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第 124 章(1 / 2)

破道[修真] 蒼跡 15956 字 3個月前

麵對這樣一把懾人的巨劍,杜子騰也隻暗暗猜想,也許這就是劍問之塹中的那把劍,隻是不知到底是怎麼個問法了。

杜子騰心中存疑的當口,那把巨劍仿佛活過來一般,劍尖陡然一轉,竟是直指錢有財!

錢有財身為金丹長老,亦經曆過不少風浪,今朝大起大落之後,按說心境早已寧定,可這把巨劍沛然之威直朝他識海中滔滔而下時,他額頭的汗水還是刷地一下直流了出來。

那巨劍微微一顫,在場諸多金丹隻覺自己像眼花了一般,那巨劍陡然間似不存在於這個空間隻留下一個影子一般竟是變得有些透明起來。

然後,整個空間共鳴一樣地發出一陣恐怖的震鳴,竟像無數個或柔和慈祥或剛正不屈或儒雅溫文的聲音在向錢有財同時發聲,那語氣有急切嚴厲,亦有從容淡雅,有冰冷不阿的,亦有舒緩款款,唯一相同的便是,這許多聲音,每一道都蘊含著莫大法力直擊神識,好像那些劍意曾經的主人親身降臨同時發問一般,竟令錢有財興不起半點抵抗之意。

一旁的眾多金丹修士連同蕭辰與杜子騰儘皆隻能感受那股威力強大的震鳴,其中內容卻是半點不知,然後他們便看到錢有財緊張至極地張口喊道:

“我沒有勾結蕭辰!”

那震鳴猛然之間狠狠加強,竟是讓金丹修士都覺耳中劇痛,神識一沉,杜子騰與耿麗這樣的築基修士更是覺得心神如受巨創,這不過是那巨劍餘波所及,劍鋒所指的錢有財更是狼狽得汗水滾滾而下:

“我護著那幾個弟子隻是為了保護門源在仙緣鎮上的生意!”

此時那劍上長鳴竟越來越尖銳,直如利器一般!到得最後竟仿佛已經跨越了人耳所聽極限,隻有巨劍周遭空間隱隱的撕裂在展示著那是何等恐怖的力量,直令數位金丹修士臉色劇變之下後退數步,而首當其衝的錢有財更是不堪,整個人似從水中撈出來的一般,語聲中已經不由自主開始顫抖戰栗起來:

“是我財迷心竅,跟著門派在仙緣鎮上做了門買賣辰字裝的營生,為著那些分潤我這才出手……”

錢有財這般狼狽中步步被逼著說出實話的模樣直令在場許多金丹倏然色變,不是為了錢有財這謀私之賺,而是因為他畢竟是個金丹修士,似這等事定是心中極隱秘的陰私,錢有財最初之時分明心有顧忌並不想說,那巨劍中不知有何等威懾,竟是讓錢有財不得不將這些陰私步步吐露,誰人心中無私,誰能說自己在這巨劍之下不會將內心私密吐露,誰又能不恐懼?

華嶷心中更是一片驚恐欲絕,若說陰私,在場這麼多金丹修士多是劍修,縱有些不願示人之事也不過是於私德有虧,但他心中的事若是被逼問出來,隻怕不隻是橫霄劍派,整個正道都將再無他容身之處。若說恐懼,在場再沒有一人是比他更甚。

華嶷雙腿隱隱的顫抖令他身旁的耿麗都有些奇怪,忍不住擔憂地看了他一眼,華嶷覺察到了自己這一點失態,他迅速瞥了一眼四周,好在畏懼不隻他一人,畢竟誰心裡沒點不想示人之事?他隻迅速調整了表情心態,強令自己冷靜下來。

耿麗隻當師尊亦是對這巨劍之威震駭,而且她並不是耿華那等心思絕倫的性子,弟弟失蹤之後師尊才漸漸倚重她,華嶷平素積威甚重,她亦不敢多問,隻垂下頭來,不知在思量什麼。

不過三句話而已,直到錢有財道完,那巨劍才緩緩後退,仿佛真正放過了他,隻留下原地汗濕重衫虛脫一般坐倒地地的錢有財,即使如此,他看到那把巨劍,臉上肌肉都忍不住有些顫抖抽搐,顯是心有餘悸,帶著種莫名的敬畏與惶恐。

然後,那劍上再次傳來聲響,似是無數意誌、無數聲音合而為一:“有小私並無大過,此人未悖門規。”

蕭辰卻是一臉淡然,仿佛早對此胸有成竹,環視周圍這許多金丹修士、尤其是華嶷道:“劍問之下絕無隱瞞,方才守塚人已經問明,錢長老確實無罪,諸位也都相信了吧?”

