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啾啾耷拉著腦袋，無神看著印著金邊花紋的精致餐盤。
江濉將烤好的麵包片放進她的餐盤。
啾啾有氣無力地開口：
“哥，今天我能不能不去上學。”
江濉慢條斯理放下餐具。
“是因為昨晚..”
“昨晚發生什麼了嗎？”啾啾抬眸,一本正經地嚴肅問。
仿佛昨晚在KTV裡經曆那堪比社會性死亡場麵的人不是她。
啾啾想起昨晚秦鬱看她的那驚訝表情,尷尬得腳趾頭都能摳出一棟大樓。
江濉輕笑，“嗯對,沒發生什麼。”
“那我可以不去上學？”
“既然沒發生什麼大事，你也沒生病,沒有理由不去學校。”江濉建議：“或者你跟爸媽打個電話,問問他們的意見？”
啾啾：...
當啾啾心不甘情不願地站在學校門口時，江濉把校服外套放到她手裡輕聲問：“今晚我可能要加點班,你放學後是跟著你的小夥伴們一起出去玩還是來公司找我？”
“去找你。”
不想再跟智障好朋友一起體驗社會性死亡的啾啾乾脆利落地選擇了後者。
江濉的車緩緩駛出校園門口,秦培南載著秦鬱來得稍有些晚。
秦鬱下車前，秦培南皺眉道：“要不還是讓媽過來J市照顧你。”
他們兩年前才找回秦鬱。
當時的秦鬱正為下一學期的學費在外麵打零工，淩晨五點的麵館,秦鬱默不作聲地給人端麵收碗，秦父秦母看到那一幕就能知道這十五年裡兒子過得有多慘。
秦鬱回來後,全家人對他很好，他的一切要求他們都努力辦到。
隻不過，當秦鬱前陣子提出要來S市上學時,秦父秦母堅決反對,秦鬱的哥哥秦培南也不明白秦鬱為什麼會做出這種決定。
來人生地不熟的S市意味著他要跟好不容易團聚在一起的家人分離。
“不用。我自己可以。”秦鬱淡淡道。
秦培南沒說話。
許久後,他低聲道：“今天我就回J市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嗯。”秦鬱把手放在車門處。
“媽讓我跟你說,晚上回去不要學習太久，不要看太久的電腦免得眼睛壞了，知道你不喜歡跟陌生人住在一起,阿姨一周幫你打掃一次家，阿姨的電話貼在你房間書桌的桌角處；小區對麵為你開了一家J市本地菜的餐廳，放學後能去那兒吃晚餐。S市最近天氣陰晴不定，記得每天帶傘。”
秦鬱在原地頓住。
秦培南把銀行卡塞進他手心，“周末沒事的時候多回家幾次，不要因為啾啾連家都不回。”
秦鬱抬眸。
“媽不知道你來S市的原因，這是我對你的要求。”
秦鬱離開後，秦培南靠在背椅上靜靜看著秦鬱的背影。
手機震動了兩下。
是秦母發來的短信。
[阿姨請好了嗎？學校那邊跟校長說了嗎？小鬱不愛說話，你跟班主任提過沒有？]
秦培南很有耐心地一個個回複著。
還沒等他發出去，秦母又發了一條短信。
[就不該聽你的讓小鬱去S市。]
秦培南沒說話。
秦培南比秦鬱大十歲。
秦鬱臨近一歲時，秦父秦母外出應酬，秦培南留在家裡照顧弟弟秦鬱。
來了半年的保姆也在一旁照顧著。
秦鬱在一旁嗷嗷大哭，秦培南受不了，跟著隔壁的孩子去小區花園玩，玩到大晚上才回家。
一回到家就發現弟弟和保姆不見了。
秦培南從小就自責於弟弟的離開，十四年後他們找到秦鬱時，秦培南心中的那點愧疚感也隻少了一點點。
秦鬱起初要來S市時，秦培南反應是最大的那個。
他不明白秦鬱非要來S市的原因，也不明白究竟他們哪一點做的不好，讓弟弟想離開家去一個陌生的地方。
某天雨夜他踏著月色回到住所，許久未見的秦鬱抱著一個粉色小書包，默然不語地坐在沙發上看著他。
見到他的第一句就是：
“哥，我要去S市。”
秦鬱回來後，他從未抱怨過去十四年的生活，秦家人也有默契地逃避這個話題。
好像雙方都不提過去，秦鬱從前受過的苦就會少一點，秦家人心中的那股難受也會少一些。
外麵下著暴雨，客廳裡燈火通明。
