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2 / 2)

啾啾專注地看著紀茗,聲音亮亮的:“媽媽,啾啾來了。不過啾啾因為拿了花花,今天不能離媽媽很近,媽媽不要生氣哦。”

快走到門口的淩逾聽到他們的話後,默然安靜地停住腳步,坐在了紀茗病房的門口,拿出手機裝作在休息玩手機的模樣。

裡麵的聲音很低,但在安靜的住院部走廊裡,淩逾聽得很清楚。

“你不是在這兒裝了攝像頭,通過監控就能看到,何必每天都跑一趟。”

淩逾頓住。

江翰清微微搖頭,“還是不同。”

在這裡能近距離的看到紀茗的呼吸。

李醫生:“紀茗這幾天手部幾乎每天都在動,對外界的聲音也有反應。”

江翰清聲音緊繃:“但人一直不醒。”

說到這,李醫生也無奈。

啾啾皺眉,小腿腿一點一點朝紀茗病床前挪,蹦蹦跳跳的企圖看到媽媽的麵部表情。

看了一會,隻能看到慘敗的一張臉,啾啾脫了鞋站到沙發上看媽媽,這才看清楚她的模樣。

爬上爬下的時候動作太大,口袋裡的電話手表輕聲掉落在沙發上,啾啾完全沒注意。

此刻門口,專門來為紀茗換花的護士低著頭撫弄花,準備進去的時候,淩逾捏緊口袋裡的百合花花粉袋子,一手拆開,拍了拍她的肩膀。

“李醫生和患者家屬在說話,待會進去。”

護士連連點頭。

跟淩逾坐在病房外麵的椅子上,等了一會後,放下手中的花瓶,向左走了一步,通過透明的玻璃窗往裡麵看,想看清裡麵時不時像淩逾所說的時候,淩逾抓了些花粉偷偷撒到蘭花花瓣上,味道淡淡的,要湊很近才能聞出來。

做完這個,淩逾抬眼看了下手表,對護工輕聲道:“我先回辦公室了。”

“好的,謝謝您了。”

淩逾麵無表情地點頭離開。

*

房間裡,跟江翰清聊了一會兒的李醫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長歎道:“我跟其他醫生這兩天研究過國外跟紀茗情況差不多的論文,去辦公室我給你看看數據。”

江翰清沉沉點眉,牽著啾啾的手走了。

門外,看到他們出來的護士立馬抱起花盆,等他們走後才進去把花盆放在離床很近的床頭櫃上,轉頭走出病房做其他工作。

幾秒鐘之後,病床上的紀茗,手指動了動。

再然後,臉頰開始泛紅,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

啾啾跟著江翰清來到醫生的辦公室。

醫生拿出國外幾例相關案例給江翰清介紹,啾啾牽著爸爸的手,小圓臉很懵。

她完全聽不懂醫生叔叔說的專業術語,但看著爸爸眉頭緊皺的模樣,啾啾失落地低著頭看著鞋子。

醫生們說媽媽手手經常在動,應該能醒來了,可媽媽就是不睜開眼睛。

啾啾眼睫毛微微動了動。

前段時間媽媽有了她的靈氣之後恢複的很好,如今沒有她的靈氣,所以才一直動手手不睜眼。

如果她能再給媽媽一些靈氣,媽媽一定就能醒。

有了這個想法,啾啾想迅速跑到媽媽病房給媽媽靈氣,可想到昨晚江濉跟她說過的話,啾啾忙在口袋裡摸著電話手表,準備跟哥哥打電話問一問能不能用靈氣。

但此刻,小口袋空空的。

啾啾放下小兔子書包,把裡麵的零食一個個拿出來檢查,還是沒有。

會在哪裡呀。

啾啾像個怏怏的小苦瓜一樣蹲在原地,臉上都散發著苦味。

病房裡,紀茗呼吸更加急促。

沉睡中的紀茗腦袋昏沉,隱隱約約聽到有個稚嫩的聲音跟她說過話。

那個人說她叫啾啾,是媽媽的女兒。

紀茗微微搖頭。

不對,不可能。

那樣的夢她做過很多次。

她從產房中醒來的時候想看看剛剛生下來的女兒,為她接生的醫生說女兒臉上有些紅紅的斑點,是因為上火留下的後麵注意些能消退,除了這點,女兒長得漂亮極了,與其他小朋友初始皺巴巴的模樣不同,眼睛又黑又大,哭聲也很響亮。

那天的病房裡。

紀茗虛弱躺在病床上,雖然是剖腹產,麻藥勁還沒過,但仍有些暈眩。

她微微動了動手,問旁邊的江翰清,“是個女兒對吧?”

