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陸平回到家裡,把沈雨澤和他母親要來家裡吃年夜飯的事情告訴了爸媽和妹妹。
安安小朋友當然舉雙手雙腳歡迎,在她心裡,沈雨澤都快成她的第二個哥哥了,她恨不得沈雨澤每天都來家裡吃飯才好。
陸爸爸陸媽媽也很開心,尤其是陸媽媽,她早就想和沈雨澤的家長好好交流一下育兒經了,可惜之前都沒有機會,這次她正好能和對方拉一拉家常。
陸平提前給媽媽打預防針:“沈雨澤他媽媽脾氣蠻奇怪的,我怕您和她相處不來。”
“行啦,媽不用你操心,要實在話不投機,那就不聊了唄。”陸媽媽做了這麼久的生意,每天來攤位上買東西的客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什麼怪脾氣的沒見過?“反正就是多兩副碗筷的事情,也不麻煩。至於我們大人合不合得來,都不影響你們小寧(小孩)一起玩。”
“什麼小寧,我都十七了,被你說得我像是七歲似的。”陸平嘟囔。
“彆說十七了,就算你二十七、三十七、四十七……隻要爸媽一天沒合眼,你一天就是我的小寧。”陸媽媽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她個子矮,剛過一米五,陸平在他小學五年級時就比媽媽高了,不過在媽媽眼裡,孩子永遠不會有長大的那一天。
……
轉眼就到了年尾額最後一天。
學校下午不上課,學生們心思浮動,上午的課聽得心不在焉,人人都盯著牆上的時鐘,盼望著能早一秒下課。
等到下課鈴聲響起時,學生們幾乎在同一秒從椅子上跳起來,迫不及待地收拾起書包。
大家聊起晚上年夜飯的計劃,交流起晚上能吃到什麼美味,椒江城靠海,飯桌上大多以海鮮為主,收拾海鮮可不容易,要提前好久做準備。
周躍問陳妙妙:“你家是自己做飯,還是去飯店吃啊?”
陳妙妙昂起頭:“我家定了勇記的包廂,我們今晚的年夜飯在勇記吃!”
勇記是從這座城市走出的最有名的餐廳,就算有人沒聽過椒江這座小城,也肯定聽過勇記餐廳的大名。它在滬市都有一席之地,還拿過米其林的好幾顆星星呢。和它的質量相符的是它的價位,人均過千,絕對不是一般人消費的起。
“哇塞,你居然能訂到勇記的包廂,我爸爸上個月打電話過去,店裡說連大廳的桌子都沒有了。”
“那是當然!”陳妙妙得意地炫耀,“勇記太難訂了,我媽還是托了關係,提前四個月就訂下了呢。”
她的話引來了周圍同學的驚歎。大家都知道陳妙妙家有錢,要不然上次也不會邀請一群同學去家裡摘橘子。不過,勇記的人均消費實在太貴了,陳妙妙一家人去勇記吃年夜飯,估計一頓飯就要花上幾萬元吧。
要是放到以前,陸平可能還會羨慕她的奢侈,但現在的陸平可是見多識廣的鈕鈷祿平平了,畢竟陳妙妙再有錢,也不可能比沈雨澤更有錢了。
陸平收拾好書包,和陳妙妙道彆:“妙妙,新年快樂,咱們明天見!”
校長不做人,新年三天居然不放假要補課。
陳妙妙說:“什麼明天見?應該是明年見!”
