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靈魂掙紮(1 / 2)

() 雲永晝沒有料到這突如其來的相擁。

他急促的呼吸被黑暗無限放大, 落雨一般砸進雲永晝的心裡, 令他怎樣都無法平靜。他知道衛桓隻是在借著自己的妖力鎮壓他身體裡的妖氣,他很清楚。他原本也可以趁著這樣的機會回抱住他,但他沒有。

他喜歡衛桓, 所以給他最完整的尊重與自由。

身體裡妖氣強烈的衝撞漸漸平息, 被暖熱的光充盈, 衛桓的意識逐漸恢複清明,睜開雙眼的他,看見了雲永晝衣領處若隱若現的鎖骨, 他一下子反應過來。

我怎麼抱住他了?

衛桓飛快地鬆開自己的胳膊, 像個撞了彈簧的小雞似的吧唧一下後退, 然後又局促地退了小半步,搖搖晃晃差點沒站穩。

“那個……我剛剛好像……”衛桓連頭也不敢抬,他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的行為, 剛剛那個時候他做出的行為的確是沒有過腦子的,自然而然就抱住了他,“……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就,我特彆疼……然後……”

雲永晝沒有任由他繼續說下去, 冷著聲音打斷了,“我知道。”

你不知道。

衛桓下意識的反駁嚇了自己一跳。

他笑起來, 掩飾此刻內心的不安,然後很快轉移了話題,“幸好有你, 不然剛剛我沒準兒會死在裡麵……哦對了,清和還在那邊,我去看看他。”剛走了沒幾步,衛桓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痛,他停下腳步,低頭用手揉了兩下。

好難受。

算了,先過去再說。就在衛桓準備離開的時候,雲永晝叫住了他,“等一下。”

他走到衛桓麵前,把他揉眼睛的手拿下來,手捧著他的右側臉頰,拇指在他薄薄的眼瞼上輕輕擦拭了兩下。

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作用,衛桓覺得好受多了。

“去吧。”

衛桓哦了一聲,辦公室門口的火牆熄滅,清和正在裡麵翻著什麼,察覺到有人進來非常警覺地把槍對準門口,看清對方身份之後才把槍放下,“你沒事吧?”

衛桓搖搖頭,“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

清和將資料統統收好,“剛剛外麵發生了什麼?我還以為你們回不來了。”

衛桓看向清和的眼睛,“我懷疑他們的妖傀計劃其實已經成功了。”

“你說什麼?”清和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你剛剛看到了妖傀。”

雲永晝開口,“交給手了,的確是人類和妖的混合體,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說。”

就在雲永晝準備運靈啟動結界穿越的時候,忽然間一道藍光閃過。

一柄彎月狀的刀刃飛向雲永晝的手腕,他的意念反應更快,光刃一瞬間凝成,將那刀刃擋開。

“誰?”大家很快警覺起來,清和查看四周,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人。

那柄被擋開的刀刃飛出去之後插到了牆壁上,他看得清清楚楚。

藍色的刀刃。

雲永晝剛邁出一步,那刀刃便幻化成風,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顫栗了,第一反應是回頭去看衛桓。

衛桓顯然比他更加震驚,連偽裝都來不及,瞳孔晃動不停,手握成拳,臉上的肌肉都不自然地繃緊。

這怎麼可能。

一定是巧合。

一定是……

忽然間,辦公室的玻璃窗遭到了可怕的襲擊,數不清的藍色刀刃飛射進來,一瞬間將窗玻璃擊得粉碎,雲永晝抬手一揮,織出一片結界擋住他們。

但這刀刃的強度大到驚人,結界竟然開始出現裂縫,毫不知情的清和看著這裂紋,“怎麼會這麼強?”

衛桓已經快要失去理智思考的能力,他一步一步向前,朝著結界外走去,雲永晝察覺到,手腕伸出一條光索將衛桓的胳膊纏住,“你先等等。”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費儘心思想要扯開光索,但越扯光索越緊。清和很快發現不對勁,“你怎麼了?魏恒?”