方才那劍問之威,在場諸多修士親眼目睹,隻悄然點頭,看著錢有財目光中便忍不住帶上了幾分同情,錢有財愛財之名門派皆知,借著門派長老的身份便利在仙緣鎮上做些營生,雖然說出來上不得台麵,可也不算什麼大錯,“有小私無大過”這個評斷再公道不過,卻因為這點小私最後被逼迫得這麼般狼狽……

可許多人再一想,若不是蕭辰請出這劍問之塹還了錢有財一個清白,他現在隻怕就要被帶回內門審訊,能不能洗涮乾淨還是兩說,一時間倒也難說錢有財這番遭罪是幸運還是不幸了。

華嶷此時心中卻是翻湧得厲害,本來他極有把握可以趁著諸位大長老不在之時弄倒錢有財,借機清洗異己,可蕭辰竟在此時出現還搬弄出了這劍問之塹令他所有謀算儘皆落空,這一步落空後麵就步步空,他如何甘心?

蕭辰見華嶷目光閃動,便負手挑眉道:“不知霞燼殿掌座可還有疑慮?可還要堅持認為錢長老‘受邪道所惑’要進行查證?”

蕭辰這一問,便令一眾金丹修士想到先前便是華嶷堅持錢有財有嫌疑要進行審訊的,可這番劍問之後,錢有財分明是清白得不能再清白,蕭辰這番問話卻是暗指華嶷方才那借口完全站不住腳,分明有濫抓同門之嫌,一時間,大家看著華嶷目光都有些遲疑。

華嶷目光一縮,抬頭直視蕭辰。明明此刻蕭辰身上還背負著殺害同門的滔天罪行,可他卻神情自若,仿佛一切在握般,連那看來的目光都帶著種說不出的輕蔑俯視。

到得這一刻,華嶷才真正發現,從頭到尾,他麵前的一切阻礙其實隻有蕭辰。

在蕭辰出現之前,橫霄劍派中的一切皆是他心中所向。

他幼年便入得門中,由一心堂執事大長老親自撫養長大,授他劍法領他修行的是藏劍大殿的內門傳功大長老,在所有內門金丹看來神聖不可侵犯的諸位元嬰大長老住所不過是他年幼嬉戲玩耍之地,隻除了那高高在的鬥輝殿……那個他自從知道之後便無比向往又心中怯然的地方。

年幼時,他曾經悄悄問過袁師叔,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去那裡,袁師叔卻並沒有回答,於是他自己遍閱門派史籍,恍然間明白,那裡是掌門居所,非一派修為德行最高者不可為掌門。

他好像明白,還不能去那裡隻是因為自己還不夠優秀,於是,他拚了命地努力,習劍、修行、遊曆,煉氣、築基、結丹,由普通弟子至內門弟子再到六宮十二殿掌座之一,他天資不俗勤勉努力又得這麼多大長老親自指點,一路行來處處順遂,他以為隻要一直這般下去,終有一日,他可以堂堂正正登上那不可高攀之處,可以向接近那個甚少露麵的身影……直到蕭辰的出現。

短短幾十年間,他心中夢境便灰飛煙滅,隻因為這個他一開始根本沒放在眼中的後生晚輩。

也許一切早有征兆。

一開始,他隻是從袁師叔、羅師叔口中越來越多地聽到這個名字,可在他看來,一介後生晚輩,有什麼值得師叔們稱讚的?

