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遲看著這處被濃密的蔓藤全部遮擋住的書房,就如花顏心底的一個塵封之地。
她既然願意帶他來,那麼,便是對他打開了一扇心門。
他如何不進去呢?
他笑看著她,“進去變成土人後出來,我們正好洗個鴛鴦浴。”
花顏失笑,瞪了他一眼,嗔道,“真拉著你一起洗的時候,你該又落荒而逃了。”說完,她抬步走了進去。
雲遲低咳一聲,那一日他的確是落荒而逃,但也是為了顧及她的身體,今日本來想狠狠心將她如何,她卻又說男子一旦開了葷,初時便日思夜想,想著很快就要離開,他著實不敢了。
他有些沒麵子地跟在花顏身後,進了開啟的門。
裡麵十分的黑。
花顏腳步不停地走到桌前,熟悉地摸到火石,掌了燈。
裡麵頓時明亮起來。
雲遲隨後跟進來,見到這處書房裡果然如他猜測般落了厚厚的一層土,書架上,桌案上,罩燈上,琴上、蕭上、字畫上、地麵上,甚至牆上,都灰撲撲地落了一層厚厚的土。
很多的字帖,還有很多的畫了一半的畫,還有散落的棋子,還有滿地扔著的紙張,皆被塵土覆蓋。
這裡,幾乎沒有一絲乾淨整潔,十分地雜亂無章。
花顏掌了燈後,站在桌前靜默了一會兒,笑著說,“是不是很失望?這般亂七八糟的,便是我的書房,沒有哥哥書房那般整潔。”
雲遲靜默片刻,搖搖頭,彎身從地上撿起一張宣紙,拂掉上麵的塵土,便見到工整娟秀的字跡,她看了片刻,又彎下身,撿起一張畫卷,這畫卷隻畫了一半,他剛去過雲霧山,一眼便看出是雲霧山的一角,一半的月老廟,一半的雲霧,一半的鳳凰樹,一半的牡丹亭,一半的日出……
這樣的畫功,一眼所見,禦畫師也不及她十之三四,在這樣或粗或細或大開大合的渾然天成的筆法下,哪怕是一半,也活靈活現。
但是可惜,隻有一半。
他又彎身拾起地上其它紙張,或娟秀的字跡,或工整的字跡,或龍飛鳳舞的字跡,每一張字帖都是完整的,若不是他曾親眼所見,很難相信一個人可以寫出許多種字帖,皆堪比當世名帖。
每一卷畫,都畫了一半,有的地方雲遲去過見過熟悉,並不陌生,所以即便冰山一角也能一眼看出,有的地方雲遲沒去過見過,所以,不知道畫的是哪裡。
很多張,預示著,曾經,她曾落筆到一半昏睡過許多次。
這裡,就如一個暗牢,她似乎在這裡掙紮過許久許久,奈何,似乎沒掙紮出來,便索性塵封了。
他放下宣紙和畫卷,走到琴案前,拂掉上麵的塵土,便看到了一架上好的七弦琴,但是斷了一根琴弦,琴弦上還染著乾枯了許久的血跡。
桌案上,棋盤上擺了一局殘局,桌麵和地麵零星地散落著棋子。
他看了片刻,又轉過身,掃過不遠處一排排書架,書架上的塵土掩蓋了書封的字跡。他走過去,輕輕抬手,拂掉了上麵的塵土,便露出了書封。
皆是史書。
一排排,一列列,各朝各代的史書,有正史也有野史。不見他以為她愛看的誌怪與市井話本子。
他沿著書架走了一圈,轉回頭,看著花顏。
花顏依舊立在掌燈的桌案前,神色靜靜的,燈火罩在她身上,落下光暈斑駁,看不出她心裡的情緒,也看不到她麵上彆的多餘的表情。
雲遲隔著書架的縫隙看了花顏片刻,緩步踱到她身邊,笑著說,“原來我的太子妃自小讀的是史書。”
花顏目光動了動,視線聚焦到雲遲的麵上,輕如雲煙地淺笑,輕聲說,“是啊,史能明智。”
雲遲莞爾,看了看身上被沾的塵土,笑著說,“果然成了土人了。”
“走吧!這裡著實沒什麼好待的。”花顏拉起他的手轉過身。
雲遲跟上她,揮手熄滅了燈盞。
出了書房,陽光刷地照了下來,打了二人一個滿頭滿臉滿身,烈日烤得灼熱,照在身上火辣辣的,似從上到下給洗禮了一番。
花顏望著天輕吐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