魏恒這個名字讓衛桓幾近崩潰的大腦有了短暫的清晰。

可下一秒更覺得惡心。

他紅著眼睛看向這些企圖刺穿結界的藍色飛刃。

不,是風刃。

一切都熟悉到令人覺得惡心。這原本是他的能力,是他九鳳的禦風造物術。

窗外出現翅膀的聲音。

衛桓第一時間感應到,雙手凝聚妖力,腕間的手環變作尖銳鋒利的光錐穿透結界飛向那個目標,翅膀扇動的聲音越來越近,刺中他身體的光錐飛出來,在半空中變作鎖鏈,一圈一圈纏住那個盜竊者,死死纏住。

他聽得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但他控製不住。

“雲永晝,殺了他。”

清和頭一次見魏恒如此失態,這副樣子幾乎就是想直接殺了那個人,可明明他什麼時候都是一個留有餘地的性子。他原本試圖看一看那個隱藏起來的殺手究竟是誰,能讓魏恒這麼激動,但他帶著麵罩,距離太遠根本看不清麵孔。

但這個身影……

就在光鏈纏住那人之後,所有攻擊結界的風刃忽然間彙聚一點,狠狠刺進來。

雲永晝很快反應過來,“小心!”

風刃連續刺向衛桓操縱光鏈的手,就在雲永晝分出新的光保護他之前,纏住那人光鏈消失,刹那間變成光盾替衛桓抵擋了攻擊,可風刃的攻擊太過密集,光盾一瞬間出現裂痕。

這樣不行,雲永晝變出新的結界護住衛桓和清和,展開自己的雙翼追上去,“清和,把他看好。”

那家夥被雲永晝和衛桓的光刃傷得不輕,雲永晝的攻擊留有餘地,因為心裡覺得疑惑,這個人的妖力比剛剛兩個妖傀要強很多,身形高大,連背後的翅膀都是九鳳一族的黑羽。

如果說他也是和那些人一樣是妖傀……

雲永晝害怕這個可能,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下死手去攻擊他,隻能先用金烏之火將他團團包圍,這一攻擊方式似乎令對方忌憚許多。

他知道這家夥也已經受了很重的傷,黑色衣服雖看不清傷口,但他身上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散開。可奇怪的是,這個妖傀一點點要躲的意思都沒有,像個沒有任何痛感的機器。他的風刀和過去衛桓的一模一樣,甚至更強。

一番掙紮,他還是決定全方位使用大規模襲擊,千百柄比刀刃還鋒利的光錐隻差一點就要沒入這個妖傀的身體時。

他竟然忽然消失了。

雲永晝眼神一暗。造結界和穿越術的配合幾乎已經快到了瞬移的程度。

後麵。

就在他以最快的速度轉身之時,一柄窄長的風刀刺入他的胸膛,沒入他的心臟。

雲永晝吐出一口鮮血,血滴在刀刃上,很快,那柄藍色的長刀幻化成風,連同那個神秘的妖傀一起消失不見。

“永晝!”

衛桓最後那一根理智的線終於在這一刻斷掉,一直蓄在發紅眼眶中的一滴淚掉落下來,“雲永晝……”

雲永晝低頭捂住自己的心口,鮮血汩汩而出,從他指間的縫隙中不斷地滲出來,他調整了一下呼吸,飛回到窗中。

衛桓扶住他,清和也上前,“你還好嗎?”

雲永晝沒有說話,隻是沉默著運靈,啟動結界穿越術。一瞬間移形換影,他們離開了那個危機四伏的研究所大樓,來到了一處僻靜地。

清和看了看四周,這裡似乎是一棟單獨的房子,窗外可以看得到一整片湖泊。衛桓都沒有發現這就是之前雲永晝帶他來過的林中小屋,他心焦地將雲永晝扶到臥室的床上,眼看著他的胸口還在往外不斷地冒著血,“為什麼愈合不了……”

雲永晝臉色蒼白,但依舊在努力安撫他的情緒,“可以的,隻是比較慢。”