那是秦培南第一次聽到秦鬱說他過去的生活。
秦鬱的聲音很平靜。
“有記憶開始，父母就會吵架。每次他們吵架的時候，我就抱著家裡養的金毛睡覺。母親發現床上有狗毛後，會一手拽著狗繩，一手拽著我的領子去父親麵前理論。”
“她常說一句話，你買來的孩子你管。”
“我當時不知道買是什麼意思。直到四歲多的時候，他們又一次吵架。”
“他們砸了家裡所有能砸的東西，父親罵母親在外麵找男人，母親罵父親整天隻知道打她，還買了個不說話整天抱著狗的孩子。”
“四歲多的時候，他們吵架更加頻繁，鬨起來也會打我。我沒辦法再去幼兒園。我問鄰居家的大哥哥買孩子是什麼意思，他告訴我這是不對的事情。我應該找到自己的爸爸媽媽，不知道第幾次挨打後，我帶著狗跑出了家。”
秦鬱說到這兒的時候，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小書包。
“跑出來後撞到了一群人，應該是混混吧。他們打了我一頓。那時候我感覺好像要疼死了，可有個小女孩救了我。”
“她讓我不要哭，不要難過。還把這個小書包和小皇冠送給我。”
秦培南抿嘴。
“可能對於她而言，她隻是無意間幫了我一次。但..”秦鬱偏頭，聲音柔和了幾分：
“那是我第一次被關心。”
因為是第一次，就算僅僅是無意間的一次幫助，對於秦鬱而言也顯得萬分珍貴。
那時候的啾啾在秦鬱心裡，是一個甜甜、笑容可愛的妹妹。
想保護啾啾的執念也是在那時候產生的。
這種執念在他回到秦家後慢慢變質。
十六歲的時候，秦鬱意識到他喜歡啾啾。
但內心的卑微感讓秦鬱隻敢默默守在啾啾的身後，直到前段時間他拚湊出那個完整的夢，知道啾啾因為孤獨才會下凡之後，秦鬱後知後覺地明白，其實在天上的時候，他就能坦然站在啾啾身邊，給啾啾烤魚，抱著啾啾遊遍九州四海了。
可他退縮了。
他錯失了一個進入啾啾生活的機會。
遺憾了一次，秦鬱不想後悔第二次。
**
窗外稀稀落落下起雨。
秦培南開車離開校門前，給秦鬱發了幾條消息。
[眾所周知啾啾最喜歡的是吃。所以啾啾因為吃而忽略你，你也不要太難過]
[在江濉麵前要收著些自己的目光。江家不希望江啾啾戀愛的消息從S市豪門圈傳到了J市圈子，如果知道了，我們在J市也沒辦法第一時間趕過去救你。]
秦鬱剛到教室就收到秦培南的短信連環轟炸。
當被問到“你打算什麼時候告白”的時候，秦鬱下意識地看了眼啾啾。
秦鬱坐在位置上老老實實回複道：[不知道。]
教室裡來的人不多。
啾啾聞到那股薄荷味後，全身僵硬，腦袋恨不得埋到書本裡去。
身後的舒喵看到秦鬱撞了撞衛司的肩膀。
衛司：“秦鬱，中午一起吃飯吧。”
秦鬱愣住。
昨晚到現在，啾啾的朋友好像特彆歡迎他。
錢琮以為秦鬱的沉默對他們無聲的拒絕，連忙補充道：
“昨晚不是真實的我們。我們那個時候..隻是在抒發壓力，你能懂吧？”
昨晚回家後，錢琮一行人都知道啾啾的女神形象在秦鬱麵前毀了，現在努力挽回啾啾的女神形象。
舒喵點頭：“對對對，高二壓力大，適當抒發壓力有利於身體健康。”
二哥湊過來道：“你可以忘記昨晚發生的一切，從今天開始重新認識我們和..啾啾。”
啾啾明白她的好朋友們是在努力創造她跟秦鬱的交流機會。
但作為一個十個小時前在秦鬱麵前社會性死亡的人，啾啾一點也不想見到秦鬱。
一見到他，啾啾尷尬得想直呼救命。
啾啾用書擋住紅到發燙的臉，小聲道：“今天你們男生去吃吧，我跟喵喵單獨吃，我要學習了。”
秦鬱脫口而出的那個“好”字咽了下去。
一早上，秦鬱發現啾啾一直在躲著她。
他的心情過於低落，外麵下起狂風暴雨。
啾啾掃了眼窗外的天氣，把頭埋在桌子上撞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