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第 135 章(1 / 2)

破道[修真] 蒼跡 13066 字 3個月前

杜子騰這“退”之一字說來容易,可卻是換來滿場靜寂。

他們身後就是巍巍雲橫,“雲橫仙陣”此時全力抵禦頭頂域外天魔,護山大陣緊鎖,又哪裡有地方可以退?

鎮長長歎一聲道:“杜小兄弟,莫不是你也以為我們應當收縮守鎮的陣法?”

杜子騰默然點頭。

其餘人亦是沉默。

妖魔攻擊這般密集頻繁,一個簡單的道理就是,大陣覆蓋的範圍越大,自然遭受的攻擊就會越多,靈石的消耗就會越劇烈,而收縮大陣,至少可以減少靈石的消耗,讓大陣持續的時間更久。

杜子騰一指陣外那些密密麻麻的血奴:“不知諸位有無留意,這般攻擊大陣,這些妖魔也不是沒有損耗的。”

眾人順著杜子騰所指望去,地麵上已經有數個筋骨折斷無法動彈的血奴被同伴踩倒在地,成了真真正正的墊腳石,他們仔細向那些撞擊大陣的血奴看去,大陣雖然隻是防禦,並無任何犀利的反擊,但那猛烈碰撞的反擊之力確實亦是不輕,這些低階血奴神智全無,根本不知自我防護,隻一味這般硬碰硬的撞擊,損耗再所難免。

看到那一個個血奴在反複撞擊多次之後倒下,這諸多修士皆是精神一振。

那陸朋脫口便道:“這些蠢貨自己便能將自己玩死吧?”

在場諸人皆是忍不住齊聲笑了起來,可杜子騰卻隻是看著那血奴倒下之處,麵上殊無笑容,眾多修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倒下的血奴身後立即有新的血奴補充上來,在這血奴補充的空當間,他們依稀可以看到密密麻麻全無縫隙的無儘妖魔,那笑聲漸漸低沉,最後歸於靜寂。

方才那輕鬆隻持續了一秒,便被更晦暗的沉重所取代。

如果這些妖魔無窮無儘,那麼就算為了破陣消耗些許又算得了什麼呢?當這妖魔前赴後繼蜂擁而來,仙緣鎮上的一切終將被踏平,他們每個人依舊無法逃脫陣破身亡的命運,那他們現在做的一切努力又有什麼意義?

這一刻,絕望漸漸蔓延。

不隻是何世明、陸朋等人,就是王小二等外門修士皆是感到,眼前密密麻麻的妖魔就像什麼東西一般直接壓在心頭,沉重得令他們幾乎無法呼吸。

陸朋忍不住怨毒地說:“若不是你們橫霄劍派當日下令讓我們一定要留在仙緣鎮上……”

他話未講完,沈仁便冷哼了一聲,劍意仿若針芒直刺神髓,竟是讓陸朋鼻孔中緩緩淌下血來,那剩下的話自是無法再出口。

陸朋不必說完,在場諸人亦是明白他的意思,當日若不是杜子騰動用仙緣鎮上一切力量強將這些築基修士扣下,隻怕他們當時早就離開仙緣鎮,哪裡會遭遇眼前這等妖魔圍困行將破陣的絕望之局,即使這話沒能說明,杜子騰冷眼看去,在這些外派修士的眼梢眉間或顯或隱或多或少總有那麼些怨憤之意。

這般表現杜子騰毫不意外,他並不會天真地以為先前這些外派修士與橫霄劍派的弟子們一道斬妖除魔便真能與他們同心同德了,這般極端的情形下,自會讓一切無所遁形。

沈仁卻是看不下去地自睡夢中睜開了眼冷冷道:“真是笑話!我們劍派好心救得你們一命,反倒被你們這般誣賴。”

救了他們一命?何世明、陸朋等外派修士神情中都是顯出不相信來。

沈仁一指外麵那些血奴:“你們睜大眼睛仔細看看,看看其中是否有你們相熟之人!”

