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 19 章(1 / 2)

五行缺草 澀青梅 14615 字 3個月前

恨嗎?

應該是恨的。林草草想。

在她心目中, 母老虎是那種即便天塌了,她也能裝的泰然自若的人。可是, 這回,她沒有。

母老虎失態了, 失態的很徹底。

林草草緊緊貼著座椅的靠背, 雙手都吊在了一旁的扶手上。沉著臉把這輛保時捷suv開成了跑車的母老虎讓她感到害怕, 對方完全不顧忌這是一條坑坑窪窪的路,也不顧及自己的身體被巨大的顛簸顛得東倒西歪。

沉悶壓抑的狹小空間裡,她能從顧堯岑身上感受到的唯一氣息, 不是活人的憤怒,而是沒有生氣的決然。

不知為何,在那一瞬間,林草草對旁邊的這個女人起的感情不是酸澀, 也不是生氣, 儘管自己的老婆是困在舊情人的情網裡而失態, 她是應該生氣的。

可是, 她看著雙眼死死看著車前方, 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因為太過用力而露出青筋的顧堯岑, 湧上她心間的是心疼。

母老虎今日失態的多徹底, 曾經對那個叫洛雪的女人付出的真心就有多徹底吧。

顛簸的泡泡路終於到了儘頭,開車的人依舊渾然不覺,油門踩到底。

林草草鬆開了扶手, 把自己的手放在了顧堯岑那泛出青筋的手上, 看著顧堯岑緊繃的側臉, 緩緩開了口:“顧堯岑,你再這樣,會帶壞我的。”

開車的人雖然依舊沉默地可怕,但林草草明顯感覺到手下繃地僵硬的手慢慢放鬆下來,隨之下來的還有車速。

許久之後,安靜的車內才響起一道疲憊至極的聲音:“對不起。”

林草草側頭看著窗外,那些呼嘯而過的風景都會成為她十八歲的回憶,載著她十八歲的傷與痛,也載著她十八歲的意外和驚喜。

“沒關係。我知道……你剛剛不知道車上還有我。”

顧堯岑沒有反駁,她忘了。洛雪最後那句話把她帶進了過往的歲月裡,那些歲月裡沒有一個叫林草草的女孩。

“對不起。”沉默良久後,顧堯岑又說了一遍,此刻,除了這三個字,她不知道該跟身旁的合法妻子說什麼,“剛剛嚇到你了。”

林草草搖了搖頭,仍舊沒有回頭,心裡卻無端酸酸澀澀起來,母老虎那些她不曾參與過的人生裡,裝著彆人的故事,其實也無可厚非。

他鄉遇故人,是意外,也無可厚非。

是意外,一時情難自已,也無可厚非。

她都明白的。

她也不明白,不明白心裡為何還會覺得那麼那麼的難過。

車內的氣氛又安靜了下來,尷尬又壓抑。接下來的車程,兩人一路無言。直到到了下榻的酒店,顧堯岑在等著禮賓過來幫忙停車的空當,才踩著刹車問林草草,“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飯?”

“不餓,你餓嗎?”

“我也不餓。”

林草草點了點頭,話題又戛然而止。

顧堯岑垂眸想了想,又道:“那你想去哪裡逛,我開車帶你去?”

林草草終於回頭與她對視,看著顧堯岑泛白的臉色,她倏地笑了一下,“顧堯岑,沒關係的,所以不要討好我。”

“……我……不是討好你……”

“那就不要欺騙自己。”林草草又偏過頭去,笑意淡去,“我沒有喜歡過人,更沒有經曆過刻骨銘心的愛戀,也就沒有機會體會錯過和失去的感受,對你今天的心情也沒法做到感同身受。但是,應該很難過吧。很抱歉,我之前為了好奇,還故意去戳你傷疤,說了一些不著調的話。”

顧堯岑從來不知道,張牙舞爪的不良少女還有這樣安靜成熟的一麵。她看著林草草,就如她自己說的,十八歲的少女有著嫩滑的皮膚,沒有被歲月沉澱出來的斑點,十分乾淨白皙,不用塗脂抹粉來點綴,也泛著朝氣。

許久之後,顧堯岑才彆過臉,朝外麵來候車的人比了個手勢,示意他稍等片刻,然後又看向林草草,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對,林草草,你說得沒錯,我是難過,很難過。”