那個人的妖力太強了。

衛桓低著頭,死死地按著他的胸口。清和感覺到他的情緒很不對,於是開口,“我去找找有沒有止血的東西。”

他一離開,這裡變得更靜。衛桓的心情複雜又煎熬,他極力地隱忍著,裝出一副還算冷靜的模樣,等到清和拿著醫藥箱回來,他又忙著脫下雲永晝浸滿了血的上衣,為他纏上繃帶。清和在一旁看著這些血,隻覺得可怕,如果這是個人類,心臟被這麼狠狠刺上一刀,恐怕早就死了。

可強大如雲永晝,還是陷入了昏迷。他的雙眼閉著,看起來和平時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同。但衛桓卻不敢麵對他這張麵孔。

為他處理好傷口,一直垂著頭的衛桓看著自己滿手的血,一句話也不說。

清和將東西收拾了一下,抓住他的包,“我先去外麵,你們有什麼事叫我。”他離開的時候將門帶上,房間裡隻剩下躺在床上的雲永晝,和坐在床邊沉默的衛桓。

床頭櫃放著清和之前端來的一盆水,衛桓將自己手浸沒進去,一點點將上麵的血洗乾淨。

這雙手沾滿了雲永晝的血。

這種感覺,就好像用風刀刺中雲永晝的人是他自己一樣。他渾身發冷,緊緊地咬住自己的後槽牙。

水麵倒映著自己現在這張陌生的臉孔,衛桓隻覺得諷刺。

他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妖力,沒有身份,沒有原本屬於自己的身體,沒有了九鳳之名。他花了好久好久的時間去試著接受自己被剝奪一切的現實,原以為自己已經可以泰然處之,但當他看見風刃的瞬間,一切都被擊垮。

他被奪走的天分,嫁接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變成了武器。

腦子好亂好亂,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可憐的螻蟻,每當他撥開一點點迷霧,以為自己離真相又近了一步的時候,命運就會狠狠地將他碾壓在地,給他重重一擊。

他真的以為自己這具身體的身份很快就要浮出水麵,可沒有想到下一刻,就出現了和他具有相同妖力的妖傀。

前所未有的疲倦和痛苦壓在他的雙肩,衛桓低垂著頭,眼睛發澀。他隻要閉上眼,眼前就是他的屍體被拖去,被分解,變成一個又一個的試驗品。

他抬起顫抖的雙手,抱住自己的胳膊,努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

剛剛他已經夠失態了,雲永晝一定看出什麼了。

他不想讓雲永晝發現,起碼不希望是這個時候。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去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在雲永晝心情不錯的時候將真相告訴他,哪怕他不接受,他也認了。

昏迷中的雲永晝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衛桓抬起頭,看見他眉頭緊皺,嘴唇在輕微地顫抖。

一定很痛。

衛桓忍了很久的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胡亂地用手背去擦,可越來越多。

他明明很難受,可這些難受比起看到雲永晝痛苦來說竟然不值一提。

如果可以分擔他的痛苦,哪怕一點點……

衛桓忽然間想到血契,想起之前自己之前失去痛覺。對,如果是血契,他也可以將雲永晝的痛覺都轉移到自己的身上。

沒有思考更多,他開始回憶自己在血契筆記上看到的密咒,記得不算太確切,但為了雲永晝,他還是想要試一試。運靈之後默念心訣的他周身散發出金色的金烏光芒,眉間的那一點變成紅色,仿佛是滲出的一枚血滴。

他握住雲永晝的手,手掌心那一顆點也變成了紅色,光芒激彙於一瞬間,又一下子消失。

結束了嗎?為什麼沒有感覺。

原本還以為失敗了的衛桓呼吸忽然一滯,心臟爆發出密集的疼痛。手掌撐在床上,他努力地維持著自己的清醒。衛桓知道會很痛,但他沒有想過會這麼痛。

並非是一刀刺中心口的痛快乾脆,而是密密麻麻仿佛被無數尖銳鋒利的針瘋狂刺著,紮進肉裡,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他的渾身開始冒出冷汗,嘴唇蒼白。

這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