“對對對,明年見!”陸平把書包放背上一甩,急匆匆地和她揮手道彆。
陳妙妙看著他眨眼間就消失的背影,低聲碎碎念:“怎麼跑的這麼快?我還想問問他關於沈雨澤的事情呢……”
被她念叨的陸平在路上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他以為自己著涼了,很認真地裹緊了脖子上的圍巾。
這是一年的最後一天,路上到處都是急著回家的人,車子堵成了一鍋粥。原本從南岸到北岸的公交車隻需要四十分鐘,但今天陸平堵了一個多小時才到家。
家裡人都吃過午飯了,今天安安學校沒課,乖乖待在一樓看書,見哥哥回來了,她從廚房裡端出特地為他留的剩飯,放在微波爐裡叮了幾分鐘,讓哥哥能吃上熱乎的飯菜。
“安安真懂事。”陸平獎勵妹妹兩塊錢零花錢,匆匆扒了幾口午飯。
隨便吃了些東西墊肚子後,陸平就要幫爸媽準備過節的東西了。
雖然前不久剛過了冬祭,但謝年時該守的禮,一點也也不能少。在他們當地,謝年必不可少的就是三牲福禮與魚鯗。
三牲就是豬、公雞、與鮮魚,講究的人家會買一整隻豬頭,豬嘴巴裡還要叼著豬尾巴,若想從簡,豬頭也可以用一整條肥五花肉代替。陸爸陸媽不擅長做豬頭肉,乾脆每年都用五花肉,這樣儀式結束後,正好可以做成梅乾菜扣肉,一點也不浪費。
魚鯗指的是晾曬的魚乾,椒江臨海,沿著海岸線有不少漁村和小島,許多人家以打漁為生。一進入秋季,家家戶戶都在屋前房後豎起曬魚網,把新鮮打撈上來的魚從正中拋開,再用白酒和鹽醃漬入味,然後就可以晾在曬網上,等待陽光與海風帶走它們的水分。這樣製成的魚鯗,可以保存好幾個月。吃的時候不需要再加其他調味料,與蔥薑一起上鍋蒸熟,鮮鹹適口,最適合佐酒或者伴粥。
椒江是一座離不開糯嘰嘰年糕的城市,除了三牲與魚鯗以外,供桌上當然也會有年糕的身影。傳統的謝年鬆糕一般是紅色的,製作時混上紅糖,加上紅棗、桂花和枸杞,切成一個個方塊形狀。陸家的年糕都是自己做的,搗年糕時,安安饞的直流口水,陸平趁著爸媽不注意,掩護她讓她提前偷吃了一塊。
安安小手捧起鬆糕,嗷嗚一口吃掉一半,鬆糕軟軟的,一碰就duangduang直晃,安安舉起手,催促哥哥:“哥,你也吃呀。”
陸平沒有客氣,低頭把剩下的鬆糕咬進了嘴裡。
甜甜的鬆糕又黏又糯,陸平的牙齒都快被粘掉了。
就在他們兄妹倆蹲在供桌旁邊偷吃東西時,小院外的巷子裡忽然響起了一陣喧鬨聲。
隔著院門,可以聽到有車子停在了他們家門口,安安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一定是沈哥哥來了!”
她兩隻黏糊糊的小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後就拉著陸平往外跑。
小姑娘沒說錯,那陣喧鬨聲確實和沈雨澤有關——但陣仗卻大到出乎了陸平意料。
陸平原本以為,沈雨澤他們母子倆來家裡做客,隻是多兩幅碗筷的事情,就算加上司機,也不過三個人而已。
可他沒想到,停在他家門口的除了那輛熟悉的卡宴車,居然還多了兩輛隨行的商務七座車!
司機下車,殷勤地拉開卡宴一側車門,一道對於陸平來說熟悉無比的身影邁步走出了車子。
沈雨澤下車來到陸平身邊。不知是不是陸平的錯覺,他覺得今天沈雨澤的氣色不太好,眼底有些陰鬱。但是當陸平認真看去時,那些負麵情緒又消失不見了。
“平平,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陸平的視線好奇地盤桓在後麵那兩輛車上,問,“怎麼還有兩輛車隨行?”他開了個玩笑,“不會裡麵裝的都是黑超保鏢吧。”
他們正說著話,後麵那兩輛商務車傳來了動靜。
隻見第一輛車門滑開,兩名穿著純白色廚師服和幾名學徒打扮的人走下車,開始從車上往下搬東西。張牙舞爪的大龍蝦、和拳頭差不多大的鮑魚、還有一些陸平叫不上名字的食材從他眼前逐一掠過。就算陸平生在海邊,有些東西也有很多是他沒見過、沒吃過的。
陸平仔細一瞧,隻見那幾名廚師胸口都繡著一道造型獨特的徽標,沒記錯的話……那好像是勇記的標誌??!