林草草低頭,看著自己無知無覺中又纏絞到了一起的手指頭,“哦。”

“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她,太意外了,所以才會……”

“有緣千裡來相會嘛……”林草草隨口接道,說完又像響起什麼似的,趕緊閉緊了嘴,抬頭看著顧堯岑,稍許才低下頭去,道:“我很累了,想回房間睡覺了。”

顧堯岑動了動唇瓣,最後道:“好。”

回了房間後,林草草就直接回了她的次臥,顧堯岑卻在客廳站了許久,最終才揉了揉眉骨,把外套扔在了沙發上,去了主臥,仰麵躺倒在了床上。

年少的青澀回憶走馬觀燈地從腦海裡浮現,從小鹿亂撞的曖昧到挑破關係的熱戀,再到一刀兩斷的不複相見……相戀五年,分開五年。

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那個霸占了她十年回憶的女人,若是沒有重逢,她大概也不會知道其實還是沒有放心的吧。

也許說恨,太絕對了,其實她更多的隻是失望,對洛雪的失望,對她們感情的失望,對她們最終淪落到此的結局失望。

顧堯岑抬手遮住眼睛,眼淚無意識地從眼角滑落,順著耳鬢都墜落到了頭發裡,然後消失不見。

另一邊,林草草也躺在床上發呆,她確實累了,昨夜沒休息好,今天給剛過世的爸媽掃墓,再加上自家母老虎老相好帶來的刺激,情緒反反複複的,她的頭沉的要命。

然而,閉上眼,她根本就睡不著。腦子裡一下是她過世的父母,一下是今天遇到的那個叫洛雪的女人。

翻來覆去許久之後,她煩躁不安地把被子都踹到了地上,坐起身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跑去洗頭洗澡,最後又躡手躡腳地出了門,走到主臥門口,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側耳聽了會,沒聽到裡麵的動靜,她又折身回了自己的房間,費勁把地上的被子抱了起來,就在那一瞬間,腦子裡突然湧起了一個念頭……

林草草咬著唇瓣想了想,又把被子扔到了地上,再次躡手躡腳地出了門,走到主臥前,貼在門上聽了聽動靜,依舊沒聽到什麼,手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門把手上,輕輕一擰,就傳來了“哢嚓”一聲,門沒反鎖。

林草草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跳動起來,她深吸了一口氣,才推開門,慢慢探了個頭進去,視線躍過一張圓桌和一張宮廷高背椅,才找到了衣服和鞋都沒脫就倒在床上的顧堯岑。

“顧堯岑……”林草草不確定她有沒有睡著,一連叫了幾聲都沒有聽到顧堯岑回應後,這才走了進去,輕手輕腳地關了門,然後捂著嘴,踮著腳朝裡麵去。

床上的顧堯岑依舊沒有任何動靜,林草草站在床邊看了一會,猶豫了一下,還是蹲下身來,幫她把腳上的高跟鞋脫了,又把她掉在床下的雙腿抬到了床上,又費力地把被子從顧堯岑的身下扯了出來,幫她蓋好了。至於衣服,她是不敢去脫了。

做好了這一切,林草草才悄咪咪地拍了拍手,對著抬手遮住了眼睛的顧堯岑小聲嘀咕道:“母老虎,你知足吧,像我這樣的老婆,在你為了老相好傷心的時候,還能這麼大方安慰照顧你的,世間僅有了,你要珍惜。”

嘀咕完了,她又盯著顧堯岑露在視野裡的嘴唇看了許久,然後才繞到床的另一邊,爬了上去,鑽進被窩裡,背對著顧堯岑,看著被風吹起的薄紗窗出神,不一會兒,眼神就耷拉了下來,打了個嗬欠,就睡了過去。

而床那邊的顧堯岑在此時拿開了遮住眼睛的手,盯著頭頂的水晶燈看了一會,這才輕輕翻了個身,雙手枕在耳畔,蜷縮著身子,看著林草草的後腦勺,隨即也閉上了眼睛。

腦海裡那些滿是香樟樹的校園以及圖書館對坐時偶爾的相視一笑……都漸漸退出去,出現在她腦海裡的是那個下雪的午後,宋女士手裡牽著的有一雙大大杏眼的女孩。

“岑岑,這是媽媽最好朋友的女兒,草草,姓林。”

