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平忽然意識到,他的問題沈雨澤根本沒有回答,而是被對方巧妙地岔了過去。
從始至終,沈雨澤一直把控著聊天的節奏,在帶著陸平兜圈子。
這家夥絕對是故意的!!
……
周三的午休時間,陸平一個人坐在食堂的角落,右手機械性地往嘴裡刨著飯,心思卻不知道飛到了哪裡去。
明明周末的時候他還在計劃要怎麼給沈雨澤慶祝十八歲生日,可是現在他卻被紛亂的思緒裹挾了。
之前陸平曾經和沈雨澤講過,自己未來想要開一家連鎖餐廳,把椒江的小吃推廣到全國各地時。可是沈雨澤卻從來沒有和他說過,他未來要做什麼。
陸平不知道沈雨澤究竟要繼承家業,還是要出國念書?
是沈雨澤忘了告訴他嗎?
還是……故意隱瞞呢?
陸平越是深想,越是覺得沈雨澤身上滿是謎團。就連沈雨澤的轉學,現在看來也是疑雲重重……這實際上真的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嗎?
他恨不得現在就衝到沈雨澤麵前,大聲質問他:“沈雨澤,你到底有什麼事瞞著我!你是不是根本沒把我當朋友?”
但他沒底氣這樣做。
——因為陸平才是那個藏著最大秘密的人。
想到這裡,陸平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點開了那個熟悉的社交軟件。
【係統提醒:尊敬的用戶@fake-diamond,您的賬號注銷申請已提交。係統處理時間為十個工作日,在此期間您可隨時撤銷申請。】
【剩餘時間:2天11小時35分鐘04秒】
猩紅色的提醒文字就高掛在賬號最頂端,每一秒,數字都在一點點往下縮減。
陸平盯著那串數字,心裡五味雜陳。
自從他決定注銷賬號以後,他就再沒有發布任何一條新消息。後台裡塞滿了粉絲的問候,很多人好奇他為什麼不更新了。
陸平考慮過,要不要正式發一條動態和粉絲道彆,理由並不難找,他可以說自己未來要專心學業。但思來想去,他決定就這樣靜悄悄地消失在互聯網的世界裡。
隻要@fake-diamond還存在一日,他和沈雨澤之間就注定隔了一層障礙;隻有當這些謊言都消失了,他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沈雨澤麵前,以平等的身份和他交往。
偶爾午夜夢回,陸平也曾出現一個冒險的想法:要不然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沈雨澤吧,把一切的錯誤和盤托出,讓沈雨澤去審判。
可他卻不知道怎麼開口,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有些錯誤可以糾正,有些錯誤沒辦法糾正。
虛假的鑽石最終還是要變回玻璃。
隻不過這一次,陸平開始正視身為玻璃的自己。
玻璃有什麼不好?
乾淨,平整,方正——這才是他想要成為的樣子。
陸平看著屏幕上的軟件,思緒飄啊飄啊,越飄越遠,甚至沒有注意到餐桌對麵多了一道人影。
“陸平……陸平!”孟昕一手端著餐盤,一手在他麵前猛晃,“陸平,彆玩手機了,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陸平猛地從神遊天外的狀態中驚醒。他抬頭看向站在自己對麵的孟昕,表情羞赧:“不好意思啊學姐,我在發呆……”
孟昕笑笑:“對麵有人嗎?能拚個桌嗎?”
“可以的。”陸平邊說邊收起了手機。
午餐時食堂人太多,孟昕找不到位子,看到陸平對麵有空位,便過來拚桌。
經過之前的幾次交流,孟昕和陸平相處得越來越融洽了,陸平在她麵前不會太過拘謹。
兩人邊吃邊聊。
孟昕問:“沈雨澤呢?你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怎麼今天隻有你一個人在食堂?”
陸平回答:“他今天回家吃飯了……他家裡有人做飯。”
“真好。”孟昕羨慕極了,高三學生強製住校,她每天吃食堂都要吃吐了。“對了陸平,我有件事想要問問你。”
“?”