陸平被嚇了一跳,他一手抓著沈雨澤的衣襟,一手指向那幾名忙活的廚師,“為什麼勇記的廚師會在這裡?”
沈雨澤笑笑:“我總來你們家蹭飯,每次都是你爸媽忙前忙後。前麵幾次先不提,今天來吃年夜飯,我總不能空手來,就想添幾道菜。勇記是你們當地的老牌名店,我本來想讓他們外送過來,又怕送到了菜就涼了,所以乾脆讓廚師上門來做。”
陸平:“…………”
乾、脆、讓、廚、師、上、門、來、做。
有錢人解決問題的方法他真的想象不到.jpg
陸平甚至不敢問,沈雨澤今晚“添幾道菜”究竟要花多少錢。他怕沈雨澤說出一個天文數字,讓他肝痛。
門外的動靜驚動了屋裡的陸爸陸媽,他們急匆匆迎出來,看到穿著筆挺廚師服的勇記廚師正在往自家搬海鮮,震驚得都不知要作何反應了。
陸媽媽:“小沈,你這是做什麼呀,哎呀,你太客氣了!”
“之前每次來都辛苦陸阿姨下廚,今天也讓您嘗嘗彆的廚師的手藝,彆那麼累了。”沈雨澤沒給夫妻二人拒絕的機會,抬手指向第二輛隨行的車子,雲淡風輕地問,“我從網上查到,你們謝年是要準備牲畜作為貢品的,對吧?”
陸平聞言,反應過來:“你不會是買了豬雞魚吧?我們都提前準備好了!”
沈雨澤搖搖頭,給了司機一個眼色,司機立刻打開後備箱,幾人一同把車內的東西搬了下來。
——那是一隻完整的、已經醃製好的、提前綁在鐵架上的白條羊。
除了預處理過的白條羊以外,還有配套的烤爐、烤網、專用碳等等,沈雨澤介紹:“我想讓你們嘗嘗北方的口味,剛好我家的私廚很擅長做烤全羊,我就讓他提前處理好,帶過來可以直接烤。”
如果說,剛才陸平看到勇記的廚師時感到一百分的震驚,那現在的他就是震驚到麻木了。天惹,這就是屬於北方人的酒池肉林嗎?沈雨澤要不然乾脆在他家搭個氈房算了!
沈雨澤這麼大的手筆,當然瞞不過左鄰右舍的眼睛。從三輛車停在陸平家門口開始,就有阿婆阿甲出來看熱鬨了,勇記派出的廚師都身穿統一的製服,製服上還繡著餐廳的徽標,實在顯眼的很。
剛開始,廚師從車上搬海鮮時,鄰居們還算沉得住氣——他們就住在江邊,海鮮誰家沒吃過啊?再貴的海鮮,也不過是海鮮罷了。
但當那隻烤全羊從車上搬下來時,整個巷子都沸騰了。
“陸家是不是發達了?過個年,怎麼置辦這麼多?”
“不是陸家發達了,是他家平平認識了一個有錢的朋友,時不時就往他家跑,那輛車我都見過好幾次了!”
“廚子上門做菜而已,誰家紅白宴不請廚子啊,沒那麼稀奇吧。”
“能放在一起比嗎?勇記吃一頓最低也要好幾千,現在把人家廚子請來家裡做飯,誰知道要花多少錢?”
“那是烤全羊吧,我活了這麼大歲數還沒見過呢,今年陸家謝年可真是夠豐盛的了!”
