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和奶奶的最後一麵。
她走到病床前,慢慢跪了下來,手懸在空中,怎麼也下不去。
“小茹,這裡一點都不暖和吧?你那麼怕冷,肯定不習慣吧?那跟姐姐回家好不好?姐姐……”
她低下頭,磕在床沿,一下又一下,冰涼的鐵質逐漸變得燙起來。
“求你了,跟姐姐回家好不好?姐姐求你了,姐姐給你買了小蛋糕和奶茶,奶茶可能涼了,姐姐再給你買一杯,你跟姐姐回家……求你了,你跟姐姐回家,你彆在這,你跟姐姐回家……”
把夏茹寄養在福利院時,十七歲,她一個人外出打工,她也沒哭。
她租最便宜的房子,沒有獨衛,沒有空調,每天和蟑螂打交道,忍受著合租的騷擾,低聲下氣地和房東祈求著再寬限幾天。
她不吃晚飯,為了省錢,早飯和午飯都是粥,一次煮一大鍋,吃到飽,吃到吐。
每天長途跋涉地打各種各樣的工,受各種各樣的眼色,挨各種各樣的罵。
但她沒哭。
一次都沒哭。
第四年,生活終於有了點起色,她把夏茹接了過來。
換了大一點的獨居的房子,裝了空調和wifi,還有獨衛;買了菜譜,經常逛菜市場,想著法做些營養又好吃的給夏茹;所有流行的東西,她都拚了命攢錢買給夏茹。
她有的,她全給夏茹;她沒有的,她想辦法給夏茹。
她要讓她接受好的教育,讓她有知識,讓她以後進入社會不吃虧,讓她擁有嶄新的、好的生活。
她猛地掀開夏茹蓋在臉上的白布。
血跡已凝結成塊。
發絲糊在一起,黑黝黝的。
任憑她的眼淚怎麼掉在上麵也化不開。
夏媛輕輕摸上夏茹的臉,死死地咬著唇。
“你睜開眼睛看看姐姐行嗎?你再喊一聲,像小時候那樣,笑著再喊一聲姐。你不是說想回去看看嗎?你醒來好不好?你醒來姐姐就帶你回去看看,帶你回我們以前的屋子看看。你醒來!醒來!憑什麼!憑什麼就這樣走了!起來!起來!”
夏茹的身體被她推動著、搖晃著,她撕心裂肺地喊叫著。
但一切都無濟於事。
前段時間,兩人又鬨了矛盾。
夏茹得知夏媛在酒吧工作,甚至在樓下親眼看見那肥碩的男人的手在夏媛身上遊走,她氣得和夏媛大吵了一架。
她嫌這錢臟。
夏茹親口從嘴裡說出來的。
夏媛恍惚了好久。
其實,從學校有傳言開始,夏媛就有意識地和夏茹保持了一定距離。她隻說她是夏茹的監護人,並不說自己是她的姐姐。
她如果覺得她這個姐姐有損她的自尊心的話,那她就維護她的自尊心。
“小茹,是因為不想見到姐姐嗎?好、好,你不喜歡姐姐的話,姐姐可以不出現的,姐姐以後都不出現了,都不出現在你的生活裡了,不讓他們議論了,那你醒過來,你醒過來姐姐就消失,我再也不當你姐姐了……”
她一下脫了力,仰頭嚎啕大哭。
天花板白得幾乎要讓人眼盲。
眼淚再度溜進鬢發裡。
她卻一下想到八年前的那個傍晚。
她坐在摩托車後座。
她發誓。
不會再掉眼淚。
不會再讓奶奶和妹妹過苦日子。
……
像做了一場夢。
很長很長的夢。
*
湜煙抱著手,靠在牆上,“校方打算怎麼處理?”
何主任咳嗽了兩聲,道:“這畢竟不是什麼好事,我們想著還是不要聲張,賠償金是肯定會給的,但家長也要和我們簽協議書,不能透露這孩子是在我們學校裡自殺的。”
湜煙盯著他這衣冠楚楚的模樣,一時搞不清是誰的問題,“我是問你打算怎麼找凶手,不是問你賠償金。”
何主任一下愣住了,“她不是自殺嗎?哪來什麼凶手?你們年輕人就愛往這些陰謀論想,哪有什麼凶手不凶手?”
“長期遭受校園霸淩,言語上的,身體上的,昨晚又被同學□□了,她知道同學有權有勢,說出來也改變不了什麼,一下衝動,就跳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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