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雪羽作繭(1 / 2)

() “你想喝嗎?”

雲永晝猛地回神, 神色有些驚愕。

他居然當著這人的麵, 回憶起了那個狼狽的吻。

衛桓舉著酒杯,發覺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小毛球悄悄地從他的領口鑽出來,想看看雲永晝, 可又被衛桓給塞進去。他將自己手裡的酒杯放下來, 笑道, “我開個玩笑的,彆當真。”

對。

的確不應該當真,他比誰都清楚。

可他還是不受控製地將這段記憶放在心上, 一藏就是七年。

那個吻著吻著就睡倒在他懷裡的瘋子, 被酒精奪去了全部的理智, 隻剩下毫無緣由的衝動,這些他都知道。

他本來應該將衛桓領回山海,最好是扔到扶搖的總教官跟前, 讓他看看自己培養出來的學生究竟做了什麼荒唐事,上報給學院,從此再也不必和他分配到同一戰備小組。

這是最好的選擇。

可他聽見衛桓在夢中斷斷續續地喊著父母的名字, 看見他眼角淌出來的眼淚,涼涼的, 一點點滴落在自己的鎖骨上。

從那一刻起,心臟就開始自顧自疼起來, 根本不經過他的允許。

“彆走……”

衛桓的手臂緊緊地抱住他,像一個可憐的孩子。

原來父母戰死之後的他,在眾人麵前展現出來的堅強都是假的。雲永晝親眼看見他為自己的父母抬棺, 也看著他一身沉黑送走每一個前來悼念的賓客,包括他自己。

可沒過多久,他又生龍活虎地出現在山海,如慣常那樣插科打諢,一口一個小金烏地叫著,掛著張揚的笑。就連任務期間,也不忘溜去人類放縱的夜店裡買醉。

多少人在背後議論他天生一副硬心腸,天不怕地不怕,連父母的死都不在乎。

原來那些一如既往的快活和瀟灑,都隻不過是害怕得到憐憫的障眼法罷了。

“求求你……彆走……”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不像他,苦苦哀求的樣子一點也不像他。

被一個吻奪走自尊心的自己,明明下定決心丟下這個瘋子。可他就像一隻缺乏庇護的雛鳥,將自己的頭顱埋在自己的頸間,在這片混亂冰涼的城市上空尋求著溫暖,“陪著我……我不想一個人……”

他比誰都清楚,這個人的心腸有多軟。

雲永晝伸出自己的手,笨拙地回抱住這個脆弱的靈魂。指尖輕輕拂過他後腦柔軟的發絲,一點點往下,輕輕拍上他永遠挺直的脊背。

“我在這裡……”

這句話說得那麼沒底氣,沒有絲毫立場。可他說出來的瞬間,卻覺得擁有了全世界。

懷裡的人漸漸平靜下來,雲永晝一下一下輕輕撫摩著他的後頸,雪白的雙翼交疊,將他們兩人裹在裡麵,如同一個溫暖的繭,讓他可以暫且脫離這個充滿殺戮的世界,安安穩穩地在他懷裡入眠。

羽翼遮擋出的小世界裡懸著一枚微弱的光點,好讓雲永晝能夠清楚地守著他。

潦草地被他吻過,被他無意識依賴過,即便無人知曉,也是美好的。

起碼在這個時刻,他們的胸膛曾貼得那麼近。

他也曾蜻蜓點水般吻過他的發頂。

其實,就連雲永晝也不記得有多少次,自己就這麼睜著眼睛在他身邊直到天亮。

但他永遠記得,衛桓醒來時一無所知,隻是一臉懵懂地發出疑問,“這是哪兒,你怎麼也在?”

他的表情太無辜,太惶恐,和酒精作祟下的那個九鳳判若兩人。於是話明明已經到了嘴邊,還是生生咽了下去。

“走吧。我帶你回去領罰。”

就算衛桓怎麼都不願意,他們回去還是受罰了。偌大的操練場正中央,炎燧和扶搖兩大學院的第一名雙雙罰站,引得走過路過的人無一不駐足圍觀。

太陽曬得衛桓眼冒金星,宿醉的後遺症仍舊沒有來得及消退,腦袋昏昏沉沉的。

“我怎麼什麼都記不起來,昨天究竟發生什麼了?”隔著一米的距離,衛桓試圖像雲永晝尋求答案。

“我昨天好像喝多了,不會對什麼人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吧?”

