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掙脫宿命(1 / 2)

() 這句話一說出口, 氣氛一下子就變了。

“你為什麼會這樣覺得?”玨老板開口道, “難不成在你眼裡,妖巫就這麼可悲嗎?”

衛桓笑笑,解釋道, “你也說了, 你們祖師爺為了逃離不死不滅的人生, 甘願自殺,甚至立下規矩,暗巫一派一代隻許有一個妖巫, 我一開始想著他可能隻是想要守住這種獨門秘術, 怕人多流傳出去。”

他背著手, 原地走著步子。

“可後來,連你自己都說,這招魂術是最陰損的巫術, 你師父遲遲不教給你,卻給了一個無門無路甚至剛妖化的曼珠沙華,那她究竟是想拋棄你, 還是想幫你?”

張玨攥緊了拳頭,沒有說話。這些事她不是沒有想過, 可自從她被趕出無啟,這麼些年, 都沒有機會再次見到師父,跟無從了解這其中的真相。

真相如何,她也不願去想。

她害怕想得太多, 到頭來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當年的我,也是在沒有化成人形的時候就跟了她,”玨老板抬了抬手,黑暗中飛出一隻漂亮的小鳥,“很多年以前,我飛過無啟大陸的時候,因為高溫暈厥,差一點就掉在火焰上被活活燒死,是她救了我一命,用妖氣讓我恢複,這些我都知道,所以她後來放我走的時候,我怎麼都不願意走,就想留在她身邊。”

說著說著,衛桓的眼前出現煙霧,煙霧彌散之後,是一位身披黑色鬥篷的美麗女子,她身後跟著一隻小鳥,歡欣雀躍地飛舞著。黑衣女子輕輕伸出手,那小鳥便落到了她的食指,任她撫摸。

“我的人形也是她給的,彆的妖怪,如果不是血統強大的大妖子嗣,很難有漂亮的人形,可我的人形是她親手畫的。”玨老板說著,幻象中,那個黑衣女子坐在畫板跟前,手持畫筆一點點勾勒出一個漂亮嬌俏的人型。

她小心翼翼將畫揭下來,用巫術將畫焚燒,綠色的火焰飛舞到天空之中,將那隻靈動的小鳥罩住。

忽然間光芒乍現,那隻小鳥變作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孩,比那暗巫姬矮上一些,還不太會說話,隻是時時刻刻纏著她,笑得像個孩子。

衛桓此刻也明白了。這個玨老板看起來精打細算,甚至脾氣有些古怪,可骨子裡卻還是小女孩的心性,或許正是因為被保護得太好了。

“你師父怎麼死的,你知道嗎?”

玨老板一揮手,幻境消失,“暗巫向來壽命不長,甚至比人類還短,和一般的妖都無法相提並論。”

果然如此。

“如果我沒有猜錯,”衛桓又道,“你的師父恐怕也是不得已才成為暗巫,這也就是為什麼她不願意將你困在那裡的原因。”

玨老板沉默了一會兒,竟笑了出來,“你這小子,說得頭頭是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他徒弟。”

衛桓聳了聳肩,“我隻是在讀你的心思。”

這話說得直白,玨老板收斂了臉上過於分明的神色,反問道,“你知道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

她頓了頓,拿起手中剛從燕山月這裡得到的珍寶,仔細地打量欣賞,“她說,你從小就貪得無厭,沒想到長大了還是沒有半點長進,你這樣的妖沒資格繼承暗巫,從今往後你再也不是無啟妖巫。”她模仿著師父決絕的語氣,一字一句。

“外麵天高海闊,數不儘的金銀財寶等著你。彆再回來,我不會再認你了。”

天高海闊。

彆再回來。

明明隻是短短幾句乍聽來冷酷的話,衛桓聽來隻覺得感慨,看來他的猜想並沒有錯。

“她是什麼時候死的?”

玨老板吸了一下鼻子 ,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什麼時候?讓我想想……”

她明明隻是說要想,可是卻轉過了身子,她麵前很快出現一個三層的櫃子。玨老板打開第一層,翻找了一通,一無所獲,又這樣翻箱倒櫃,越找越著急,嘴裡都開始念叨起來,“東西呢?去哪兒了?”