陸爸爸陸媽媽根本沒想到沈雨澤居然會直接搬了一頭羊過來,陸爸爸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小沈,你這也太……”
沈雨澤沒讓陸爸爸推拒的話說出口,岔開話題問:“對了,這裡可以升明火吧?羊直接在院子裡烤,可以嗎?”
“啊?可以可以可以。”陸爸爸果然被他帶跑偏了,領著那些廚子進了院門,跑前跑後的把院子裡停的兩輛小吃車挪開,騰出烤全羊的位置來。
等到陸爸爸反應過來時,烤羊的架子都搭好了!
就在廚子們忙於生火烤羊時,卡宴車後排另一側的車門打開了。
先映入眾人眼簾的,是一雙包裹在絲絨長裙裡的長腿,下一秒,一名裹著貂皮大衣的美豔女郎從車裡走了下來,她站直身體,一手撐在車門上,另一隻手抱著那隻眼睛大都驚人的小狗,她仰起下巴打量著這條窄窄的小巷。當她的目光落在陸家頗有曆史感的院門上時,眉頭輕輕一皺,看起來像是很嫌棄這裡。
她那身格格不入的奢侈打扮和高高在上的神情,瞬間吸引走了街坊四鄰的注意力,和院子裡的烤全羊相比,還是這位身高傲人的女郎更有話題度。
陸平就聽到隔壁的兩個妯娌在用方言竊竊私語。
“這個女寧個子好高啊,我看比陸平都高了!”
“這麼高的個子,你說她是做什麼的?”
“這還用說,肯定是打籃球的啊。”
“彆亂說了,打籃球的不光要高,還要壯。我覺得她應該是練跳高的,你看她腿這麼長,肯定一跨就跨過去了。”
“她穿得好少,那件貂都沒有扣子。”
“練體育的女寧身體好,穿的少。”
聽懂了妯娌閒話的陸平:“……………………”
他慶幸,幸虧他們當地方言在北方人耳朵裡聽上去就像天書,要不然鄧虹知道其他人如此猜測她,肯定要爆炸了。
陸媽媽作為這個家的女主人,第一時間迎上來,和鄧虹打招呼:“您好,你是小沈的媽媽吧,我是平平的媽媽,歡迎你來做客。外麵太冷了,趕快進屋吧。”
她個子矮,和模特出身的鄧虹差了二十多厘米,她站在鄧虹麵前,不得不抬起頭來看對方。她打扮樸素,羽絨服外套著一條圍裙,腳下踩著棉拖;而鄧虹從頭發絲到腳趾都打扮的閃閃發亮。不論從哪方麵來看,她們兩個人都像是兩個極端,原本這輩子都沒機會相識,但現在卻因為兩個孩子的關係相遇了。
陸媽媽的態度不卑不亢的,並不因為鄧虹有錢就刻意討好。
這番平等的態度讓鄧虹多看了她兩眼,鄧虹矜持地點點頭,跟在陸媽媽身後進屋了。隻不過在進屋前,她回眸看了沈雨澤一眼,秀眉輕挑,像是在催促著什麼。
沈雨澤不著痕跡地挪開了視線。
眼看鄧虹搖曳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裡,陸平憋了好久的一股氣終於吐了出來。
他剛才一直擔心鄧虹會中途作妖,沒想到鄧虹除了態度高傲了點,並沒有什麼奇奇怪怪的舉動。而且,他覺得今天的鄧虹好像沒有之前見她時那麼“瘋”了……
陸平實在不想在院門外受鄰居們的目光洗禮,他輕輕拽了拽沈雨澤,示意他跟自己趕快進屋。
沈雨澤:“你等一下,我有東西還沒拿下來。”說著,他回身走向車子,從後座上取出一個東西。
出乎意料的,那居然是他們之前拚了一半的樂高機關盒,隻不過現在已經完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