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馬場驚(2 / 2)

小桃紅 玉胡蘆 7570 字 4個月前

“是。可我照顧了它五六年,若是想害它,又何必等到今日?”柴老漢言辭耿切。

嚴監工便不再多言:“那便是你的責任,我自然要盤問你。”

柴老漢百口莫辯,氣得捶胸頓足:“你,莫要以為你是表少爺聘來的監工,就可以這樣仗勢欺人!我、我進城去找老太太講理去……”說著,忿然撥開人群要往馬場外頭走。

眾人議論紛紛,都在指責嚴監工不通人情。

沈硯青不動聲色地看了那嚴監工好一會兒,見他不論旁人如何指責、依舊不予動容,心中不免生出些許計量。

嘴上便開口道:“這馬都已病成了這般,你們不去叫獸醫過來驗看,隻在這裡爭吵什麼?”

清潤幽涼的嗓音,聽得柴老漢鈍地一愣,抬頭起來眯眼細看,忽然的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這位可是二、二少爺?您可有六年沒見了……年年冬天都受著您的恩惠,藥啊棉被啊每年都不少給老漢送。老漢我是掏心掏肺把爺的馬場當做是自個家在操持,爺您今日務必要給老漢我做主啊……這、這冤枉人的事兒,我老漢扛不起,扛不起…”

聲淚俱下。

沈硯青聽了這一會,大約也聽出來一些因由,一雙冷峻鳳眸望嚴監工身上微一掃量,隻是沉聲問話:“是幾時發現它躺倒的?如何就一意認定是柴老漢?”

曉得眼前這位就是傳說中的沈家嫡二爺,嚴監工慌忙拱手作了一揖。語氣卻依舊不亢不卑,隻恭敬道:“早上才發現的,發現的時候已經站不起來了。從昨夜到現在,隻吃過一頓,方才獸醫也來過兩回,都說查不出病症。這馬乃是眼下場子裡最難得的一匹上好種馬,無端端就這樣死了,奴才不能不去查它個根底末節。”

“很好。”沈硯青心中掠過一絲欣賞,撐著椅子站起來,撩開下擺走過去端看。

一旁孟夫人宋英慌忙提醒道:“既不是中毒,怕不是生了瘟疫。你看看它脖子底下,是不是藏著什麼疹子?”

沈硯青拾起短棍輕輕一挑——那馬脖子的軟毛底下紅紅綠綠,果然密茬茬布滿了一圈的小毒疹子。

“嘩啦——”

一群人趕緊個個散開。

沈硯青麵色一沉,扶著魏五的胳膊站起來:“速度將它隔離,再請獸醫觀察兩天,不行就立刻埋了。”見柴老漢戰戰兢兢潸然欲下,便又對他勾出一抹溫和淺笑:“既是瘟疹,那便與你無關,柴伯放寬心回去吧。”

“誒誒……天可憐見,我老漢今生能遇到二少爺這樣的好人,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呐!”柴老漢顫巍巍的站起來,隻是拭著斑駁老淚。

“主子爺…!”嚴監工跨一步過來,依舊不死心地壓低嗓子道:“冬天根本不可能生出這種紅綠毒疹……幾個月前已經莫名病死一隻母馬,如今忽然又去了一隻公馬,奴才懷疑這事兒不簡單!”

沈硯青步履微滯,仔細凝了嚴監工一眼,末了隻是淡漠勾唇一笑:“我方才說的話你沒聽到嚒?照我說的去辦就是。”

“這……”嚴監工皺著眉頭欲言又止,因見少爺眼中光影不明,末了也隻能垂下拳頭走開了。

人群慌忙個個散去,都怕染了那馬瘟。

沈硯青拱了拱手,歉然一笑:“讓孟兄與嫂夫人笑話,頭一回就遇到這樣的事兒。”

“誒~,賢弟不必拘禮!方才聽那柴老漢一番言談,隻歎對賢弟又多了一層認識。如今能這般厚待莊戶的主家,委實難得。”孟安國擺著手,很是爽朗。

沈硯青卻哪裡敢當,反過去謝孟夫人:“應該感謝嫂夫人才是。隻是在下有一疑惑,嫂夫人如何看起來十分懂馬。”

宋英隻是逗著孩子不說話。

孟安國哈哈笑起來:“也不怕賢弟笑話。我早先也給她騙了,隻當她說話嬌柔軟語的,定然是個閨中細膩小姐。後來才知道錯看。她五歲上一直隨嶽父在西南軍營,十二歲上才隨著嶽母回了南方老家,實際連個女紅都不會做。”

“哦?竟不知嫂夫人原來出自軍中人家。”沈硯青鳳眸微挑,甚為訝異。

宋英嗔了孟安國一眼,和顏笑道:“父親是西南邊陲的駐守將軍,如今已有二十餘年了。”

“可是宋哲大將軍?”

“正是。”

那宋哲乃當朝正一品龍虎大將軍,赫赫威名無人不曉,尤其在西南幾省更是舉足輕重。當今天子庸庸無為,幾個皇子卻個個人中龍鳳,竟想不到堂堂一個兵權在握的大將君,卻獨獨把千金許配給一個小小縣令。沈硯青再看孟安國,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揣摩。

正說著,馬夫牽了幾匹俊馬過來,點點淺淡的花斑紋路,四肢瘦而矯健,毛色油光發亮的,甚是精神。

孟安國早已聽說沈家的馬很是不一般,此刻一見依然忍不住雙目一亮,隻是撫著馬背問道:“這馬看起來好生奇怪,如此精瘦的身型,也不知耐力到底如何?”

看起來這次馬場之行,並非隻是自己單方麵有意。

沈硯青何等人物,隻這三言兩語之間,便已然看穿孟安國的興致所在。那祈裕自從接管馬場之後,銷路便一直由他一人管控,倘若自己能另辟一條新徑,自然更添一層勝算。

當下自是答得很是詳細:“孟兄切不要小看了它,這馬乃是遙遠西方的戰馬,叫做奧爾。適應性強,步法伸暢、運步輕快,性格也甚是沉穩,乃是戰馬中的佼佼……也是有幸,當年祖父恰巧在沙漠裡救下幾個色目商人,那商人為表救命之恩,便從隨行的馬隊裡挑了幾隻雌雄種馬送與祖父。隻這奧爾卻有個缺點,非要同種交-配,否則幼體難以存活,因此全中原隻怕就我沈家馬場才有。”

鸞枝倚在一旁聽著,沒來由想起方才嚴監工的言辭耿耿——“幾個月前已經莫名病死一隻母馬,如今忽然又去了一隻公馬,奴才懷疑這事兒不簡單……”

看起來,隻這區區馬場間的較量,真要和祈裕爭奪起來怕是也不易。

心中忿忿著,不由無意識地握了握沈硯青的掌心。

沈硯青微抬下頜,瞥見女人眼中的一抹憂慮……也不知她那憂慮是真是假,卻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