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沒有親自來過二皇子府,他今日去了東宮,又去了棲雲山一趟,似乎也不覺得累,在二皇子府聽說陛下駕臨,廚房趕緊準備加幾個菜的時候,皇帝對蕭枕說四處轉轉,蕭枕見他沒有讓他領路的打算,便跟在他身後半步。 二皇子府的規格是當初建府時按照皇子出宮立府的規格建造的,內務府撥的建府銀兩對當初一個不受寵的皇子來說,能不克扣就不錯了,王晉暗中運作蕭枕出宮立府後,明麵上的一應陳設,自然不能超出規格,也不能讓人覺得二皇子有人幫他,進而招人眼。所以,從外表看,二皇子府實在是不夠看,沒有什麼珍品精致。 皇帝從前院走到後院,又走到院子裡,唯獨一處水榭湖邊,一片臘梅,倒是能夠值得賞幾眼,便評價了句,“這一片臘梅不錯,品種極好。” 蕭枕不語。 這一片臘梅品種自然是極好的,是他當初建府時,淩畫跑進來,覺得這也碰不得,那也不能花銀子弄的更精致,畢竟,與他的身份不符,沒人管不受寵的皇子,好好修葺哪處似乎都不合適。 她琢磨了半日,才指著水榭說,“種一片臘梅吧!圍著半個湖,在湖中建個暖閣,冬天的時候,燒著上等的金絲炭,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你可以喝著酒看著書順便賞個臘梅。” 他記得當時自己說:“費這個心做什麼?” 不受寵的皇子,整日生活艱難,有喝酒看書賞景的心情嗎? 她批評他,“你怎麼這麼無趣,從今以後你有我手裡的銀子做強大的後盾,還怕沒有心情?你才小小年紀,等著長大奪位的這些年,苛刻自己做什麼?傻不傻?” 蕭枕記得當時自己看著矮了他一個頭的六歲小布丁,想著到底是誰小小年紀? 她批評完他,似乎怕他不同意,又笑嘻嘻地說:“我以後有空要偷偷跑來找你玩的,你這府裡若是沒有一處有趣的地方,那我還來個鬼啊?你難道不想我陪著你吃熱鍋子喝酒聊天嗎?” 蕭枕沉默,他當時其實想說不想。 他因宮中十年生活,愈發沉默話少,而她小時候實在是太活潑多話了,嘰嘰喳喳的,不知道淩夫人出了名的嚴格教女,在淩夫人麵前,她也十分乖巧可人,怎麼沒了淩夫人在身邊,她就跟一隻山雀似的?難道是物極必反?淩夫人管的太嚴了的緣故?他不得而知。反正知道心裡是極其不適應身邊有這個一個人的。 不過,他還是沒出口反對。 所以,這片臘梅就這麼種上了,這一處水榭,從暖閣到涼亭到臘梅,都透著精致可觀。 後來他每年冬天,都會坐在暖閣裡,圍爐而坐,無論是喝茶,還是喝酒,亦或者看書,總之,偶爾抬頭,便會看到窗外大片的臘梅,開的如火如荼。 當時他不知她喜歡的其實是海棠,不是臘梅,臘梅是特意為他種的。淩夫人布置的課業嚴格,她一個月裡頂多能抽出一日跑來陪著他坐在暖閣裡圍爐燒酒,而冬天,也就那麼三個月而已,他一個人待在那處的時間倒是更多,甚至,在那裡設了一個小書房,偶爾還會宿在那裡。 皇帝沒聽見蕭枕言聲,回頭瞅了他一眼,見他不知道在想什麼,便複又開口,“這處水榭,當初建造時,花了多少銀兩,你可知?” 蕭枕知道如今皇帝已明他與淩畫的關係,倒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三十萬兩。” 皇帝挑眉,“一片臘梅,挖個湖,建個暖閣而已,用了三十萬兩?” 臘梅品種極好,皇帝能看出來,但是也用不了那麼多,臘梅的枝乾一看就是有些年頭了,他記得蕭枕出宮立府時,皇子的規製是建造一整座府邸,撥款二十萬兩,而他說建個水榭就花了三十萬兩?他一路走來,哪哪都簡單,唯獨這一處,還能夠看點兒,他以為十萬兩建府,十萬兩花在水榭了,怎麼也想不到是這個答案。 