那時素來的心高氣傲令他刻意將心中那點介懷強行壓下。

可漸漸地,這個名字不隻是在師叔們口中,甚至同輩弟子中也總有人忍不住滿口的稱讚,彼時的他,隻是冷哼著不屑,連出身都是在凡間那等不明之處,修行入門居然是在仙緣鎮那等貧弱之地?這樣的草野之輩,他根本沒放在眼中。

直到那一日,所有弟子之前,那甚少露麵的儒雅身影當眾展露那樣欣慰的笑容,當眾宣布將之納入門下時,華嶷如遭雷擊。

他自幼都沒能踏入一步的至高居所,這他從沒放在眼中的後生晚輩竟能一步登天?!

他嫉,他恨,論修為,他已是金丹大成,那末輩不過剛剛築基,論地位,他早是霞燼殿掌座,那小子不過是個外門弟子,憑什麼?!為什麼?!

他胸中不平憤鬱直似地底熔漿隨時可能噴湧……最後當一切冷卻,隻化為一片冰寒死寂的扭曲硬地,就那樣堅固地橫亙胸間,再也無法消弭。

“掌門親授蕭辰劍法,令他擔當一眾弟子的首席之位……”

“蕭辰不愧為千年難見的劍道奇才,進境一日千裡,怕是要不了多久便能結丹啦……”

“不論外門內門,所有弟子對蕭辰皆是心服口服,唯他馬首是瞻,掌門真是慧眼如炬,這首席之位實至名歸……”

“掌門十分滿意蕭辰的進境,特許他參加這次的星潮啦……”

一個又一個消息傳來,隻令華嶷越加麻木。

星潮之後他竟意外與一鬼祟尋物的邪道修士偶遇,好像是天賜良機,又好像是鬼使神差,他隻隱去劍派弟子身份,以一介散修的口氣不經意地提及:橫霄劍派這次竟然派來了一個築基期弟子,看模樣打扮,隻怕身份不一般,似乎身上確實有那樣東西……

隨後消息傳來,蕭辰重傷,好不容易回到劍派之時,已是不得不閉了死關。

華嶷在自己的密室中笑了三天三夜,似是將橫亙胸中鬱結悉數吐儘。

收徒,拉攏同門,培植黨羽,華嶷充分地做好了準備,他覺得從前一心一意隻顧修行的自己太傻,這一次,他相信自己的努力方向終於正確,萬事具備隻等機會。

然而,他等來卻是上上品的結丹天象:漫天星河煊煊璀璨,比星潮之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一眾大長老的口中,這般的天象從古至今從未有過,這可是修真之境的起始霄河!那是種與有榮焉驕傲欣喜的口吻,從前,他隻在年幼時這些師叔們的目光中看到過,而現在,已經有人取而代之,從他這裡奪走了去。

那星河天象似乎已經昭示了一切。

驚動整個修真界的金丹大典,藏劍大殿上一立一跪的對答傳承,星耀宮掌座之位,再也沒有人比華嶷更明白星耀宮的含義,那一刻,一切破碎得已經再無法回望……

看著眼前這光風霽月高高在上、與那人神情態度說不出相似的蕭辰,華嶷知道,自己那橫亙的扭曲之地已經再次複活,如咆哮沸騰的熔漿一般叫囂著,隨時想要噴湧而出。

過往一切曆曆在目,心中一切已經明晰,華嶷的表情竟陡然間寧靜下來,竟是朝那巨劍露出一個微笑來:“守塚人,敢問蕭辰連同這杜姓妖孽殺戮同門馮長老之事該以何罪論處?”

杜子騰看著這般幾乎偏執地要置蕭辰於死地,已然幾近到著魔之境的華嶷,心中驀然升起一種可憐可悲又可鄙的感受來。

杜子騰此次旁觀一切,看得明明白白,蕭辰打開這劍問之塹,引來這麼多金丹修士做見證,已經不知是心中謀劃了多久,隻怕一切變故皆在他胸中計算得宜,華嶷這等不見棺材不落淚的舉動隻怕也早已在他計算之中,華嶷再掙紮也隻是徒勞而已,真是可憐又可恨。

杜子騰腦海中這些念頭不過也是轉瞬之間,而華嶷的目的卻也是瞬間就達到了:那“殺戮同門”四字竟是激得那巨劍驀然間尖銳長鳴,甚至可見這空間周遭電閃雷鳴隱隱震蕩,巨劍四周竟可見撕裂空間的細小黑縫,可見劍中劍意皆是怒到了極致,那劍尖毫不遲疑便指向了蕭辰與杜子騰二人!