“學校後門的那隻大黑貓,你還記得吧?”孟昕咳嗽一聲,“就是上次追老鼠結果讓你摔到尾椎的那隻貓,我記得你說過,你之前有喂過它?”
陸平點了點頭:“嗯,當然記得。”
孟昕緊張地問:“你知道那隻貓去哪兒了嗎?我都快一個月沒見到它了!自從上次刮台風之後,它就消失了……我有點擔心它。”
陸平沒想到她居然會打聽招財的消息,忙說:“學姐你彆擔心,招財——就是那隻黑貓的名字——它很好,它現在已經做公公了!”
他三言兩語給孟昕講述了一番“台風天夜宿學校抓鬼卻抓到一隻貓”的故事,聽得孟昕連聲驚歎。
“女廁所鬨鬼的事情我有聽說過,當時傳得可玄乎了,就連我們高三的都很害怕;後來聽說高二兩個男生把女廁所拆了,大家都在猜是哪兩個勇士,沒想到是你和沈雨澤。”孟昕又覺得佩服,又覺得好笑,“誰能想到鬨鬼的罪魁禍首,居然是一隻貓!”
孟昕又問:“那招財現在在哪裡呢?”
“它現在還寄養在寵物醫院,尾巴的傷養好了,絕育也做完了,其實早該出院了……隻不過,我和沈雨澤還沒有商量好接下來該怎麼辦,沈雨澤想把它放歸,我想給它找個領養人,但一直沒有找到。”
總寄養在寵物醫院也不是辦法。畢竟寵物醫院能夠給貓咪提供的空間太小了。貓籠隻有半立方大小,即使吃穿不愁,但對於生□□自由的招財來說,它還是更需要能夠自由跑酷的空間。
聽到這裡,孟昕思考了一會兒,忽然說:“我來領養它,可以嗎?”
“咦?”
“我家裡人都很喜歡貓,之前家中也養過貓,後來貓咪年紀大了就離開我們了。我現在住校,未來還要去其他城市念書,一走就是好幾年,爸媽在家太孤單,我想給他們找個伴兒,陪陪他們。我很喜歡招財,覺得它很可愛,我想領養它。”孟昕條理清楚地說,“當然,你們墊付的治療費用和絕育費用我來承擔……”
陸平沒想到峰回路轉,居然能給招財找到這麼好的鏟屎官!孟學姐的人品他信得過,如果她可以領養招財的話,那陸平就可以放心了。
陸平喜出望外:“太好了,我下午和沈雨澤商量一下,如果他沒有意見的話,我們就把旺財托付給你了。”
“他才不敢有意見呢。”孟昕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他還欠著我一個人情呢。”
陸平:“……?”
他忽然想起來,那天去湧泉山采摘時,孟昕說過沈雨澤是她邀請來的,上山期間兩人也一直在低聲說話,像是在商量什麼事。
光是回憶起那個場景,陸平心裡就覺得有些不舒服——仿佛,是吃了一顆好酸、好酸、好酸的檸檬,讓他一直從心底酸到舌尖。
陸平握住筷子的手指慢慢收緊,低聲問:“我能問一下,是什麼人情嗎?”
“咦,他沒和你說嗎?”孟昕快人快語,“他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我的學籍不在椒江,所以來詢問我異地高考的事情。他還問了我除了按部就班的高考以外,還有什麼其他方法可以讀國內的大學,比如保送啊、藝考啊、競賽啊什麼的……我聽他的意思,他是想要留在這裡讀完高中的。”
陸平:“!!!”
在那一刻,陸平心底的酸意如潮水般褪去,在轉瞬間化為了一種濃得化不開的甜。
比街邊小店裡的牛奶桃膠還要甜,比剛從樹枝上摘下來的桔子還要甜,比過生日時的紅糖洋糕還要甜……
這是陸平十七年的人生裡,從沒嘗過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