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與子偕行(2 / 2)

“開防禦結界。”

衛桓忽然間聽見雲永晝開口,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麼?”

雲永晝沒有再解釋,而是選擇自己動手。衛桓的周身忽然間出現一道淺金色的防禦結界,如同一層薄薄的蠶蛹將他包裹,“喂!雲永晝你乾什麼!”

那些黑色的不死民越來越近,瘴氣蔓延開來,雲永晝一瞬間爆發出數量驚人的光刃,將這些不死民斬成碎片,但瘴氣還是侵入他的身體,染在他灰色的戰備軍製服上。

“你放我出去!你會被腐蝕的!”衛桓試圖從裡麵打破這個結界,受傷的地方血止不住,一時之間無法攻破,他看見雲永晝背後出現新的不死民,不禁大喊,“雲永晝!身後!”

光刃快過一切,漫天的金光將這些黑色妖物撕得粉碎,儘管他們可以恢複,但這些碎片想要愈合成完整的人身需要的時間更長,他們至少獲得了一個得以喘息的時間。

“你快開防禦結界!”

雲永晝望向衛桓,手一揮,將這個淺金色防禦結界推到靠著土壁的一側,他自己飛身過去,身體穿透這薄薄的金色外圍,進入到結界之中。誰知下一刻雲永晝眉頭一皺,身子發軟向前跌去。

“你沒事吧?!”衛桓連忙伸出雙臂將他接住,一個意料之外的擁抱就這樣落下。平日裡打打鬨鬨,最多是拽拽胳膊碰一下手,這樣親密無間的貼近,對他而言有些陌生。他肩膀的傷還沒愈合好,被雲永晝這麼一撞又開始發疼,衛桓咬牙忍住,胸膛發緊。

雲永晝的體溫本來就比一般的妖要高,衛桓冬天出任務的時候總愛挨著他,暖融融的,現在他的身軀就這麼貼著他的胸口,下巴抵在他的肩窩,近得令衛桓渾身燒燙。

“雲永晝,你……”衛桓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的胳膊,還沒有回抱住他,就看見雲永晝身後的紫黑色瘴氣,“你的後背!”

雲永晝艱難地抬起頭,手握住衛桓的胳膊,他皺著眉搖了搖頭,艱難走到牆壁坐下。

“你彆動,我帶了藥,我給你上藥。”衛桓半跪在他的跟前想幫他解開製服的扣子,看著雲永晝的嘴角淌出深色的血,他的手不知為什麼竟然抖起來。他垂下眼睛,盯著雲永晝頸間的那枚扣子,“疼嗎……”

他問的這是什麼問題啊。瘴氣毒性大,自己剛剛的翅膀被腐蝕了那麼丁點都是鑽心的疼,何況現在雲永晝是整個後背。

那該有多疼啊。

越是想,他的手就越是控製不住地哆嗦,好不容易解開第一顆,雲永晝忽然握住他的手,嚇得衛桓直接抬頭看他,平日裡明明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扶搖小霸王,現在卻像隻受了驚的小兔子。

“彆管我,”雲永晝極力地掩蓋自己的痛,“隻是皮外傷,會自己愈合的。”說著他鬆開了衛桓的手,手臂垂下。衛桓心裡清楚這不是什麼要命的傷,可他看不得雲永晝疼。他撇過臉去,握住自己剛剛被雲永晝攥得發紅的手,“我看一下能不能聯係到學校,這些東西太難纏,得找些戰力還救我們。”

雲永晝沒有說話,他隱隱覺得他們是找不到援救的,這種第六感格外強烈,但他不想打擊衛桓的信心,索性不說。果然,衛桓試遍了所有的辦法,都無法取得外界的聯係,這裡外圈封閉,信號術也行不通。

難不成他們就隻能在這裡耗死嗎?

