧。”
沈雨澤躲過他的手:“你告訴我應該放在哪裡?我直接放過去。”
於是陸平領著他走進了倉庫裡。因為那些大鐵架子擋住了光線,門外的陽光幾乎照不到裡側,隻能憑借頭頂的那盞小燈辨明方向。
很快,他們就走到了倉庫的儘頭。陸平指著提前放好的墊子說:“你放在旁邊就行了。”
沈雨澤依言放下。
說完這些,他們又安靜下來。
陸平望著沈雨澤,沈雨澤也望著陸平。這裡明明昏暗又逼仄,空氣也不夠清新,但奇怪的是,他們並不想這麼快離開。他們想在這裡多呆一會兒,即使什麼都不說,即使什麼也不做,隻是靜靜望著彼此的眼睛,就很滿足了。
有某種奇妙的化學反應慢慢充盈在他們身邊,隻需要一點火星,就可以燎原。
陸平很多時候都覺得,沈雨澤的目光就像是一汪溫暖的泉水。他沉浸在其中,享受著全身被泉水浸潤的平靜與滿足,又隨時擔心,洶湧的水流會在某個時刻吞沒他。
光是想一想那種可能,陸平就忍不住渾身戰栗起來。
他不敢再呆下去了。陸平轉身想往外走,可是剛一邁步,就被沈雨澤叫住了:“平平。”
看,沈雨澤真是太狡猾了,他又叫他平平了;因為他知道陸平根本不忍心拒絕他。
陸平頓在原地,微垂著頭。半晌,他從喉嚨裡含糊地“嗯?”了一聲,既是疑問也是回答。
沈雨澤:“你不覺得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嗎?”
可憐的小老鼠整個後背都在顫抖,心虛地問:“什麼解釋?”
輕輕地,身後傳來沈雨澤的腳步聲。少年邁近一步,他的胸腔幾乎貼到了陸平的後背,隻隔著很小很小的一段距離。
沈雨澤抬起了手——男孩以為那隻手會落在自己的身上,可是並沒有——手掌穿過男孩身側,撐在了他們身前的鐵架上。
沈雨澤以自己的身體作為牢籠,把陸平困在了這狹小的空間裡:“你先解釋一下,為什麼上課不好好聽講,總用鏡子偷看我?”
陸平:“!!!”他羞惱又嘴硬,不肯承認,“我,我什麼用鏡子偷看你了?”
“做壞事前要不要先學一下鏡麵折射的原理?”沈雨澤輕笑,那些笑聲落在陸平的耳尖,燙得他耳垂發紅。“你在鏡子裡能看到我,我當然能在鏡子裡看到你。”
“……”
“你要是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一下。”沈雨澤細數,“周二上午的數學課,下午的地理課;周三上午的英語課,下午的自習課;還有……”
“——停!”陸平原以為自己就算被抓包,也隻有體育課前的那一次,哪想到他每一次的偷看,居然都被沈雨澤看得一清二楚!
幸虧這裡很黑,要不然沈雨澤就要看清他滿麵通紅的樣子了。
陸平一時忘了他們現在的姿勢有多麼“危險”,他轉身想同沈雨澤理論,結果忽視了腳下的臟亂——他不知道踢到了什麼東西,腳腕一痛,驟然失去平衡,向著旁邊倒去!
見他摔倒,沈雨澤條件反射想要拉住他,卻同樣因為缺乏對環境的判斷,居然被陸平拽著一起向下跌落!
然而,預感中的疼痛並未到來——
他們身旁,正是那些被堆起來的墊子,陸平落地時,正好倒在了那些柔軟的墊子上。它們成為了最佳的緩衝,承托住陸平的身體。
與此同時,沈雨澤隨他一並滾落,誤打誤撞地把陸平壓在了身下……
滿室寂靜。
隻有灰塵在昏黃的燈光下舞蹈。
以及,
兩顆跳動聲逐漸合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