“她父母出車禍去世了,她媽媽臨死前,把她托付給了我。下學期就高三了,就把她放在你這裡,這裡離一中不遠,到時上學也方便。”

初見時的小姑娘穿著裹得像個球的大棉襖,手裡抱著一隻破舊的甲殼蟲抱枕,仰頭和她打招呼,怯生生地叫一聲“姐姐”時,又乖又可憐。

那時,她想,這麼個小可憐留在她的彆墅就留下吧,左不過就是吃飯多雙筷子,睡覺多個房間。這點用度,她還是施舍得起的。

可宋女士得寸進尺,在小姑娘十八歲生日前一天,突然跟她說:“岑岑,草草無父無母,挺慘的,要不你們結婚吧,結婚了就是名正言順的一家人了。反正你年紀也不小了。”

“這就是你要把人硬塞給我的理由?”

“什麼叫做硬塞給你?草草長得眉清目秀的,多好一小姑娘啊,又年紀輕輕的,難道還委屈你了?”

“……您問過她的意思了嗎?”

“當然問過了,草草願意了。”

“……對不起,我不同意。”

“你說你為什麼不同意?”

“媽媽,結婚在你眼裡,是兒戲嗎?你說結婚就結婚?”

“……我隻是很擔心你。這五年來,你一直忙於工作,感情生活一片空白,連個曖昧的對象都沒有……”

“媽媽,感情這種事情,是靠緣分的,隻是緣分沒到罷了……”

“你老實說,你是不是還沒放下那人,還在等著人回來和你複合?你是不是也恨我?恨我當年插手了你們的事……”

“讓你痛苦難過,我很心疼。但是岑岑,媽媽不後悔。當年插手你們的事,我並不是為了拆散你們,最終走到這個地步,也隻是你們不適合。”

“媽媽,彆說了。”

長久的沉默後,最後是她自己親口跟宋女士說的:“既然媽媽催著我結婚,那就結婚吧。”

那時,其實她是在跟宋女士鬥氣,宋女士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她其實是心存芥蒂的,因為分開後的無數個午夜夢回裡,她都在想,要是宋女士不插手其中,她和洛雪如今又該是如何。

她要強慣了,即使說出口之後就後悔了,她還是在隔天就和人去民政局領了結婚證。

大約是婚姻這種親昵的關係束縛了她,明知不應該,但她對小姑娘還是越來越冷漠。

思及此,顧堯岑驀地睜開了眼,方才還用後腦勺對著她的人不知何時翻了身,此刻正麵對著她,綿長的呼吸,放鬆的眉眼,微微勾起的唇角——大約是做了個美夢。

顧堯岑從頭下抽出一隻手,想去摸摸她那紅撲撲的臉蛋,最終還是又把手縮回來了。

她苦澀地笑了一下,她十八歲的時候,不也以為能和一個人天長地久嗎?

十八歲,好天真啊,一生歡喜,就以為是天長地久。

顧堯岑又輕輕翻過身去,看著床頭櫃上擺放的鮮花,歎了口氣,閉上眼,思緒慢慢飄遠,最終終於睡了過去。

大抵是年輕,能睡能操,林草草這一覺睡得十分冗長,再次醒過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半了,上午一直陰沉沉的天,這個點兒又有了淺淺的斜陽,遮陽窗簾沒拉上,調皮的光線從薄紗簾裡競相入內,倒也不刺眼,隻是把房間內染上淡淡的光暈,把房間描繪的如同一副歲月靜好的畫卷。

林草草這一覺睡得太沉,初初醒來時,還有些雲裡霧裡的,揉著眼睛醒了許久的神,才慢慢清醒過來,像想起什麼似的,連忙翻身看了看身旁,又坐起身來,把整個房間都打量了一遍,最後才一臉苦惱地下了床。

母老虎已經起床了,不知道怎麼看待她的爬床行為。

該不會是以為她上趕著想要執行妻妻義務吧?

雖然……她在爬床時,是……是有那麼一點點決定身體力行地安慰一下母老虎,讓她明白年輕小姑娘是多麼鮮美可口……然後不再惦記老黃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