衛桓翻出一小瓶止痛藥讓雲永晝吃下,自己坐在他的對麵,運靈調用細微的風之力,藍色的風隔著製服深入到雲永晝身體,溫柔地鋪展開來,儘可能驅散開瘴氣。

“你放心,我們總會出去的。”衛桓語氣明朗,與這封閉黑暗的不死城格格不入,“你剛剛真厲害,那些不死民被你削成那樣了,現在都還沒完全愈合呢。真不愧是山海第一。”

雲永晝一言不發,盯著結界外那些畸變一般扭曲著身體碎片拚湊粘合在一起的怪物。

“大不了我們現在這結界裡等等,說不定揚昇他們已經回學校了,這時候正帶著其他戰備軍來救我們呢。”衛桓笑起來,唇邊露出小小的尖牙,他臉上的妖痕漸漸褪去,隻剩下三道淺淺的藍色印記,但眼睛的顏色還是通透的藍,像是他們此刻看不見的藍天。

雲永晝知道他們出不去,衛桓越是這麼說,他越是能清楚地算出他們的死期,剛剛那些不死民很明顯隻是一部分,倘若全部出來,他們被瘴氣侵蝕被這些妖物吞噬殆儘是遲早的事。不管他們有多麼通天的本事,在不死不滅和百年怨念麵前都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

“這裡麵好冷,”衛桓身上的傷口再一次發痛,血腥味兒溢滿整個結界,他朝著雲永晝挪了挪,“我靠你近一點,你身上暖和。”

雲永晝難得地沒有躲開他,衛桓的腦子裡忽然間冒出一個壞念頭,受傷被困也挺好,至少雲永晝不會在那麼乾脆地拒絕自己,他們誰都不能逃,隻能像現在這樣被圈禁在一個小小的結界裡。

隻有他們倆。

儘管他平日幾乎是所有人裡最開朗的,仿佛這世間沒有什麼事能攔住他一樣。可到了這時候,衛桓卻想,反正他全家都死了,隻能下自己一個,如果不是因為要給九鳳一族爭光他可能早就離開這些殺戮了。如果,隻是如果。假如他真的死在這裡,和雲永晝一起,好像也算得上是他生命裡少有的圓滿。

他忍不住朝雲永晝望去。

不行。這個念頭很快就被他大消。他的確是一無所有,無父無母赤條條一個,可雲永晝不是,他是妖域唯一一個白羽金烏,是金烏一族的榮耀,他的未來一片光明,不可以和他一起死在這種無人知曉的地方。

他忍著難過,又一次笑起來,“現在不那麼痛了對吧,我們一定會出去的,一會兒我們製定一個計劃,分工合作,我們可是整個戰備軍最厲害的兩個主戰力。”

誰知雲永晝卻忽然苦笑一聲,冷著聲音道,“你究竟哪裡來的自信?”

衛桓愣了一下,心臟好像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悶疼。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這裡真的好冷,手都是涼的。衛桓捂著自己的傷口挪著身體再一次貼近雲永晝,輕聲開口,說的話卻和之前完全不同,“小金烏,變個光給我看看。”

雲永晝的臉上露出一絲不解,這請求來得實在莫名其妙。

得不到回應,衛桓便一直要求,像撒嬌那樣要求,聲音發軟。雲永晝雖然不知道究竟為什麼,也猜不透衛桓的心,但他終歸是不忍心,甚至也有些後悔自己剛才魯莽的打斷。他低垂著眼,攤開被血和塵土弄得臟汙的掌心,上麵蓄出一枚幽微的光,在近乎透明的金色結界編織的小天地裡。

他像是夙願得償一樣,頭靠在牆壁上,笑得很開心。

“雲永晝,我喜歡你的光。”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刺破雲永晝沉黑死寂的胸膛,光湧進來,帶著暖熱的風。

“雖然這裡很黑,但是我有我的太陽。”他伸出手指,攏上這個小小的光點,“隻要有光在,我就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他用那雙透著幽藍的澄透瞳孔看著雲永晝,笑得堅定,“所以我不害怕。”

雲永晝不知該說什麼,他靜靜地望著衛桓,看著黑暗中他淺淺的笑。

一直自私又悲觀的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希望的存在。

“我們還是第一次正式穿這件衣服出勤。”衛桓笑著攤開自己的手臂,抬頭看向雲永晝的時候,發現他也看著自己。

視線相對的瞬間,他的心裡擦亮一朵劈啪的花火。

“你看我乾什麼……”衛桓心虛地眨了兩下眼。

雲永晝靠在牆壁上,輕聲道,“沒什麼,隻是想到發製服那天你說的話。”

衛桓不解,“什麼話……”

忽然間腦海裡閃過當初的畫麵。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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