何世明與陸朋看去,那些妖魔依舊是鱗甲覆身、獠牙猙獰的可怖模樣,這些妖魔怎麼可能是他們熟識之人?!

杜子騰卻是緩緩開口道:“前些時候我曾於西荒停留過一段時日,那血戮門在凡間廣征青壯,令無數俗世國度十室九空民不聊生,而那些青壯最後俱是成了這般神智全無,聽令廝殺的妖魔。”

這些修士登時大嘩:

“你是說這些妖魔皆是由凡人而來?!”

“那些凡人皆如螻蟻一般,怎麼可能這般難以對付!”

“就算你所說為真,血戮門為何要令這些妖魔圍住我等?”

……

杜子騰待他們安靜下來,才繼續解釋道:“無論諸位相不相信,事實確是如此,現在也幾乎可以斷定,這血戮門怕就是頭頂那些魔頭在修真界的內應,這些低階妖魔在血戮門被喚作血奴,而那些高階妖魔……便是用修士煉製而成。”

杜子騰這番話直是叫這些外派修士心中震駭,即使是橫霄劍派在場的外門弟子亦是未曾想到,這些妖魔……原來竟是修士與凡人!

鎮長低聲道:“陸會長,先前被斬殺的一個妖魔身上曾經掉落過此物,家孫正好識得將其拾了回來交予了我,還請您過目。”

那是一個令牌模樣的東西,上麵寫著一個“陸”字,還有些細小的標記。

陸朋接過此物時卻是臉色大變:“這、這、這是我鋪中劉掌櫃的信物!”

何世明忍不住問道:“你可確定了?”

陸朋麵色很難看地抬頭直視何世明:“你們霜花商會的信物你也會認錯?”

何世明默然,似他們這等商會,雖然不能說在修真界有多麼龐大的勢力,但是為了交易起來方便,各種財物的核對提取均需信物,這等信物上各式標記、一應修真界的標識皆是極其繁複,若要仿製不是不可能,卻絕不可能是仙緣鎮被圍困之後在這般情形下、這麼短短的時日裡可以做到的。

這其中道理,他們人人明白,一時間,他們俱是靜默。

杜子騰的話已經可以證實,當日他們若不是被扣在仙緣鎮上,而是自行離開的話,難保不會像那劉掌櫃一般被血戮站抓住煉製成這般不人不鬼的妖魔。

沈仁所說救他們一命的話原來根本沒有半分虛假。

可這般壓抑的情形下,他們中沒有一個人能開口道得了謝,杜子騰亦無須他們道謝,他隻是繼續冷靜地陳述事實:“不論我們大家願不願意,現在的情形就是這般:這些血奴已經將我們包圍,如若陣破,它們勢必不會放過我們。”

陸朋捏著那還沾著血跡的信物,雙腿都在隱隱發顫:“難道我們隻能這般坐以待斃?”

何世明語氣沉沉地道:“橫霄劍派的護山大陣真的不可能打開容我等進去避退一二?”

杜子騰卻是淡淡道:“想必這幾日何會長你們幾人應該自己去過仰峰坪,情形如何難道還要我多說嗎?”

何世明雙目間的頹然說明了一切,對於杜子騰所說的護山大陣關閉一事,他們這些外派修士多有存疑,以這些商人的心機如何會不打探一二?這些時日以來,無論是明裡找橫霄劍派的弟子們旁敲側擊,還是暗中輪流守在仰峰坪觀察一切,他們都已經驗證過,一切皆如杜子騰所說:整座雲橫峰現下已然封鎖起來全力以赴應對頭頂妖魔入侵,根本不可能似平日一般容人進去。

每一個他們認識的弟子所說皆是一樣,以這些劍修弟子的心眼兒根本不可能在他們這些老滑頭麵前耍花樣而不被覺察。而輪流蹲守在仰峰坪的結果更令他們最後徹底心灰意冷:除了他們這些希冀進入橫霄劍派避難的外派修士以外,不隻是橫霄劍派自己的弟子、就是鎮上那些鎮民都沒有出現在仰峰坪過,顯是早已知道無法入內,不在此處浪費時間了。

陸朋顫抖著不甘心地最後問道:“若依杜道友你的建議,我等縮小大陣範圍還能支持多久?能不能等到雲橫峰上一切結束橫霄劍派前來支援之時?”