看到江濉後,她笑著說,“你想要的妹妹,媽媽給你送來了。”

紀茗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不太稱職的母親。

她跟江翰清大學戀愛,畢業就結婚。

當時父母都很反對,希望她能夠繼承家族事業,但紀茗誌不在此。

她就像民國話裡走出來的溫柔女子,喜歡寫些東西,在院子裡種些花花草草。職場上的快節奏並不是她向往的生活,畢業後她就立馬跟江翰清結婚,後來有了第一個孩子,紀臨。

孩子姓紀是紀父紀母的要求,江翰清跟紀茗很恩愛,況且當時紀茗懷孕十個月,順產生下紀臨後累得疲憊無力,臉色慘白,那副模樣他看了也心疼。

於是孩子順順利利叫了紀臨。

第二個孩子來得有些意外,兩個人那段時間都沒想再要孩子,不過既然來了,紀茗安心待產,希望這個孩子能跟紀臨和諧相處。

那時候,江翰清和紀茗都以為,他們這家一定會是一個很完美的家庭。

但兩個都是第一次做父母,有時候難免偏心。

紀臨小時候患了白血病,整日臉色慘白慘白的,化療很苦,但紀臨很少抱怨。但紀臨也很害怕,有時候會躲在媽媽看不到的地方小聲哭,因為患病的原因,江翰清跟紀茗對紀臨要重視的多。

那時候紀茗整日陪著紀臨化療,沒有再寫東西了,她放棄了夢想,放棄了所有陪在兒子身邊,想陪著她一起扛過病痛的折磨開心走下去,化療期間紀茗整日吃不下飯,瘦了很多。

扛過了病魔,紀茗以為自己在做媽媽的這門課上,大概能及格了,轉身才發現,被她一直忽略的江濉。

那時十分孤僻、冷漠的江濉。

“我想要一個妹妹”是江濉那之後唯一跟她說過的願望。

紀茗看著不怎麼親近的江濉,溫柔笑著點了點頭。

不止江濉,她也想要一個軟乎乎的閨女。

閨女還能夠陪伴著江濉,讓他不再孤單。

後來三十七歲的紀茗不顧高齡產婦的危險懷了啾啾。

剖腹產那天,她有些擔心地問:“如果不是閨女怎麼辦。”

江濉會不會失望,而她會不會又再一次做一個不及格的母親。

推進手術台的時候,紀茗害怕地流了幾滴眼淚,醫生看到了以為她害怕生產連忙安慰她,“您放心最好的產科大夫在這裡,您一定會順利誕下孩子。”

出了手術台,紀茗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是個閨女嗎?”

但沒有人回答她。

許久之後,江翰清才啞著聲音說,“是個閨女。”

“那她呢?抱過來我看看”

江翰清找了很多借口,比如閨女哭鬨現在沒辦法過來等等。

瞞了紀茗三天,她還知道了那個消息。

當江翰清不得不跟她開口坦白孩子不見了的時候,紀茗世界都暗了很多。

那一刻,好像有什麼暗黑的蔓藤把她的世界團團圍住。

在她肚子裡待了九個多月的女兒,已經取好名字叫做啾啾的女兒,被人抱走了。

而且,不知生死。

她連擔憂啾啾吃飽沒有、睡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的權利都沒有,因為紀茗都不知道啾啾是否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那時候她總會做同一個夢。

夢裡,有個小小的粉團子,舉著小手朝她跑過來,大聲喊她媽媽。

紀茗知道,那都是假的。

感性的紀茗希望每天沉浸在夢裡,理性的她知道那隻是殘忍的夢境。

自我折磨之下,紀茗得了抑鬱症。

兩年前,當快要撞上那輛貨車的時候,紀茗立馬鬆開安全帶撲向了身旁丈夫的身上。

半是為了保護他,半是為了離開這個世界。

活著太難了。

啾啾在她肚子裡愉悅生活了九個月,九個月裡,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珍視地看著她的肚子,孩子每一次踢肚子的動作,都讓全家驚喜。

這個小女孩在一家人的期待中慢慢長大,可九個多月後,她見世界的第一天,這個世界卻以最殘酷的麵容對待他們一家,和這個小女孩啾啾。

所以那場車禍,紀茗義無反顧撲向丈夫身上保護他,同時也想結束這場暗無天日的生命旅程。

紀茗感覺到她好像沒有死。

她每天都被那黑暗的藤曼包裹住往水下沉。

水浸到眼睛鼻子裡,讓人窒息得無法喘息,那時候,身邊忽然傳來了一道稚嫩的聲音。

有個小朋友不停得喊著“媽媽,媽媽”。

紀茗溫柔笑著。

是夢。

如果夢裡的啾啾能這麼喊她,也很好啊。

紀茗閉著眼睛,安詳在夢裡沉睡了很久。

她不想睜開眼,不想起身,不想麵對那個殘酷的現實世界。

後來,周圍的暗黑藤曼將她一層層包裹著,海水越來越深。

冰涼的海裡,禁錮在藤蔓裡的紀茗一點點往下落,海水涼得讓人發抖。

水進入喉鼻,讓她再也無法喘息,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

於沉溺之中,好像要被淹死的刹那間,窒息到連動都無法動彈的時候,耳畔穿來了一句清脆的呼喊。

冰涼的手心裡傳來一陣軟綿又溫暖的觸感。

“媽媽——”

“醫生叔叔快來救救媽媽嗚嗚。”

有溫暖的淚珠滴到紀茗臉上。

紀茗抱著最後一分希望睜開眼。

眼前,溫潤陽光下,有個小女孩把手放在她臉上,小圓臉上滿是淚痕,杏仁眼裡吧嗒吧嗒掉著眼淚。

她一邊哭一邊喊著:

“媽媽真的醒來啦。”

刹那間,紀茗世界裡暗黑的藤曼消失得無蹤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