衛桓靜靜地看著她焦急的背影,沒有出聲,怕自己一說話會讓她更加慌張。片刻後,玨老板不知從哪兒翻出一個紅絲絨的盒子,臉上的神色鬆弛很多,“嚇我一跳……”

“這是什麼?”衛桓走近一步,看見玨老板將盒子打開,裡麵是碎掉的命靈碑。

每一隻妖都會有一個命靈碑,妖心一死,命靈碑也就碎了。

“這是她的,就在五年前我收到一個盒子,沒有寄件人的姓名,打開來就是這個。”

張玨將裡麵的碎片一個個重新擺好,“我一開始以為是那個野花故意氣我,她可能心裡在想,你看,現在是我當上了暗巫姬,你什麼都不是,連你的老師也都死了,我就是唯一的無啟暗巫了。”

她將那種刻薄的神色學得惟妙惟肖,可說到最後,掛在臉上的笑容卻從得意漸漸變成了苦澀,喃喃道,“我一直覺得是這樣。”

“她就是氣我,就是挑釁……”

衛桓看著盒子,盒子裡的命靈碑碎得徹底,可上麵卻還罩著一股橙色的妖氣。

“你如果真的一直這麼覺得,你早就把她的命靈碑扔了。”衛桓直接戳穿了玨老板一直以來的偽裝,“你和你師父,都太愛說謊了。”

“她說早把你看透了,說你貪得無厭。如果是真的,你現在不會藏在一個小小街市裡賣玩偶,還不讓客人泄露你的蹤跡。憑你的巫術,你早就去投靠那些權勢貴族,過著上層階級的生活了。”衛桓拿起盒子,“你也說謊,你說你怨恨她,可你偏偏用自己的妖氣護著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的命靈碑碎片,人都死了,還留著這些有什麼用。”

被戳穿的玨老板掩飾不住臉上激動的情緒,奪回他手裡的盒子,“和你沒有關係。”

衛桓笑起來,“當然沒有關係,我呢隻不過當個吃瓜群眾,閒的沒事發發牢騷,你就當我胡言亂語好了。”

“你就是胡言亂語,她隻是單純想趕走我罷了。”

“你說得對,你說的都對。反正我也都是胡亂猜測。”衛桓看著她將手中的盒子變走,又道,“哎,你知道我現在在猜什麼嗎?”

玨老板仍舊不說話。

“我想你的師父或許在趕你走之前,就知道自己壽命不長了。”

語畢,他看見她的手顫了一下。

衛桓覺得唏噓,也許她真的從未想過這種可能。

“你陪在她的身邊,從普通鳥雀到一代妖巫,在那個幾乎已經成了空城的無啟,這麼多年一直是你們相依為命。可她到了生命快要終結的時候,卻把你趕走了。玨老板,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衛桓望著玨老板低垂的雙眸,看著一滴眼淚從她的臉頰滑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

他不信命,所以選擇反抗。

可有的人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她不做掙紮,承擔因果,但卻把逃離命運的唯一希望給了另一個人。

就連死訊,都要處心積慮計算時間。隻是怕她知道的太早,還放不下。

放不下,就會回來。

看著玨老板悵然若失的麵孔,衛桓淡然道,“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

說罷,他啪一下,模仿打板的樣子拍了下手,“cut!弱小人類腦洞劇場落幕,我也不打擾大美女了。”

他開始換話題調氣氛,給彼此找台階,“你可得記住我說的那個承諾啊,如果我把那個封印妖魂的容器帶過來,您可一定給我給解除封印啊。”

交代完,衛桓瀟灑轉身,正準備結界穿越的時候又被玨老板叫住,“等等。”

怎麼了?

衛桓轉回頭看她,隻見玨老板這時候竟一臉坦然,不緊不慢道:“你就是那個被招魂的家夥。”

“你在說什麼?”衛桓裝出一副震驚模樣,“你說我被招魂?剛才九尾問的難道不是招妖魂嗎,我區區一個人類,要是被招魂也是人類的亡魂才對啊。”

她猜到衛桓會嘴硬,於是默默攤開右手,手中出現一麵鏡子,就是她之前變出來的那個,“這是化真鏡,如果是人類,照妖會出現原型,照人會出現上一世,我剛剛照過你。”說著,她將手中的鏡子對上衛桓。

“你看,裡麵什麼都沒有。”

鏡子分明對準了他,但反射的鏡像之中卻是一片空蕩蕩的黑暗。

“你不是人類。”玨老板手中的鏡子消失,“雖然燕山月出手阻止,但我還是看到了。我本來還奇怪,你明明就是人類之軀,為什麼會沒有前世。”

她都拆穿成這樣了,衛桓也懶得再做什麼多餘的辯駁,“是,我的確不是人類。”

玨老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就當衛桓還準備繼續說的時候,她又一次伸出了自己的爾康手,“哎哎哎,彆說了我不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