雲永晝閉口不言,隻沉默地望著遠處,移動的不語樓從山海的南邊去到了東邊。

“你有沒有看到?”衛桓努力地回憶昨晚發生過的事,“我記得我好像被人拽去了一家店,在地下室,人特彆特彆多,很吵,有人請我喝酒,那種紅色透明的酒……然後……”他忽然想起來什麼,“啊對了!好像有個人要親我來著,後來……”

怎麼都記不起來後續的情節。

儘管他隱隱約約感覺自己做了什麼,可那些記憶像是破碎的毛玻璃,看不清也拚湊不了,不知是不是太陽曬得太厲害,他恍惚間出現幻覺,看見黑夜中雲永晝的臉。

隔得很近很近,就在他的麵前。

他甚至回憶得到交融的體溫,還有……

衛桓轉過臉,再一次發問,“你知道後來發生……”

“什麼都沒有發生。”雲永晝開口截斷了他的話。

他說的這麼斬釘截鐵,衛桓沒勇氣再質疑。

“那就好……”他忽然笑起來,露出自己的小犬牙。

大概是自己在做夢。

“其實我一醒來,第一個看到的是你,就放心了。”他的聲音低下來,笑意漸漸減少。

“我應該不會對你做什麼的,對吧。”

雲永晝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看著操練場的前方,緊緊咬著牙齒。

緊守這個理應諱莫如深的秘密。

“這個麵還挺好吃的。”衛桓放下筷子,又喝了一杯酒。當人類果然隻有這一點好,雲永晝再也不會攔著他喝酒了。

重生以來他的記憶似乎總是缺東少西,試著回憶了一下,衛桓不禁感歎,“我上一次喝酒,已經是……”

後麵的話沒能說下去,也不該再說下去,於是仰頭又灌進去一杯。

已經八年了。

上一次還是在父母的頭七。

“你真的不嘗嘗嗎?”衛桓晃了晃自己的酒杯,果然,變成人類之後怎麼喝都不會失控了,就算是像人類所說的“醉”,也隻不過是以前那種程度的百分之一,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他看了一眼在簾後的黑衣小哥,壓低聲音對雲永晝玩笑道,“聽說妖怪喝這種酒,會有很強的副作用,厲害的話還會短時間失去心智,我還挺好奇,雲教官你這樣的性格,喝了酒會變成什麼樣?”

該不會變成一個話癆吧,把平日裡不說的話統統說出來,像倒豆子一樣。

雲永晝的眼神冷冷的,那雙琥珀色的漂亮瞳孔看向他的時候透著一絲透明的水光。

“你在期待什麼。”

衛桓愣了一下,不知怎麼的,被他這麼一盯,說話都變得有些不利落了,“沒、沒有,我隻是好奇,我沒有期待什麼。”

他不止一次期待過。

上輩子的時候無論怎麼使伎倆耍陰謀,都沒能讓雲永晝喝上一口,他隻是想知道失控的雲永晝會變成什麼樣,會不會徹底丟掉自己往常的矜貴,會不會更好親近一些。

可不知為何,酒幾乎是他的禁區,尤其是當他八年前受罰之後,雲永晝更是避之不及。

大概是那時候自己的醜態令他印象深刻,死也不想重蹈他的覆轍吧。

“嚶~”小毛球又一次鑽出來,趁沒人注意跳到了雲永晝的手上。

“你——”衛桓往後廚瞄了一眼,“你不怕被人發現了,把你丟到油鍋裡炸嗎?”

小毛球委屈地嚶嚶叫了兩聲,像個糯米餅一樣癱在雲永晝的手指上。雲永晝用筷子夾起一根細細的麵條,送到小毛球跟前,還沒等衛桓看清楚,小毛球就吸溜一下,把一整根麵條吸了進去。

“嚶~”

“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饞……”

話音剛落,衛桓就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了,於是尬笑著給自己找補,“我的意思是……前兩天……”

小毛球嚶了一聲,又乖乖跳回衛桓的身上,鑽進他袖子裡。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養了隻跳蚤。”衛桓憋著笑,無意識看了雲永晝一眼,他低垂著頭,用筷子攪和著剩下的麵。

他一直想不通,這麼一個小少爺,放著金烏家族順理成章的政客不當,跑去山海做教官。現在居然跟一個人類結契,究竟圖什麼。

圖這張臉?算了吧。

“你怎麼找到我的?”衛桓忍不住開口。

雲永晝的手一停,清亮的麵湯上漣漪未散。

“結了血契,我能感應你有危險,也可以直接用結界穿越術定位到你的位置。”他解釋得簡單明了,就像是在解釋一個術法,不摻雜任何感情。

衛桓舔了舔嘴唇,劣質酒精再怎麼無效,還是讓他的心跳加速,頭腦發熱了。

“那……我怎麼感應不到你。”

對方又一次陷入沉默,過了好久才開口。

“你不需要。”

我為什麼不需要。

是因為我隻是一個人類嗎。

“也是,我也不能為你做什麼……”衛桓埋頭,準備吃麵,可又聽見雲永晝開口,語氣有些彆扭,“不是這個意思。”

他抬起頭,疑惑地看向雲永晝。

“你……”

你沒必要感應我的存在,沒必要知道我在哪裡,有沒有受傷,有沒有麻煩。

“你顧好自己,就可以了。”

明明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可衛桓看他,還像是在看當年那個勿忘我花田裡的沉默少年。

他其實希望雲永晝坦誠地告訴他有關血契的一切,可每次話到嘴邊他又放棄了,連他都無法向雲永晝坦誠自己的身份,又有什麼資格要求他全盤托出。

但他有點想知道,雲永晝是怎麼看當年的九鳳。

宿敵?校友?麻煩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