蕭枕淡聲道:“臘梅品種珍奇,當年花了五萬兩從梅山運到京城的,父皇聽過梅山嗎?在三千裡的北地。” 皇帝點頭,“聽過,朕看過一本遊記,說北地梅山的梅,冠絕天下。” “就是那個梅山。”蕭枕肯定,“挖湖建暖閣,也用了五萬兩。剩下的二十萬兩,都在暖閣內室的布置上,父皇若是想看看,可以將午膳擺在那裡。” 皇帝還真想看看,“行,午膳就擺在水榭吧!” 蕭枕轉頭,對著府中管家吩咐了下去。 皇帝順著吊橋,進了湖中的暖閣,暖閣有人把守,見皇帝來到,齊齊跪地。 皇帝掃了一眼,有人上前推開他,他邁步走了進去,進去後,方知蕭枕所言不虛,暖閣內的布置,才是彆有洞天。 一切珍品陳設且不論,雕梁畫棟且不提,就連地麵的地磚,都是白玉為階,有一間書房,更是一排的珍品藏書,牆上掛的書畫,無一不是真跡大家。 比他的禦書房,分毫不差。 皇帝走了一圈,評價道:“這裡不止二十萬兩了。” 百萬兩也有了。 蕭枕臉上依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兒臣說的是十年前,花了二十萬兩,這裡有些東西,都是後來陸陸續續添的。” “淩畫給你添的?”皇帝雖是問句,但語調肯定。 “是。” “你這個救命之恩,救的好啊。”皇帝又評價了一句,心裡想著,怪不得宴輕那小子說看蕭枕不順眼,說淩畫有什麼好東西,都給了他的二兒子,果然所言不虛。 關起門來,誰知道看起來處處簡陋的二皇子府,區區水榭,百萬兩怕是不止。 蕭枕不語。 救命之恩,讓他得儘了淩畫給的好處,但也因為這救命之恩,他一輩子都得不到她的人。 若是時光回溯過去,他不帶著如今的記憶,一個人孤坐在萬丈山崖上,救起被一群野狗追的險些滑落山崖的那一刻,她問他如何報他的救命之恩,他穿著洗的發白的袍子,看著灰頭土臉連樣貌都看不清的小女孩,會說要一句以身相許嗎? 不會! 十歲的他和六歲的她,見的太早,她免於他的困苦,給了他優渥,連東宮和陛下或者都享受不到的東西,是當時的他,怎麼也想不到的。 那時,他心冷的如六月飄雪,沒有一處光明,救她是出於本能的隨手而為,從未想過她真能把救命之恩的隨後胡說當回事兒。 因為就連他自己,都以為,他這一生,怕是都夠不到那把椅子的一個邊角,哪怕,身為皇子。 所以,皇帝這話,他又沒法答的。 皇帝似乎也習慣了他的脾氣,不想說的話,不會說一個字,沉默以對,寡言淡漠。但他今日似乎就想撬開他的嘴,便又問:“你這府中,還有比這裡更值錢的,是哪處?” “寢殿,書房,藏書閣。”蕭枕又說了三處。 皇帝點點頭,都是不被外人隨便看的,“吃過午膳後,再帶朕去看看你說的這三處。” 蕭枕沒意見。 午膳擺在水榭的暖閣裡,父子二人圍爐而坐,皇帝揮退了寸步不離伺候補菜的趙公公,隻與蕭枕對坐,像是隻父子二人吃一頓尋常的飯菜,若不看二皇子府的廚子做了滿滿一桌子五湖四海的飯菜的話,這的確是一頓普通的午膳。 吃過午膳後,皇帝評價,“府裡的廚子做的飯菜不錯。” 他吩咐趙公公,“賞!” 趙公公樂嗬嗬地應聲,他剛剛也抽空吃了午膳,二皇子府的廚子,當得上一絕了。 吃過午膳後,皇帝喝了一盞茶,便由蕭枕領著,去了他的藏書閣,書房,最後到了寢殿。 皇帝看過這三處後,沒再評價一句,而是對蕭枕說,“朕累了,就在你這寢殿歇息片刻。” 蕭枕頷首,“父皇請。” 皇帝要歇息,隻留了趙公公伺候,蕭枕出了寢殿,去了自己的書房,讓人喊來崔言書,一起猜測皇帝今日此舉的用意。 崔言書壓低聲音,“陛下大約要廢太子了,特意前來考察二殿下。”</dd>,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