杜子騰歎了一口氣:“陸會長,你可知頭頂妖魔是何來曆嗎?那可是域外天魔。”

域外天魔,這個詞語在橫霄劍派中說出來,築基修士中絕大多數肯定都會一臉茫然,可眼前這幾個商會的會長中,竟有好幾人麵色大變。

商會做的是買賣,消息之靈通,在修真界中亦僅次於那等名門大派的核心之下。

“當真是域外天魔?!上一次天魔入侵……亦是橫霄劍派攔下……這次,這次定也可以贏下的吧?”

杜子騰卻是搖頭:“我知你所說的上次,那回隻是一個天魔,而現下……”杜子騰仰頭看著陰沉的血色天空:“卻是不知多少天魔在天幕之後虎視眈眈,”杜子騰看著在場所有人,不隻是那些外派修士:“在大陣封閉之前,我曾經接到過真傳首席的傳訊……”

杜子騰並不轉述,而是自懷中摸出一張傳訊符:“……此事我亦無萬全把握,若是最糟糕的情形發生,縱使粉身碎骨我等也必要與之同歸於儘,不令妖魔為禍世間!仙緣鎮上一切……”

後麵的話語未曾說完,杜子騰已是將傳訊符收了起來。

而這些修士儘皆麵色慘白,真傳首席……他們在仙緣鎮上收到的消息十分及時,蕭辰洗脫罪名之後,那極有可能便是橫霄劍派下一任掌門!這般的人物竟也說要與妖魔同歸於儘的話來,可見雲橫峰上的形勢是何等糟糕,再聯想到頭頂非但未能控製、反而愈加擴散的血色天空,已經這麼長的時日過去,橫霄劍派竟未能完全消滅這些天魔,恐怕蕭辰話中非虛,到了最後,若是橫霄劍派都不得不與這些天魔同歸於儘,又怎麼可能有暇顧及他們這些在山下逗留的小小修士們?

陸朋卻隻覺天旋地轉:“難道我們真的隻能在這裡等死?我這百年道途才過半……我的陸氏商會才起步……我、我、我不甘心!”

陸朋這番情態卻沒有一個修士嘲笑於他,大劫當前,若說認命,誰甘心?能擁有如今這般修為地位,他們付出了多少誰能知道?如非有大機緣他們如何能自萬丈紅塵中擁有這跳脫輪回的機會?斬斷凡間紅塵羈絆花去多少年華,之後便是數十年如一日的修行,或是數十年如一日費儘心機地苦心經營,多少次拚死一搏嘔心瀝血才有今日一切誰知道?!

誰甘心一切終結在這雲橫峰下,終結在那些妖魔口中?誰甘心?!

這一雙雙不甘心的眼睛盯著陣外那些妖魔,憤怒怨恨幾乎要滿溢出來。

杜子騰冰涼的聲音卻亦在此時想起:“甘心?誰甘心?各位,當此大劫之時,無論是修真界其他門派還是我們身後的橫霄劍派皆不可靠!諸位唯一可以依靠的隻有我們自己!”

一雙雙仿佛跳動著火光的眼睛朝杜子騰看來,他的聲音卻始終冰涼如故:“既然這些血奴煉製的原料是凡人和修士,這世上的凡人和修士終究有限,血奴的數量亦不可能無窮無儘的,縱然再多,隻要我們一直殺將下去,終究是能斬儘殺絕!”

杜子騰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我等將來是生是滅,是逃過此劫還是殞身於此,皆取決於我等自己,這一場生死相搏,拚的便是仙緣鎮的大陣先破,還是我等先斬絕妖魔!陣破,我等有死無生;斬絕妖魔,我等皆可存活,今後自是天高海闊,道途再進一程!”

那一雙雙眼睛中的火焰此刻熊熊似欲真正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