周遭金丹修士皆是明白,這殺戮同門之罪在橫霄劍派門規之中乃是十惡不赦的大罪,罪無可赦,按著先前的情形來看,這劍問之塹中的守塚人守著眾多先人所留下的飛劍殘片,並可借用其中無上劍意直擊修士內心,哪怕是金丹修士亦無例外,端的是犀利無匹。

杜子騰當日殺馮長老,蕭辰在一邊旁觀之事在場所有人幾乎都是親眼目睹,事實難以抵賴,又如何能逃這眾劍之劍的審問?

那尖銳鳴響中,隻見杜子騰口鼻中鮮血已然是蜿蜒而下,顯是那築基期的修為根本無法抗衡。蕭辰卻是上前一步,將杜子騰牢牢護在臂膀之間,他非但不似錢有財在那劍威之下老老實實回答那震怒鳴響中的問題,反而激起周身靈力牢牢護住杜子騰,可在旁人看來,這不過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他周身靈力在那巨劍之威下如冰雪一般紛紛消融,顯然也是抵擋不了多久了。靈力徹底消融之時,便是二人徹底伏誅之時。

這一幕落在眾人眼中,親見過蕭辰開塹親洗錢長老冤屈之能的一眾金丹修士忍不住發出巨大的惋惜之歎,這般的人物最後竟栽在這兒女情長的魔障上……這般天資這般心智這般能力若是留在門中,橫霄劍派的輝煌勢必將延續整整一輩,如今此人為著這魔障犯下滔天大罪眼見就要殞命在這劍問之下,如何叫人不惋惜?

華嶷看著眼前這一幕,目光中卻是綻放著種說不出的快意與放肆,幾乎就要笑出聲來。

那扭曲的笑容直令他身旁的耿麗都忍不住瑟縮了一下,隱隱感到說不出的害怕。

而劍鋒之下的蕭辰卻對懷中的杜子騰不知說了什麼,而後在他周身靈力徹底消融的一刹那,杜子騰竟是被他牢牢護在懷中,眼見那巨劍上的怒意不減反增,定是被蕭辰這抵死不開口認罪之行徹底激怒,劍身電光如神威獄海滔滔而下!

眼見蕭辰便要以肉身抵抗這巨劍神威,他卻突然開口道:“碧霄師伯!”

那劍中的無上神威竟是一凝,隨即無數聲音竟是同時開口道:“殺戮同門,我沒有你這個師侄!”

這聲音不似方才質詢錢長老一般充滿公正果決無機質,此時這聲音中竟是飽含了種種情緒,極度的憤怒與極度的失望交織,劍上的電光雷霆非但未曾弱下,反而越加可怖起來。

所有金丹修士皆沒有想到,這守塚人竟有姓名……聽來,似乎是長霄真人的同輩之人?

華嶷更是快意地笑起來:“蕭辰,殺戮同門罪在不赦,這位真人既然能鎮守此塹定是心中公正不阿之輩,你難道還妄想他會網開一麵嗎?”

蕭辰隻冷冷瞥了華嶷一眼,杜子騰卻是竭力抬頭朝憤怒的守塚人大聲道:“那日我所殺的根本並不是馮長老,而是侵占了他軀殼的域外天魔!”

這借口先是讓眾人一怔,劍上的電光竟是在轉瞬間消退,顯是杜子騰所說這番話並未違背他的本心,才能令劍問略微放緩。

華嶷心中亦是奇怪,域外天魔?難道是真的?

不隻是他,每個金丹修士此時心中都充滿了疑問,這域外天魔隻是在修真界最荒誕不經的傳言中曾有隻言片語提及,從未有人見過,向來隻當作是不經之說,可這守塚人既然認可杜子騰所說為實……難道這世上當真有什麼天魔不成?

不論到底是否真如此,華嶷既然已走出這步狠棋,便絕不會輕易回頭:“先不說域外天魔之說是真是假,你們為了斬殺一個妖魔便連同門一起殺戮,嗬,縱然殺魔有功,可也難掩殺戮同門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